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黑,衆人陪着馮老太太用了晚飯,只留下馮清馮澤馮添三姐弟陪着老太太閒話消食,其它人等都各自回房收拾安頓。因蕭先生有暈船之症,一路上狀態不佳。馮若昭心裡惦記着,沒有回自己房,而是直接去了蕭先生那裡。
見她來探望自己,蕭先生道:“我已經沒事了,你着人送來的清粥小菜很是開胃,我用了不少。”
馮若昭笑道:“那我就放心了。我只盼着先生身子康健,剛纔我一路走來,粗粗看了兩眼,覺得這房子有些地方還得再收拾收拾纔好,只是一時不知從何處入手,回頭先生幫我一起看看。”
蕭先生道:“這都好說,明日我和你一起四處逛逛。”
馮若昭道:“那先生先休息,我就不多打擾了。明日再來看您。”
從蕭先生那裡出來,迎面正碰上一個婆子打着燈籠過來,卻是奶孃劉嬤嬤,見是馮若昭便忙道:“正找姑娘呢,剛纔老太太那邊打發人來說二爺來了,請姑娘趕緊過去呢。”
“我娘呢?”
“二奶奶已經去了,請姑娘也趕緊去吧。”
一路疾步快走,馮若昭來到了馮老太太屋前,只聽得裡面馮老太太發自內心的爽朗笑聲,顯見得十分開懷。
“昭姑娘來了。”
隨着丫頭的通傳聲,馮若昭深吸了一口氣,帶着興奮好奇和一絲微微的緊張走了進去。
只見馮老太太身側坐着一個人,因身上穿着官服,所以分外惹眼。
馮若昭走進去時,那人也正好向她這邊望過來,四目相對之下,馮若昭腦子裡蹦出來的第一個字眼竟然是:妖孽啊——
便宜老爹居然男生女相,長得比那位進宮爲妃的賢妃娘娘還要美上三分。雖然按這時空的標準有娘娘腔的嫌疑,但是用二十一世紀的審美眼光來看,那就是妥妥的花樣輕熟美男啊,有個詞怎麼形容來着,盛世美顏!這顏值簡直爆表啊……
馮若昭這廂內心各種花癡病犯,落在其他人眼裡卻成了天真少女初見親爹孺慕之情天然流露,韓氏眼眶又一次溼潤了,上來拉了女兒向前,“傻孩子,還呆站着幹什麼?還不快來拜見你阿爹!”
馮若昭在心中暗暗醞釀着情緒,跪在地上磕了頭,叫了聲“阿爹——”。
馮獲離座,上前來扶她,“快起來。”
馮若昭隨之站起,卻拉着他衣袖不肯撒手,只見她淚水盈眶,不能自持,竟抽抽噎噎地哭了起來。
“哎,唉——”馮獲心中既是感動,又是欠疚,只能扶了女兒,輕輕撫着她的肩背,溫聲勸說,“昭兒莫哭,昭兒莫哭……”
韓氏在旁默默拭淚,馮老太太亦紅了眼睛,上前來摟了她在懷,“你這傻孩子,見了你阿爹,不說說笑笑,怎麼反倒哭起來了?”
馮若昭這才漸漸止了淚,勉強笑道:“我見了阿爹,又是歡喜又是傷感,不知怎的眼淚就下來了。”
“看這孩子可憐見的,”馮老太太帶着幾分嗔怪地望向馮獲,“以後,你可得加倍地多疼疼昭丫頭,不然我可不依的。”
馮獲連連稱是,“我知道,我知道。若不如此,便是我自己也不依的。”
大家都笑了,又坐了片刻,馮老太太到底是上了年紀的人,雖然心裡高興卻精神有些不濟,忍不住打了兩個呵欠,馮澤忙起身道:“母親這些天連日趕路,十分辛苦。不如早些歇息,明日我再帶他們過來給您磕頭。”
“別別別,”馮老太太連忙搖手錶示反對,“別帶那麼多人來,這些天着實有些累,且讓我清清靜靜地休息幾天。要磕頭的話,等我回頭過去你們那邊再磕也來得及。對了,若晟讓他來,那小子如今也長成大人了,帶來讓我瞧瞧。”
馮老太太掛念的國公府中人極少,馮若晟是其中之一,而且她知道馮若昭與他關係不錯,因此,特意叫他來見上一見。
馮澤一一答應了。馮獲卻面有難色地道:“祖母,孫兒明日還得上朝辦差,只怕得到晚間才能過來了。”
馮老太太道:“公事要緊,你自去辦你的事,得了空再來也是一樣,要我說,你不如搬到我們這邊來住,反正地方也有,你老婆孩子也都在這兒呢。”
馮獲微一猶豫,隨即笑道,“這事不急,等祖母這邊收拾安頓好了再說。”
馮老太太哼了一聲,冷冷道:“你是怕你娘不答應呢,還是怕你的姨娘們不答應?我這個鄉下糟老婆子,如今說話都不管用了。剛還說要多疼疼昭丫頭呢,轉個身就忘了……”
見一向最疼愛自己的祖母不悅,馮獲既惶恐又歉疚,急忙跪下道:“孫兒不敢,祖母莫要生氣,是我錯了。”
