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壇上朱風依然邁步上前,只是此刻他的雙眼已經緩緩閉上了,他的感知好似穿越了無盡歲月來到了那個上古年代的某一天。
這裡此時正在準備祭天大典,一個身穿黑色金絲蟒袍的年輕帝王正一步步的走上祭壇,他身上有種捨我其誰的氣勢,他那明亮的雙眸時刻閃爍着精光,給人一種鋒芒畢露的感覺,今日他將在此登基稱帝,告祭天地。
下方廣場上密密麻麻的站滿了人,但是現場卻極爲安靜,一切都顯得那麼的井然有序,他們都心情激動的看着走上祭壇的帝王,眼中滿是敬畏和喜悅。
此刻的朱風彷彿和這帝王策底的重合了一般,只是這一切對朱風來說,他只能看,只能去感受,卻無法操控這身體的下一步行動。
終於帝王登上了祭壇的頂上,此時這裡沒有朱風見到祭壇時的巨大石碑,平坦的祭壇頂上擺放着一張桌案,桌案上擺放着祭品,卻沒有後世帝王必備的璽印存在。
桌案前,帝王一臉嚴肅,一甩雙袖,雙手擡起抱拳曰:“今,孤顓頊在此祖地窮桑,登基,即帝位!告祭天地!”
言罷,帝王對着祭壇一拜,隨後擡頭望天再言:“奉天命,護佑萬民!”
再拜,然後又凝神看向大地道:“承地運,澤披蒼生!”
三拜!
三拜完成,帝王轉身,面南而立,看着祭壇下密密麻麻的人羣道:“今日起,承先少昊金德,以金生水,國號曰玄,孤爲玄帝,昭告天下!”
帝王的聲音極爲渾厚莊重,似乎充滿了感染力,下方萬民聞言,齊齊對着帝王所在的方向跪下,三呼:“玄帝萬歲,萬歲,萬萬歲!”
朱風此刻如取代了這帝王一般,感受到了來自下方萬民的那種崇拜,那種信仰一般,隱約間似乎有股五行的氣風自下方萬民處發出,圍繞着帝王的身體,緩緩流轉,君臨天下,或許說的就是這一刻吧。
就在朱風還想要繼續細細感受的時候,突然畫面變幻,同樣的地點,同樣的帝王,站立在了同樣的位置,但是場景似乎有些不同。
而帝王的容貌沒有多大的變化,依然是那青年的樣子,卻多了一份穩重與懷柔,少了些許鋒芒畢露的氣勢。
此刻,祭天頂的中央此時奄然聳立着一塊巨大的石碑,石碑的邊上有個史官模樣的中年男子低頭拱手站立一旁。
帝王站在巨大的石碑前,看着這石碑,眼神深邃,似乎有種不甘,更有一股仇恨在其中隱現,他那藏於袖中的雙手此刻正緊緊的捏着拳頭,一絲絲血跡在其握拳的指縫間流出。
朱風此刻依然是與這帝王融爲一體的感受,他能感受到此刻這帝王的所有心緒,只是他還不能理解,不過很快透過巨碑邊上,朱風看到了這城市的破敗,正是他來臨探索時的遺蹟的樣子。
這時朱風才明白,爲什麼這帝王心中如此的不平靜,充滿了憤怒與不甘,但更有一種一往無前,破滅羣敵的信念,但是四周卻並無敵人的身影。
就是朱風思考當下情況時,帝王動了,他擡起右手,立刻天空中風雲涌動,這是一種大神通,朱風無法理解,卻不妨礙他去切身體會。
這破敗的城市上空雲層越聚越厚,彷彿要壓下來一般,這時帝王開口了:“今孤玄帝,封故都窮桑,以銘神靈之禍,立新都與粟毫之地,不名,以章孤之大玄比屠神以安天下之志!”
