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阿秀的這個提議, 馮若昭下意識地覺得有些不妥。然而,她還未來得及細想,阿琇已經快手快腳地把兩個人的絹花都摘了下來, 然後將那綠色絹花替馮若昭戴上, 一邊將她推轉了身子朝向門口, 一邊口中輕笑着說道:“快去吧!去吧!”
大庭廣衆之下馮若昭不好傷她臉面, 無奈之下只好笑着回頭, 小聲叮囑道:你可要好好保管我的絹花,千萬莫要弄丟了。你也別去參加什麼活動了,就在這裡等我, 我儘快回來。”
“知道啦,”阿秀滿口答應着, 笑着催促, “你快去吧, 這麼囉嗦,倒象我娘似的。”
馮若昭從德雲殿西廂出來。在殿外拉了幾個過路的僕役, 打聽金磊的下落,卻沒有一個人知曉的。
公主府的這幫僕役本來就因爲今日花朝宴之事忙得焦頭爛額,又見馮若昭配的雖然是綠色絹花,身上衣飾卻十分華貴,便把她當作是是那種以陪侍之名隨某位正主混進來的投機之人。
又見她一門心思地要找自家小主人, 也不知是爲了何事, 有人不免起了促狹之心, 便向馮若昭說道:“剛纔好像看見小少爺在東配殿那邊, 姑娘若是着急, 不妨去找找看。”
馮若昭這個穿越腦子,原本就遠不如土著們在意男女大防。心情急迫之下, 聽到這話,也未多想,便直接進去逛了一圈,可惜沒有找到人不說,還引得裡面一堆貴公子紛紛側目。
她馬上意識到不妥,十分沮喪地退出了東配殿。剛走到門外,卻正好碰見兩位佩着紅色絹花的貴女,相攜着逶迤而來。
這二人原是要向西殿而去,見到馮若昭從東面出來,不免微微一詫,着實多看了她幾眼。
馮若昭遲疑了一下,認出其中一人正是定遠侯府的樊悅霞。見到熟人,她臉上習慣性地浮起一絲笑意,上前打招呼道:“樊姐姐好。”
樊悅霞卻皺眉,上下打量她幾眼,疑惑的問道:“你是……”
“姐姐認不出來我了?”馮若昭含笑回答,“我是若晴若星的妹妹若昭啊!”
“若昭?”樊悅霞神色微凜,目光掃過對方胸前的綠色絹花,臉上不由得浮現出一絲鄙夷的冷笑,“我原以爲你討好了廣陵王,必然是此間的貴客,怎麼連張花朝宴的請柬都收不到,還要用奴婢的身份混進來,真是讓人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馮若昭這纔想起來自己和阿琇的絹花換過了,正想解釋,可是對方的言語中冷嘲熱諷惡意滿滿,顯見得不是誤會那麼簡單,心中便也有了些怒氣,一時並未說話。
和樊悅霞同行的那一名穿粉紅色衣衫的貴女,也是一臉的不屑,“用奴婢的身份混進來也就罷了,居然如此不知廉恥,剛進來就跑到男人堆裡賣弄風騷,看樣子是想男人想瘋了。”
馮若昭怔住了。
自打從濟南迴來,自己與樊悅霞連面都沒見過,怎麼上來就這麼大的敵意?旁邊那位就更不用說了,連名字都還不知道呢,怎麼好像挖了她們家祖墳似的。
唯一的解釋就是這兩個傢伙今天一定是吃錯藥了。馮若昭內心着實鬱悶,真夠倒黴的,今天出門沒看黃曆,好心上來打招呼,結果沒想到遇到兩隻有病的。
不過想到馮澤曾經提醒自己的那些話,她咬了咬牙,決定忍了。人被狗咬了,總不見得要跟狗一樣咬回去。她冷冷的看了二人一眼,轉頭便走。
讓她萬萬沒想到的事情發生了,穿粉紅衫子的那位竟然衝了過來,攔在她面前,一臉高貴冷豔的斥道:“你這奴婢好大膽子,竟敢如此無禮,見了本郡主,還不跪下請安?!”
樊月霞也在一旁幸災樂禍地幫腔,“你這奴婢,在郡主面前還如此倨傲,實在太過無禮!”
馮若昭忍無可忍,一時怒氣上頭,便冷冷道:“姐姐休要嚇唬我,郡主何等高貴身份,是大家閨秀的楷模,怎麼會是這位這樣,一開口就男人來男人去的,我看想男人的是她自己吧。這人一定不是郡主!”
