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衣思考許久以後,似乎終於捋清了頭緒,緩緩說道:“那就從我上學的時候說起吧,在我的記憶裡,我從小就是一個品學兼優的好孩子,聽話懂事,一直都是別人家的孩子,就是那種,別人家長都羨慕的。”
趙衣的臉色變成苦笑“現在想起來,什麼聽話懂事,只不過是沒有一點主見,什麼都聽別人的罷了。說來也奇怪,家長老師們似乎都喜歡培養這樣的孩子出來,也期望這樣的學生出現,偶爾出現幾個有主見的,就是強行打罵也要把人變成聽話照做的木偶人,等這種人長大了,又想要一個人中龍鳳出來,可一個連主見都沒有多年習慣只會順從這個世界的人,怎會成爲人中龍鳳呢?”
趙衣苦笑又轉變爲低沉”又想讓一個人不給自己搗亂添麻煩,在最該犯錯、試錯的年紀不能犯錯,又想讓這樣的人長大後成爲一個充滿創造力的“天才”天底下哪有這樣的好事?”
他的臉上又增加了幾分失意“到底從什麼時候開始,我的世界裡所有人;事;物都在發生着變化,唯有痛苦從沒斷過,直到今天。”
“我最大的痛苦在於,我有時候根本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而痛苦,有時候又清楚的感覺到不止一種痛苦。”
”我每隔幾年,人格都會出現變化,剛開始,我察覺不到,近幾年,我開始思索我的人生到底怎麼了,那些症狀在我反思的時候越來越清晰。”
“我從一個品學兼優的好孩子墮落後,我慢慢開始不敢看別人的臉,更不敢和別人眼神對視,這種情況,不知道持續了多少年,我總是和別人解釋,我有臉盲症,實際上,我只有在暗處,別人沒在看我的時候我才能坦然的看看別人,長什麼樣子。”
“這個病根,我懷疑是那時候,突然所有人都對我變了一個態度導致的,讓我對親密關係產生了深深的沒有安全感,”
“我一個人上街會緊張,在人多的地方會害怕,在衆目睽睽之下,更是會恐懼到發抖。“
“我害怕在別人面前表現自己,我太怕我被嘲笑,被當衆羞辱,我太怕我會失敗,所以我不敢開始,我想過的很多事情都還沒有開始就因爲恐懼而放棄了。”
“ 別人問我問題的時候,我總是不會思考,就急着給出一個答案,給一個模糊的答案。”
“我每次花錢的時候,都會深感愧疚,總覺得我對不起家裡人,對不起這個世界,可別人都好好的,別人的世界看起來都無比正常,”
趙衣沉聲繼續說道,只是語氣中多了幾分怒意“所以我恨我經歷過的學校教育,我認爲是他們的教育水平毀了我的一聲,如果當年,我面對的不全都是訓斥,不全都是惡語相向,今天還會這麼痛苦嗎?就算今天不在痛苦了,我這十二年的痛苦,這筆帳該算在誰的頭上?”
“我清楚的記得,上小學六年級的時候,我走路就一直低着頭,永遠低着,永遠只敢看腳前那半米的距離,因爲我發現,我犯錯的時候,老師們會大聲斥責,彷彿我做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我不犯錯的時候,要是趕上它們心情不好,也總能找出理由罵你一頓。”
“我還沒有走出社會,但我回想起來,我聽過最惡毒的話,最歹毒最傷人的不正是那些教你’良言一句三冬暖,惡語傷人六月寒‘的人嗎?”
“它們站在臺上,冠冕堂皇的訴說着它們的苦,美名其曰爲了學生們的一輩子,纔會生氣的使用訓斥羞辱這樣的教學手段,憑心而論,他們在臺上的憤怒,難道不是個人情緒?他們對臺下學生的無能咆哮難道不是控制不住情緒在發脾氣而已?”
”我在大學的時候,學校強制要求學生在食堂吃飯,食堂的飯菜噁心的要死,衛生也不可能達標,吃一次,肚子疼一次,食堂的座椅也根本不夠放學的學生們坐得下,他們可曾考慮過學生的問題?他們可曾把學生當人看?能承包食堂的都是院長的親戚罷了,還能冠冕堂皇的說出是爲了學生安全考慮這種話。“
”我在這樣的環境下,生活了三年,這樣噁心的事情,我見很多,可偏偏都是在教書育人的地方看見的,怎麼能讓我不寒心?我在學校實實在在的噁心,受不了,我每三天才能睡一次覺,每天晚上翻來覆去想的全是這些令人作嘔的事情。”
趙衣長呼一口氣“這種事情對別人來說可能也就一笑而過,但對我來說,確是大事,不然我也不會抑鬱。”
”有時候我很後悔,我後悔我的青春,在最美好的年紀,什麼也沒有做,除了承受痛苦,日復一日的痛苦,鑽在牛角尖裡面出不來。“
“我恨它們,我恨死它們,但沒辦法,我改變不了過去,我改變不了這個世界,沒有人能把別人改變。我能做的只是改變自己,我能做的只是'放下'而已。”
趙衣的臉色逐漸平靜,並沒有想象的那麼難過,眼睛專注起來,若有所思不在開口。
許久後緩緩開口道:”我放下了。”
乞兒聽的雲裡霧裡“我覺得,你的痛苦似乎別人根本不會在意。”
趙衣放下心結後神色恢復了許多,娓娓說道:”是啊,只有心思敏感的人才會在意這種細節,也只有敏感的人才會患上抑鬱症。”
趙衣嘴角終於有了一絲溫柔”其實我早該放下的, 只是需要一個契機,需要一個剛好適合聽我傾訴的人,這個人要麼能夠理解我,要麼能夠理解抑鬱症。”
“倘若隨便找一個人就傾訴,他一定會說一些,你要堅強起來,你只是一個學生,想那麼多幹嘛,這樣的話,這樣的話讓抑鬱症患者聽了,該更加放不下了。"
乞兒也突然驕傲道:“看來我倆是天生的兄弟。”趙衣嘴角微微上揚嗯了一聲後表情逐漸轉向認真,突然說道:“我有一個想法,既然世界上那麼多痛苦的人,那麼我們應該做些什麼,我們應該去幫助別人解決各種心結,這樣的人生纔有意義。”乞兒一臉疑惑道:”我們應該怎麼做?“趙衣又開始思索起來,乞兒已經習慣了他兄弟的這個毛病,靜靜等着,趙衣許久後只是說了一句:”我也不知道。”然後突然俏皮笑道:”但我相信憑我們兄弟的能力,還能被這樣的問題難住嗎?“乞兒趕緊說道“是啊是啊!”
“今晚,今晚我們兄弟好好吃一頓,我請,你會喝酒嗎?”趙衣問道
乞兒一提吃的就喜上眉梢“好啊,我沒喝過酒,但兄弟你要喝,我也喝。”趙衣的臉上得意洋洋,伸手拍了乞兒肩膀一下大聲說道:”好!今晚我們兄弟不醉不歸,醉也不歸,反正這是雙人牀,“
”好!”
”今晚我們吃什麼呀,兄弟,有紅燒肉嗎?”
“有,你想吃就有,今晚我兄弟想吃什麼就有什麼。"
一點寺的二號客房裡,乞兒高興的手舞足蹈。
兩兄弟此時誰也不知道,今晚的他們,會把隔壁母老虎惹成什麼樣子,這三個人的緣分,就要從今晚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