馮澤亦上前來,陪笑道:“母親莫氣,明日打發人先搬了獲哥兒行李過來,他下衙以後直接過來就可以了。”又在兒子肩上一拍,催促他:“快說。”
馮獲道:“是,從明日開始,我就住這邊陪着祖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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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老太太斜了馮獲一眼,“說晚了,沒有你住的地方了。”
馮獲抱了馮老太太的膝蓋,陪笑道:“好歹求祖母可憐我,隨便給個地方,不拘哪裡,柴房馬房也行的。”
馮老太太忍不住撲哧一笑,卻又板起臉,“那就給你間破柴房罷,以後可不要說是我強要你搬來住的。”
馮獲忙點頭,“是是是,是我哭着喊着求着,祖母大發慈悲,才讓我住下的。”
馮老太太笑得止不住,向馮若昭道:“快把你爹扶起來。”又道,“一把年紀,都是當爹的人了,還這樣油嘴滑舌沒個正經的,也不怕孩子看了笑話 。”
馮若昭誠誠懇懇地道:“老萊子尚可綵衣娛親,阿爹陪老祖宗玩笑幾句有何不可。看老祖宗笑那麼開心,阿爹這是大大的孝舉,我只有敬佩的份,又怎麼會笑話呢?”
馮老太太笑眯眯地看了馮若昭一眼,轉向馮獲道:“瞧瞧,果然是父女倆,跟你一樣都一般地嘴巧。”
馮若昭抿嘴一笑,“我是這些年跟着老祖宗學的。再巧也巧不過老祖宗去,”
馮獲含笑附和:“那是,我們父女倆加起來也比不過老祖宗,剛纔一番話可是嚇得我汗都下來了。”
馮老太太大笑,“那是你活該。”
說笑一陣之後,馮老太太最後向馮澤道:“明日叫若晟過來我見見。還有獲哥兒的三個姨娘和孩子,也叫她們一併過來。”
馮澤和馮獲都應了,待他們離開後衆人便各自回房安歇。馮若昭自己收拾得差不多,過來看韓氏,見她仍坐在燈下發呆,便問道:“娘還在想什麼呢,怎麼還不睡?”
韓氏一笑,笑容裡卻帶着幾分苦澀,“明日你爹的姨娘要帶着孩子們來,我有些……”
馮若昭試探着問,“娘是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她們?”
“是啊,”韓氏惆悵地嘆了口氣,“也不知她們好不好相處,我這心裡實在有些七上八下的。”
馮若昭心想,該怎麼面對老公的小老婆……這方面我也沒什麼經驗啊。可是老孃現在這種還沒見面就畏懼三分的架勢,很明顯完全不是大老婆該有的畫風啊。
她理了理思路,勸慰道:“娘不用擔心這個。你是正妻,她們既做了妾,天生地身份地位就不如你,想在這個家裡好好過日子就得聽你的。”
“俗話說,無規矩不成方圓。做妾也是有做妾的規矩的,你只管先立下規矩,只要阿爹沒有意見,以後照規矩行事就是了。她們若安分守己,你也不用理她們,她們若是不安分,那你就該罵罵該罰罰,不要心慈手軟就是了。”
“今晚老祖宗讓她們明日過來,也是這個意思。你是正妻,她們該要主動來拜見你的。就是她們生的孩子,也應該是管你叫母親,管她們叫姨娘的。老祖宗和我絕對都是站在你這邊的,你不用擔心什麼。”
韓氏勉強笑道:“這些我都知道。只是想起這些人和事就有些心煩罷了。”
馮若昭一哂,“說來說去,那就只能怪阿爹了。這些煩心事都是他弄出來的。”
韓氏搖頭,“他一個人在任上多年,身邊沒人服侍怎麼能成?這個倒怪不得他。”
馮若昭撇了撇嘴,對韓氏這番替馮獲洗白的說辭頗是不以爲然。她這位便宜老爹什麼都好,就是在娶小老婆這一點上讓人很是鄙夷。長年在外地要人服侍也就算了,還整上三個,難道是爲了湊一桌四個人打麻將麼?
不過,這種話卻是不好對韓氏說,對韓氏來說,馮獲畢竟是她的丈夫,一別多年,整了三個小老婆,總歸要替他找個理由出來說服她自己。
事實已經如此,再怎麼詬病也無濟於事。如今只能希望韓氏拿出正妻的派頭來,那三個妾也能各自安守本分,如此才能和諧相處。可是,但凡家庭之事,不是東風壓了西風,就是西風壓了東風。韓氏到底能不能壓得住那三股風,還真是難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