言畢,帝王擡起的右手按在了那巨碑之上,頓時巨碑之上光芒大放,祭壇下方四周的十二根圖騰柱也各衝出一道火光,十二色光芒同時融入石碑當中,隨後石碑上的光芒逐漸化爲五彩。
這時天空中的烏雲籠罩了整個破敗的城市,而這城市也在這一刻放出了耀眼的金光,使得被烏雲包裹後,本該漆黑如夜的城市,依然明亮。
石碑上的五彩之光緩緩融入城市和烏雲之中,使得這一切的一切都彷彿成爲了一體,金光開始消散,烏雲漸漸淡去,變成一片迷濛的天空,城市依然明亮,卻再也見不到星空。
巨碑上的五彩之光也就此消失,帝王轉身,那史官則在這一刻走向巨碑,在上面刻寫着什麼,帝王沒有去關注,而是擡眼看向了西方,心中有些焦慮,也有一股果決,他的眼光似乎望穿了一切阻隔,看到了他想要看到的事物。
朱風都來不及感受帝王所看的究竟是什麼,畫面已經開始模糊,朱風的意識緩緩迴歸自身所在,此時他和剛纔最後一幕時的帝王一樣,站在同一個位置,同樣擡頭看向西方。
只是他睜開雙眼時看到的是一片灰濛濛的天空,或者說天空並不合適,這只是那帝王施展的封印而已。
調整一番心態,要不然朱風都要以爲自己就是那個在此登基的帝王了,他記得史官在這石碑上應該留下了一些記述,於是向着石碑走去。
石碑依然宛若當年新立時一般,看起來並沒有什麼變化,彷彿當年那玄帝的封印大神通將這個城市內的時間都封印在了那一刻一般。
朱風走近,只見石碑的下方一人多高處開始密密麻麻的刻滿了一如城內牌坊上的上古金文,一排排文字工整的排列着,這些應該就是當年那史官對着城市的記述了。
白帝末,有水部共工氏欲再掙帝位,再攻火部,帝顓頊領火部戰之,敗其部與不周山外逐鹿原,取其水德,共工怒,率部入不周山,妄圖登天,事敗,不周山崩!
有上界之民暗度而來,後白帝崩,玄帝立,遷少昊之國西守不周,天下安定,萬民樂業。
次年帝巡天下,窮桑空虛,有上界之民前人降臨窮桑,自號神靈,其衆數千,妄圖奴役百姓,佔領國都,窮桑百姓拒之,神怒,欲滅窮桑,帝聞訊急歸。
帝領玄軍與戰,盡滅其衆,然上界之民強橫,戰雖勝,窮桑破敗矣,百姓傷亡不計其數,帝怒,命百官查之。
蓋因不周山崩,封印裂,接天陣再現,上界之民又臨,且已有西方部族爲上界之民所據,故有此禍。
帝聞之,感上界之禍人間無盡,天下之民苦矣,乃決定伐之,命封舊都窮桑,立新都於逐鹿原粟毫之間,不名!遷窮桑百姓於新都。
又命天下各部徹查上界暗度之客,聚各戰部於新都,以備戰事。
玄帝三年正月,帝立通玄巨碑封窮桑!
看完這些記述,朱風深感悲痛,這是一種怎樣的胸懷,才能讓一國帝王感受百姓之苦,如同自身之受,去決定鬥上界之民。
所謂上界之民,自稱神靈,想來至少都一些修爲高深的修士,而既然說是上界,那麼一定要比這人間界更加的強大,這需要多大的決心和勇氣啊!
當然如今的朱風是怎麼也不會想到,那所記載的自稱神靈的上界之民還真的就是一些神靈,而不是朱風想象當中的修士,這還需要朱風將來的努力纔有機會知道。
當然最讓朱風好奇的自然是記述中所說的不周山了,懷有兩世記憶的他,自然不會不記得不周山,只是不論在這個世界,還是記憶中的那個世界,似乎都沒有不周山的所在。
想來文中所言不周山崩,應該是這傳說中的接連天地的大山最終崩塌了,而按照文中所言也好,朱風的模糊記憶也罷,導致不周山崩的因就是那個共工了!
只是這共工究竟是一個人,或者說神還是一個部族的代稱,朱風有些茫然,因爲記述中有共工氏,而後卻是共工怒,率部入不周山,欲登天!
雖然朱風不解,但是朱風卻能明白共工最後的選擇,因爲爭位失敗,想要活命,那就只能離開,可按文中的意思,天下都是帝的,要離開帝的地盤也就只能去登天了。
不過想起這文中的記載,以及現在這世界上的情況,朱風不免有些發愣,當時天下都是帝的,但是如今爲何卻是各國林立呢!
而且那意識中的感受,似乎原本的天下也並不是如現在這般巨大,似乎歷史的變遷讓這一切變了……
看完了這一切,朱風細細思索,他彷彿看到這是城市當初的變遷,在少昊時代,這裡應該叫暘谷,後來好像改名叫東萊,但是在玄帝時期,這裡再次成爲都城,名叫窮桑!
