方信身爲知縣,自然必須按照官場規矩來。
當然,下面更必須按照規矩來,在宋文晨說明了新知縣的立場和態度,並且申明瞭,此事就由此定論,不復追究後,三天之內,追的虧空就差不多彌上了。
然後方信就上表知府,說明了倉庫虧空情況,這其實是表明,我接手的縣倉是什麼樣子,知府知道了,見虧空情況還不算太嚴重,就順水推舟的了結此事。
原本蔡知縣已經死了,既然不太嚴重,自然就不追究了,而那個倒黴的葛冶,自然被當成替罪羊,根本不需要他的辯護,就這樣被直報刑部,沒有一個月,批文下來,就被斬了。
這些手段,自然被有心人看在眼中,作的不錯。
九品司倉曹,縣令就可任命,事後上報一下府中,方信一時也不任命,就臨時由宋文晨兼管了,並且開始對倉庫進行嚴格的管理。
至於其它,方信全部不問,只是細心觀察和體會平時縣衙運轉,仔細打量着人才,這時,正是徵糧的時間段,除了縣丞避嫌外,縣尉、主薄、巡檢都乾的不錯,治理鄉社、巡視法度、納科徵糧,甚至宋文晨也精明能幹,把諸般雜務有有秩有序。
過了二個月,到十一月中,糧食就收了上來,方信對前知縣也有些敬佩,雖然他有些貪,但是內政和人事選拔上。還作地非常不錯。
這二個月來,方信唯一的一件事。就是控制住倉庫,同時整編過縣衙人事,而衙兵由十人,擴大到了二十人,算是知縣直接掌握地兵力。
權威不是一天建立的,而是日積月累建立的,二個月來,方信終於徹底摸清楚了縣中情況,也豎立了一定的權威。
安昌省原本就是土著聚居之地。歷來都由當地土司土官土目世襲統治,但是自太祖以來,建省立郡設縣,與內地政令一統,這就是“改土歸流”。
當時大將軍張元生,在此地大殺大砍,殺了十萬人。焚燒了三百個寨子,纔算平了下來,上百年來,漢族人口日多,縣中主要農田和收入,也是來自漢族,但是由於土地和用水的衝突,土著和漢族的矛盾,開始日益尖銳起來。
明白了這點,方信立刻又命巡檢。把人數擴大到一縣允許的最大編制一百人,又命縣尉訓練廂兵,心中甚有隱憂。
這天,方信就召集簽押房書吏宋文晨、班頭劉覺明、巡檢張陽三人在後院。
“給大人請安!”三人來了,卻聞到滿屋香氣,三人都不由暗中嚥了口水,仔細看去,卻見桌上放一個木炭小爐,上面又有一個鍋子,這鍋子很大。裡面滿是沸騰的菜餚,邊上還有大片的肉和幹蘑菇之類。
方信見狀,笑地說着:“都愣着幹嘛?來來來,大家都坐下烤火。林雷”
“卑職怎敢?”
“年終了,我們說些話。有什麼不敢?坐下吧!”
押房書吏宋文晨和班頭劉覺明。就坐了下來,巡檢張陽略顯遲疑。也坐了下來,這時十一月中了,溫度也有零度左右,烤着火正好,下面就有僕人,開了酒罈泥封,將清綠沉香的液體,緩緩倒入小碗中。
方信笑的說:“各位,你等一年辛苦,本縣都看在心上,來,乾了這杯,請隨意。”
方信話語真誠,三人自然也舒服,連聲不敢:“這是大人的功勞,小人不過是伺候着而已,哪敢稱辛苦?”
不過,美酒入肚,絲絲暖氣上涌,再加上鍋子中帶着濃郁的肉香,三人才吃了一口,就稱讚的說:“好,好!”
“天寒地凍,菜餚稍放片刻,就自涼了,本縣吃不得冷菜,就想出這法子,哈哈!”方信也就笑的說。
“大人真是英明!”三人連聲稱讚,地確,喝着酒,吃着火鍋,身上頓時熱了起來,三人都立刻下定主意,回去也弄出。
方信隨意把鮮嫩的肉片放在火鍋裡,一片故作驚訝的說着:“哎呀,張大人,如此天寒地凍,爲何還穿着單薄?看你進來,連臉都青了。”
張陽略顯尷尬,苦笑的說着:“年巡甚忙,家貧,卻作不得錦衣。”
“說來本縣聽聽。”方信吃着肉來,卻說了一句。
張陽更是遲疑,怕上司聽了不高興,但是轉眼,卻見宋文晨連使眼色,想了想,還是說了一些出來。
原來,朝廷法度,縣令每月俸祿是十兩銀子,而且又有“職田”,知縣有着50畝田的收入,是自己的,也算不錯了。
從七品是八兩銀子,正八品是六兩,從八品是五兩,正九品是四兩,從八品是三兩,就相對貧寒了,至於下面稅丁巡丁之類,年薪也只有三兩到四兩半。
其實這薪水已經可以了,但是對官員來說,每年來往就不少,自然不足用了。
方信笑了,喝口酒,說着:“是清寒了些,可是本縣也不算富裕啊,這樣吧,來人啊,把鞋子拿來。”
“是,大人!”就有人應着,沒有多少時間,就見有人拿出數雙來。
“謝大人!”三人還以爲這是賞的,雖然不以爲然,但是還是起身謝了,不管上司賞了多少,只要是賞,就必須歡喜接受,這本是官場原理。
“先不要謝,你們仔細看着。”拿來的,是一靴一鞋各三人於是拿出來看看,才一看,就“咦”地一聲。說着:“這下面,並非是木底?”
