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空自金平府追趕妖風,來到了一座山中,見此山極是險惡,望氣之下,又有妖氣隱隱,便知妖怪就在此山中,只是急切之下,難以找尋。
就在悟空躊躇之時,忽聽見一陣羊叫,轉頭看去,就見四個羊倌趕着三隻羊正慢慢行來,口中喊着“開泰”。悟空雙目中神光湛湛,看破虛妄,冷笑一聲,掣金箍棒在手,一個筋斗翻到四人面前,怒喝道:“爾等這般藏頭露尾,裝模作樣,莫不是討打?”
“大聖息怒,息怒!”四個羊倌連忙驅散了三隻羊,現出了本相,原來是值年、值月、值日、值時四值功曹變化的。悟空怒道:“這一路上許久用不得你們,你們就敢心生懈怠,如今害得我師傅被妖怪擄去,該當何罪?”
見猴子發怒,那值年功曹趕忙道:“大聖容稟,你師父寬了禪性,在於金平府慈雲寺貪歡,所以泰極生否,樂盛成悲,今被妖邪捕獲。他身邊有護法伽藍保着,吾等知大聖連夜追尋,恐大聖不識山林,特來傳報。”悟空卻又喝問道:“你既傳報,怎麼隱姓埋名,趕着三個羊兒,吆吆喝喝作甚?”四功曹道笑:“設此三羊,以應開泰之言,喚做三陽開泰,破解你師之否塞也。”悟空冷哼一聲,收了棒子問道:“這座山,可是妖精之處?”
值時功曹答道:“正是,此山名喚青龍山,山中有洞名玄英洞,洞中有三個妖精:大的個名闢寒大王,第二個號闢暑大王,第三個號闢塵大王,這妖精在此有千年了。他自幼兒愛食酥合香油。當年成精,到此假裝佛像,哄了金平府官員人等,設立金燈,燈油用酥合香油。他年年到正月半,變佛像收油;今年見你師父,他認得是聖僧之身,連你師父都攝在洞內,不日要割剮你師之肉,使酥合香油煎吃。大聖還是快些去救師父吧!”
功曹說的緊急,悟空也不敢怠慢,問清楚路徑之後,趕忙前去尋找,終於在山澗旁的一座山崖下找到了這青龍山玄英洞,趕上前去,高聲叫喊:“不開眼的妖怪!快快進我師父送出來!若是不聽我言,定叫你們死無葬身之地!”有那小妖被悟空驚嚇,自然會去稟報去了。不多時,就見三妖王披掛在身,率一洞小妖衝了出來。
但見那妖精生得:彩面環睛,二角崢嶸。尖尖四隻耳,靈竅閃光明。一體花紋如彩畫,滿身錦繡若蜚英。第一個,頭頂狐裘花帽暖,一臉昂毛熱氣騰;第二個,身掛輕紗飛烈焰,四蹄花瑩玉玲玲;第三個,威雄聲吼如雷振,獠牙尖利賽銀針。個個勇而猛,手持三樣兵:一個使鉞斧,一個大刀能;但看第三個,肩上橫擔扢撻藤。又見那七長八短、七肥八瘦的大大小小妖精,都是些牛頭鬼怪,各執槍棒。
悟空看個分明,見這三個妖王,面目猙獰,身材高大,臉上的紋繡似乎是天生帶的,又見二角在鼻尖額上,頓時明白這三妖乃是犀兕得道,悟空不曾與這等妖怪打過交道,所以不知深淺,也不敢妄動。悟空不說話,那三個妖王卻要找事。
三妖喝道:“你是那鬧天宮的孫悟空?真個是聞名不曾見面,見面羞殺天神!你原來是這等個猢猻兒,敢說大話!”悟空聞言,勃然大怒,罵道:“我把你這個偷燈油的賊!老孫還不曾開口,你們竟敢看不起俺老孫!油嘴妖怪,看棒!”說話間,趕到近前,輪鐵棒就打。
那三個妖王,也是不懼,各挺兵刃,急架相迎。這一場在山凹中好殺:鉞斧鋼刀扢撻藤,猴王一棒敢來迎。闢寒闢暑闢塵怪,認得齊天大聖名。棒起致令神鬼怕,斧來刀砍亂飛騰。好一個混元有法真空像!抵住三妖假佛形。那三個偷油潤鼻今年犯,務捉欽差駕下僧。這個因師不懼山程遠,那個爲嘴常年設獻燈。乒乓只聽刀斧響,劈樸惟聞棒有聲。沖沖撞撞三攢一,架架遮遮各顯能。一朝鬥至天將晚,不知哪個虧輸哪個贏。
這三個妖王心思通靈,渾如一體,三件兵刃將悟空裹在當中,一通好殺。悟空縱是神通不凡,急切間也奈何不得,一杆金箍棒揮舞開了,霞光瑞彩,光芒奪目,好似一顆牟尼珠一般,那三個妖王根本拿他沒有辦法。如此鬥了有一百五十幾回合,不分勝負,天色卻是晚了。
三妖王不耐久戰,虛晃一招,退出了戰圈,一揮手,小妖們便圍了上來,各持兵刃就要打悟空。悟空一見,恐被三妖王所趁,不好久待,一棒子盪開小妖,打筋斗乘雲而去。三妖王哈哈大笑,得勝回洞,擺酒飲宴去了。