而且按照那意識畫面來看,這窮桑城似乎所有人都是由修爲在身的,而且那些在祭壇下出現過的人給朱風的感覺他們一個個似乎都修爲不凡,最差的也至少是築基期以上的存在。
至於那帝王究竟是什麼修爲,朱風不知道,也猜測不出來,哪怕他曾經如與這玄帝融合一般,依然無法感受,只知道他神通浩大。
元嬰期他沒有見過,但是金丹期在那蓬萊隱鎮就有,朱風自然知道這一境界的基本情況,以此推斷顯然金丹期在那祭祀天地時下方萬民中是最平凡的。
想來當年這天地應該是所有人都可以修行的,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只有部分擁有靈根的幸運兒才能修行。
這般想來,朱風不覺又對那曾經的上古時代嚮往了不少,不知不覺間朱風的心情也在此刻輕鬆了許多。
這時他纔想起,這裡雖然感受到了當年留下的些許印記,卻好像沒有得到什麼實在傳承收穫,這樣想着他又有了一點點的失落。
轉身準備離開祭壇,就在這時,他好像感受到了一些莫名的東西,朱風就這樣呆立在了當場,他緩緩閉上雙眼,開始認真感應着。
慢慢的他發現自己似乎與這石碑,不對應該是與這城市,好像也不對,準確的說是與封印了這個城市的整個封印有了一絲聯繫!
這發現讓朱風頓時欣喜若狂,不過他對於自己的把控早已經到了喜怒不形於色的境界,所以纔沒有當場手舞足蹈的跳起來。
朱風沉靜下心裡,細細的感受着這種莫名的聯繫,座巨大的城市正在朱風的腦海中緩緩出現,漸漸地他看到了那牌坊,看到了史府,看到了史府內的照壁,以及照壁前的身影。
他看到那張姓修士似乎已經死去,他的身體居然在慢慢的消散,就好像他的身體原本就是空氣凝聚而成的一般,緩緩的化作一股股氣流消失在空中。
這一刻,朱風終於明白爲什麼那些在這照壁前死去的人都不見屍骸的原因了,在這城市裡封印的規則下彷彿一切死去的生靈都該塵歸塵土歸土的消散。
那個讓朱風有些許好感的扶桑王朝修士山本武夫此刻依然還在堅持着,他雙眼通紅,但是生機依然強大,求生的意識極爲堅定。
朱風想幫他一把,卻不知道該如何下手,就在這幫助他的想法出現時,朱風感受到了照壁上的情景,看到了山本所在的精神幻境中的情況。
那裡應該是一處修士宗門所在,裡面的修士正分成兩派在相互廝殺,有一邊明顯的落入了下風,但他們卻都在堅強的抵抗着。
似乎不到最後一刻,不到身死魂滅的時候,他們都不會低頭承認失敗一般,在他們身上朱風看到了一種軍人般的韌性。
而山本正是這些人中的一員,他和幾個人正依靠着一處門廊的地形在艱難的抵抗着數倍於己方的敵人的攻擊,他們中不時的有人被攻擊到受傷流血,卻沒有一聲慘叫傳出,哪怕是強忍疼痛的悶哼都不曾出現。
對他們來說好像那傷不是出現在自己身上一般,似乎那留着鮮血的傷口都不會疼痛一般,唯一的變化就是他們每一次受傷,他們眼神中的殺意就會更加濃郁幾分。
朱風明白這種精神幻境都是根據那人心中的執念,最深的執念來形成的,這場景或許就是山本內心深處最難以忘懷的記憶吧。
這羣人中有個少年,他的臉上還有稚氣存在,但是他眼中的那種堅韌不拔的神態卻極爲明顯,而在他的神色中,朱風居然看到了一絲期待,那是一種對於即將到來的某種變故的期待,是一種希望。
這種神色和他身邊的人的神色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顯然他似乎知道了些什麼,或者說預見到了什麼,這個少年就是山本,朱風很確定,不過對比朱風認識的山本武夫的形象,顯然這是他內心深處很久遠的記憶了。
就在朱風觀察的時候,異變突起,天空中突然風雲涌動,一股莫名的威壓陡然出現,下面宗門內廝殺頓時爲此一滯,一個穿着陰陽袍的蒼老修士突然出現在高空中。