豐寧郡主氣得臉色煞白,忽然欺身上來,揚起手掌,就向馮若昭臉上扇過來。
馮若昭身子一閃,輕輕鬆鬆便避了過去。
豐寧郡主咦了一聲,微微有些驚訝,她沒想到馮若昭身手如此敏捷。不過,她本人也不遑多讓,應變速度也是極快的,當下化掌爲刀,對着馮若昭的頸項間直砍過來。
這時,只聽一個聲音道:“郡主請住手。”
隨着這聲音,一道藍色的身影如同閃電般欺身過來,豐寧郡主只覺手腕忽然一震,手掌不由自主地向一旁彈開,與此同時,她和馮若昭之間多了一個人。
馮若昭趁機後退了三步,定睛一看,來人卻是一位中年男子,相貌十分普通,身上穿的也是極普通的公主府僕役的衣服,看上去十分不起眼,沒想到倒有一身好功夫。
豐寧郡主咬牙跺足,怒道:“你是什麼人?竟然敢來管我的事?”
那人行了一禮。陪笑着說道:“小人劉三,只是這公主府上一名普通的雜役。並不敢管郡主的事。只是公主有令,集秀園中,除了擂臺之上可以打鬥之外,其他地方一律不得私自鬥毆。小人只是在執行公主的命令而已,還望郡主莫要爲難小人。” ωωω_ тtκan_ ¢O
信宜公主如今雖已不再參與朝政,但是身爲長公主,又是昔日曾經立過赫赫戰功的人,深得衆人的尊敬,尊敬之外又有幾分忌憚,即使是豐寧郡主的母親隆和公主,靠着一個十分給力的駙馬,如今在朝堂上頗能說得上幾句話的人,見了信宜這位長姐也是恭恭敬敬的。
因此,豐寧郡主見這位僕役,擡了信宜公主的名頭來壓自己,倒也沒敢太多質疑。況且剛纔與這人一交手之下,她就知道自己這幾招花拳繡腿,絕非此人對手。於是只得勉強壓下心中一口惡氣,拉了樊悅霞道:“我們走!”
樊悅霞和豐寧郡主離開後,馮若昭上前,向這這位名叫劉三的男子道謝,“多謝劉叔爲我解圍。”
劉三笑道:“姑娘不用客氣,聽說姑娘在找小金相公?”
“正是呢,”馮若昭隨口問道,“你知道他在哪裡嗎?”
“知道,姑娘請隨我來,我帶你去。”
“太好了,你只要告訴我他在什麼地方就可以了,我自己去找他,不用麻煩你的。”
劉三的目光掃過那朵綠色的絹花,卻依舊十分禮貌地微笑着道,“小金相公所在的地方一般的人是進不去的,若沒有人領着難免有些不便。況且這園子極大,有些地方姑娘家一個人走着,難免讓人不放心。橫豎小人這會兒也沒什麼事,就讓我護送您過去罷!”
馮若昭見他態度甚是真誠殷勤,又想到自己身上戴的是陪侍之人的絹花,恐怕確有行動受限之處,只好說道:“那就有勞劉叔了。”
劉三揮一揮手,便有兩個壯漢擡着一乘小轎過來,請馮若昭坐了。然後,擡起轎子,劉三陪同在側,一齊健步如飛地向園子西面行去。
馮若昭坐在轎內,拿出那張園內地圖出來,對照着行進的路線,判斷自己所處的方位。轎子開始是向西,後來又折而向南。最後,在一片竹林外,終於落了下來。
她正在疑惑此處在地圖上看並無任何標註,劉三卻道:“到了,請姑娘下來吧。”
馮若昭走出轎外,只見前方並無道路,卻有一道清澈溪流自竹林間蜿蜒流出。
劉三含笑說道:“那地方就在前面了,請姑娘自行進去,沿着溪流一直走到盡頭就是。”
馮若昭再次道了謝,按劉三所說向那竹林深處行去。
時近中午,太陽正好,金色的陽光穿透竹葉,在身上地下灑下斑駁的光影。四野靜謐,只有溪水潺潺和鳥鳴清揚,恍惚間如臨仙境。
走了不到一刻,眼前漸漸開闊起來,溪流盡頭竟是一處山坡下的泉眼,泉眼彙集成潭,有兩個人正坐在潭邊垂釣,寬袍大袖,腳蹬木屐,看起來閒適已極,恍如謫仙。
馮若昭還未近前,其中一人擡起頭來,笑道:“可算來了,等你好久了。”只見他圓乎乎的臉上一雙笑眼迷成了兩道縫,雖然身量相貌都已成年,卻仍不脫憨厚童真之意,正是金磊。
另一人側身而坐,此時亦轉過頭來,目光在馮若昭身上掃來掃去,神色卻依舊是淡淡的。
馮若昭心裡猛地一緊,這是宇文赫啊——
當年看是個萌正太,現在看不折不扣美少年一枚,老天爺還挺厚待他的,居然到現在還沒有長歪,不過不知道性情是不是還是和從前一樣……
她莫名地覺得有些緊張,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卻聽金磊道:“你們聊吧,我可要走了。”說着便站了起來,走到二人中間時,卻又停下,左看看右看看,又笑道:“別傻呆在這裡大眼瞪小眼了,有什麼話進屋去說吧。”
宇文赫神色如常,不慌不忙地站起來抖一抖衣襟,然後看了馮若昭一眼,簡短地發出命令:“跟我來。”說完,彷彿根本懶得理會她,自己當先向旁邊的小木屋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