悟空迴轉金平府慈雲寺,見了兩個師弟和地涌,把這一日經歷說了,狠狠道:“那三個妖怪倒是有膀子力氣,又是心意相通,竟然抵擋了老孫一天。可恨老孫對這犀牛妖怪不甚瞭解,不然定然可以對症下藥!”一旁的地涌笑道:“我倒是對這犀牛略知一二。”“哎呀,您就別賣關子了!我師傅還在他們手裡呢!”悟空急的抓耳撓腮的催促道,地涌也不拿捏,當即將自己所知說了出來。
這犀牛一屬中名號頗多,有兕犀,有雄犀,有牯犀,有斑犀,又有胡冒犀、墮羅犀、通天花文犀三異種,都是一孔三毛二角,行於江海之中,能開水道。這玄英洞便是這三種犀牛,因有天文之象,累年修悟成真,亦能飛雲步霧,比之尋常的望月凡犀不知厲害幾何。
“那該如何降服?”悟空連忙問道,地涌笑道:“天上四木禽星乃是犀兕之屬的剋星,你可以上天去請他們來,祝你降妖。”“四木禽星?不知是哪四位?”悟空一頭霧水,不是很懂。一旁的悟淨開口了:“大師兄,四木禽星就是二十八宿中的角木蛟、鬥木獬、奎木狼、井木犴四位星君。你去向玉帝請一道旨意便可了。”悟空點頭道:“原來如此,你們在此等候,老孫去去就回!”說完,駕筋斗沖天而起。
悟空離去之後,悟能摸了摸腦袋,道:“也不知道那奎木狼願不願意來呢,他現在不會還在兜率宮燒火吧?”地涌聽見他講話,不解其意,上前問道:“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悟能便把寶象國之事說了,地涌笑道:“這奎木狼倒是個有情意的人,想來也不會計較這麼許多。我料他必然前來。只是不知那些護法神仙能護住玄奘哥哥多長時候?”“你且寬心,這麼多年,我師傅被捉走這許多回,從無性命之憂。”悟能和悟淨寬慰道,三人便在慈雲寺中靜待悟空歸來。
悟空上天去,請來玉帝旨意,直奔鬥牛宮來調四木禽星。到了宮中,見到四星,把來由一說。鬥木獬、奎木狼、角木蛟道:“若果是犀牛成精,不須我們,只消井宿去罷。他能上山吃虎,下海擒犀。”悟空擺手道:“那犀不比望月之犀,乃是修行得道,都有千年之壽者。須得四位同去纔好,切勿推調,倘一時一位拿他不住,卻不又費事了?”四木聞言,點頭道:“既如此,大聖不必遲疑,你先去索戰,引他出來,我們隨後動手。”“甚好,甚好!”悟空聞言大喜,領着四木禽星下界去了。
到了青龍山玄英洞,悟空上前,也不叫門,掄起棒子,奮力一擊,頓時就將那洞門砸了個稀碎。洞中三妖被驚動,率小妖趕了出來,一見此景,怒不可遏,衝殺出來,就要與悟空打鬥。
四木禽星見三妖出洞,一個個各輪兵刃道:“孽畜!休動手!”那三個妖王擡頭看見四星,嚇得渾身發抖,俱道:“不好了!不好了!這猴子尋了我們剋星來了!小的們,各自逃命去吧!”只聽得呼呼吼吼,喘喘呵呵,衆小妖都現了本身:原來是那山牛精、水牛精、黃牛精,滿山亂跑。
那三個妖王,也現了本相,放下手來,還是四隻蹄子,就如鐵炮一般,徑往東北上跑。這大聖帥井木犴、角木蛟緊追急趕,略不放鬆。惟有鬥木獬、奎木狼在東山凹裡、山頭上、山澗中、山谷內,把些牛精打死的、活捉的,盡皆收淨。
這三個犀牛騰雲駕霧也是快捷,悟空和二木星君在後面追了半天,一直跑到了西洋大海之上。三犀妖眼見跑不掉了,雲頭一沉,直奔大海深處而去。悟空三人自然是緊追不捨,也一起投入大海之中。
剛一入海,就聽見四周喊殺聲四起,無數的龜鱉黿鼉,鯾魚白鱖鯉,與蝦兵蟹卒等,各執槍刀,一齊吶喊,合圍上來。在中兵卒之前,一條巨龍盤旋,一見悟空,連忙化成人形,上前施禮道:“大聖,小龍敖摩昂奉父王之命,前來助大聖降妖!”
悟空大喜,道:“好好!抓活的!抓活的!”悟空這般說着,忽然就見那避塵大王被井木犴一腳踹倒。許是一路追來,有些發了兇性,井木犴大吼一聲,現出本身頭顱,張口就要咬下去,慌得悟空連聲高叫:“井宿,井宿,住口啊,老孫要活的!”那井木犴卻是未曾聽到,依然一口咬去!
眼見就要一口接過了避塵大王性命,忽聽一聲劍嘯響起,井木犴一聲慘叫,飛身倒退,就見嘴角被劃開一道血口,不住往外淌血。衆人大驚,往那三犀牛方向看去,就見三犀牛都被打翻在地,用絳紫絲絛捆了。在他們身邊,站着一個男子,悟空和二木星君一見他,登時一驚,暗道:“怎麼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