這時。無論是鞋、履、靴,都以木底,但是又不能太厚,一般厚寸二厚,最厚也不過寸五,而穿至薄到四五分厚就不能穿了,而且雖可墊東西,穿着也寒冷,有錢人因此用皮底來作履靴。
但是這等小官。還真的穿不起皮底履靴呢,當然,買一雙兩雙還不打緊,不過當成日常來穿,就捨不得了,畢竟皮底磨起來,也非常快。一個月就穿洞了。
而這雙下面,全部是厚布作成地底子,裡面又縫了毛茸,方信就笑的說:“你等,就在此穿上靴子吧!”
知縣有令,三人當然穿上,一穿上,頓時感覺到雙足溫暖,沒有比較不知道,一有比較就很明顯了。而且正好合腳,顯是縣令用心了。
“好,真溫暖,不過,布底,磨起來,很快吧!”其它二人還罷了,經常在縣衙內,但是張陽身爲巡檢,卻要經常跑着。
“木底靴。可用多少時?一雙耗多少錢?”
“普通木底靴,用得良木和工匠,一雙千文,不太外出者,可穿二月。但是我穿。不過半月就磨薄了要換底了!”
這時,木底靴。不但要用上等良木,而且要木匠刨的光滑,尺寸也要把握,因此耗費很大,一雙木底靴,要一兩,非有錢人和官家不穿。
“那你就穿吧,這等厚靴,耗費500文,如是一般厚底鞋,只花100文!但是穿着溫暖,一般人可穿半年,就算你等經常穿着,也可穿三個月!”方信斷然說着。
“果真如此?”三人頓時眸子發亮。
“本縣還有說假的?”
“卑職不敢,那大人的意思是?”宋文晨最先領悟出一些奧妙,謹慎的問着。
“縣中每年收賦稅,都收上一大批粗布來,這等粗布,府裡省裡都不要,甚至你等也覺得太差,因此留下自用都不要,是不?”方信笑的問。
“是,縣中紡織之技遠不如中原和江南,這等粗布,卻是無用。”宋文晨回答的說着。
自古以來,人們用來織布的,通常只有兩種原料:一種是棉花和苧麻,它們可以織成各種棉布和織物;另一種是蠶絲和毛髮,可獲得美麗地絲綢和呢絨,但是這等偏遠之縣,自然手藝不合格,百姓自穿也就罷,上交卻是誰也沒有多少用途。
“所以本縣就要廢物利用,你看,你等所穿,就是布底,百納千層而成,本縣就作主,將這等粗布發給你等家人而作這靴鞋,作靴一雙,如是合格,就給100文,作鞋一雙,就給30文,多多益善,等作完了,就上交倉庫,然後本縣就當新年之禮發下,凡是官員,都有配額,而稅丁衙兵也可有一雙!”
“知縣大人,這樣,是不是不符規矩?”宋文晨小心翼翼地問着。
這樣就等於拿公家的錢,來發雙份的紅包了,畢竟作了,就給工錢,在許多小吏看來,這就是年終發錢,而作完了,又等於是賞給他們,這又是一份了。
“你等以爲這是耗費官倉?哈哈哈哈,本縣這個還作的了這個主,縣中官吏,發下總計就算五百雙,那就再作三千雙,除了年終府中禮物來往中加上外,其它的,全部銷到府中,說不定全部會賺回來,而且還有盈餘!”方信這時,已經拿過三十雙到府中,瞭解了情況:“這次年終,各大人和小吏,都會拜見本縣,奉上年禮,這年禮所金,就全部折成片份,你等誰家有人作這生意,就可推薦而來,市價將這粗布買下,然後作這個鞋靴,這樣,不但縣庫多了一筆錢,而且我們也可賺得,本縣先出百兩銀子!”
這二個月,方信回了信件,又獲得了家中送來地三千兩交子,這個世界當然沒有什麼所謂地銀票。
銀票的存在,必須是一個合法印刷鈔票地結構,別說是私人了,就是朝廷也不可能。而且,這時誰願意長期把錢存在錢莊內嗎?不怕別人捲了跑路?
就從這點,就可以知道,這種社會不可能產生真正意義上的銀票,原本地球上,朱元璋印紙幣,不到二十年,就貶值到廢紙的程度了。
那交子,就是臨時性貨幣,主要是攜帶金錢不易,因此可以找到錢莊,存入金錢,錢莊把存款人存放現金的數額臨時填寫在用楮紙製作的卷面上,再交還存款人,當存款人提取現金時,每貫付給錢莊30文錢的利息,即付3%的保管費。
這種臨時填寫存款金額的楮紙券便謂之交子,只是短暫存取,不是長期存款,由於數量少,存款時間短,所以纔可冒這風險。
家裡送來,就是三千兩交子,因爲是知縣地緣故,錢莊沒有收利息,很快就把錢全部取回來,放在自己帳房內。
三人也不覺得這有什麼,這種事情,到底是小事,當下,班頭劉覺明就說着:“卑職有個堂兄,就作這個生意,大人如果信的過,就由他來作罷!”
“那就如此決定吧!這店就叫百底店,本縣借出銀子,給你這個堂兄,以他的名義,買下縣庫中不用的粗布,一切都要有手續,不可有任何折扣,然後就由他分派給各官各吏家人來作,也賺點小錢過年,至於怎麼樣作,本縣已有五人會,就由她們領着作就是了。”方信把手一揮,就如此決定了。
“謝大人!”這對有品級的官員還無所謂,對小吏,特別是那些役丁衙兵之類來說,就是很大一筆錢了,因此獲得的,是一些贊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