“孤賀上人已死,煊赫一脈自此成爲過去,從此天欲神教內無煊赫一脈,只有天欲教徒!”老者面色神聖,語言充滿蠱惑之意,但語氣卻顯得如此冰冷。
之前還在艱難抵抗的人們這時都有了些許變化,不少人眼中出現了落寞和失望,更有甚者眼中已經滿是絕望,但其中有一部分人卻開始眼光閃爍。
這其中就有山本身邊的一箇中年男子,他看向身邊的少年山本的眼神已經變得極爲冰冷了,因爲他知道想要活下去只有投誠。
而投誠是需要誠意的,也就是需要一個投名狀,但是身邊之人大都不是好下手的對象,只有他身旁的少年,此時似乎已經陷入了魔障,他完全有把握做到一擊必殺。
這一切都閒的是如此的真實,就連朱風都感覺到這是不是就是一場已經發生過的事情,但是突然朱風注意到那天空中出現的老者的嘴巴張合的口型居然和發出的聲音並不是那麼吻合。
這時朱風才意識到自己都差點陷入這幻境世界中了,他所看到的應該是山本少年時期的記憶,只是被這幻境法則引導出來,做了一些修改。
朱風很清楚只有最真實的記憶與執念加上及少量的一些關鍵改變那纔是對一個人精神意志的最大打擊。
“不,不是這樣的,此時較量應該是煊赫一脈獲勝纔對!”就在朱風向着如何去改變一番時,少年山本臉上滿是絕望和猙獰的吼了出來。
這時他身旁的那個中年男子動了,他手中的戰鬥猛地刺向少年山本的後心,這個時候要是沒有朱風的存在,或者山本就會帶着最大的絕望意志崩潰了。
因爲這是他記憶中曾經最敬愛的師兄,這位師兄自他入門起就一直十分照顧他,在後來的某一次爭鬥中,這位師兄因爲要保護髮剛剛築基修爲不穩的山本而被另一脈的同門所殺,這是山本心中最深的記憶。
不過幸好朱風似得到了某種認可,能夠感應到這裡,更幸好朱風還有幫他山本一把的想法,所以一切改變了。
就在那刀即將刺入少年山本體內的時候,山本另一邊的人突然莫名的推了他一把,使得山本彷彿因絕望而心神不穩一般撲倒在地。
這時半空中的老者突然如受了重擊一般噴出一口鮮血,同時一個宏大的聲音出現在了這方宗門內:“放肆,妖言惑衆,有朕在誰敢滅煊赫一脈?!”
這個聲音自然就是朱風發出的,只是這時他借用了那不久前感受到那玄帝封印這城市時的氣勢,發出了這言語。
當下原本滿是絕望的許多人臉上都出現了一絲興奮之色,因爲這聲音給了他們希望,只是所有人都滿臉的疑惑,因爲他們從沒聽過這個聲音。
而更爲奇特的是,所以人臉上的疑惑都一模一樣,都是哪個撲倒在地的少年臉上的疑惑之色,這一刻他愣了。
因爲他發現他對着個聲音似乎有些熟悉,但卻想不起什麼時候聽到過,漸漸的他的臉上出現了笑容,這個時候這個幻境世界開始慢慢消散,一切都開始變得模糊。
少年山本也逐漸變成了如今的中年山本摸樣,只是他依然沒有意識迴歸,而是出現在了一片茫茫霧海中。
朱風通過他對着大陣的感悟,明白山本的精神意志還缺乏一定的堅韌,所以他無法離開,好好感受一番,朱風就明白了其中的關鍵。
朱風的聲音再次出現在霧海中山本的耳畔:“當你明悟什麼事真,什麼又是虛幻的時候,就是你走出這霧海的時候!”
山本聽着朱風的話,眼中滿是迷茫,卻有一股堅定之意存在他的意識深處,他低聲說了句:“謝謝!”只是朱風說完就離開了,所以他不會聽到山本的話,或者朱風就是站在山本身旁,也未必聽的見,因爲山本的聲音實在太輕微了。
這話彷彿不是對朱風說的,雖然他感謝的對象是朱風,但是這話卻是說給自己的內心聽的,他一向不善於去表述,而是去行動。
朱風意識迴歸,他走向祭壇,向着一個方向急速而去,就在不久前,他的腦海中烙印了這個城市的地圖,他看到了一座熟悉的雕像,他要去找到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