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色玻璃大片,他的方向逆着光,看不見眼神,好像還好……人事部經理這麼揣測着,只見男人弓着高大的背脊走兩步,到了他跟前,突然擡起手就把那根菸頭往他腦門上按,人事部經理這才瞧見他眼底的陰沉,唰地一下跪到地上,“大佬!我做錯了什麼!求饒啊!”
“求你媽個老母啊。”江城禹忍着牙,擡腳一踹!馬仔往後四腳朝天,摔個狗吃屎。
立刻反過來跪好,舔着臉,“大佬大佬,你別生氣啊……”
江城禹忍住手癢,沒去捻滅菸蒂,擡手捏了捏緊皺的兇眉,一種法式頭痛,咆哮道,“老子叫你把人弄來給我看一眼,你他媽幹了什麼?我讓你綁架了?光天化日街心公園硬搶,生怕大家不知道我江城禹怎麼起家的?你老大的臉,省着點丟,草!”
人事部經理一愣,頓時羞愧,甩了自己一巴掌,又戰戰兢兢道,“可是我們的行話裡,弄……不就是綁架嗎?江哥,呵呵,你平時要弄哪個妹妹仔,不也是讓左哥去綁架來,你好叼她?”
一道懶光寒射過來,“是不是舌頭長多了?那割一條——”
“我錯了我閉嘴!!”經理跪拜伏地,江城禹頭痛,陰鬱着全臉扭頭,“這個蠢貨哪個堂的?還混到了人事部經理這個位置,嫌我錢多?難怪無秘書小姐來應聘,媽地……去綁架還特地弄了一輛破面包車,我江城禹不要臉啊!”
阿左:“……”
尚龍:“……”
以及弱弱的人事部經理:“……那個,破面包車是左哥的主意,龍哥又說綁架要像樣,麪包車是標配啊!我們公司幾多錢,車都是奔馳以上,害得我找好久,最後跟街邊攤販搶到一輛麪包車……我還特地繞了市中心兩圈纔回公司,免得公司離公園太近,讓那幫無腦差佬一下子破了案。”
江城禹:“…………”
可能頭痛延伸到了腦幹痛……他懶懶的抽口煙,眼神陰冽,覺得,可能是時候要換一批跟班了,草。
本來屁事都沒有,現在弄成了綁架,不曉得那衰相女人會不會傻兮兮的真去報案?
事情起因不過是,他上午出去辦事回來,經過公園,好死不巧看見了一個在飛的海綿寶寶,阿左這個白癡硬說是他前次上淘寶買的那隻海綿,送過去給那小孩的那隻。
他哪裡記得那麼多,瞥了一眼,一時鬼迷心竅,長指在口袋裡摩挲了一下那張照片。
也搞不清楚那天早晨,都離開套房了,還讓阿龍回去取了過來,本來就扔掉的。
結果,他走幾步,果然在樹下面看到了那個小瓜瓜,渾身粉的閃眼,十月的天居然穿着小棉襖,頭上那頂紅色的小帽子戴的也嚴實,撲在草叢裡和另外一隻海綿寶寶翻滾,旁邊一個歐巴桑和她說話,笑起來,眯眯眼,閃閃亮晶晶,就是臉色真的好蒼白。
四隻海綿寶寶,半人高,她蠢麼,怎麼全背出來。
江城禹不知自己怎麼一時走不動路,扭頭淡聲冷問,“我給她買了四隻?”
“是啊,大佬,那時你的花唄裡沒錢,商家做活動說買二送二,你貪圖便宜講要我全買下……”
“丟你老母,我幾時貪圖便宜!花唄號不是你的嗎?老子還用得着花唄,我叫馬雲改政策都行。”
“是是,是我貪圖便宜嘛……”阿左撓撓頭,重點不在這裡,他小心翼翼地說,“後來一個海綿寶寶塞五萬塊,一共二十萬,你叫我送過去的。這小朋友,你女仔誒,好像都沒長高……”
阿左說着笑,看了眼大佬,一時又不敢多講。
江城禹就那麼站着,看着那個小布丁,不記得上次見她什麼樣了,本就沒打算弄來身邊。
他這種歹路之人,薄到沒感情,半路冒出的女兒爲什麼要認?誰知道是不是陰謀?
河邊溼鞋而已,打殺多年,見血封喉,這世上最醜惡的事,都叫他經歷乾淨,他也在做着這樣的事,人情冷暖,那是什麼狗屁,要了就是麻煩。
歹路賤格之人,入洪門時乾淨,將來死也才爽快。
子嗣後代?別說他現在還沒想,想了也不該是這樣流落在外的,早前聽聞香港前大佬連親兒子都殺,他不要一個,又算的了什麼。
跟他講感情?尤其孩子媽還是那來歷不明,明顯坑了他和他哥,不曉得有什麼陰謀的女人。
這種女人,怕被咬上,最老實的恐怕最會做戲,蟄伏六年,要搞什麼?
雖然,江城禹等待了四個月,這衰相女人好像也沒什麼動靜。
他的確是急事返回澳門,一時忙碌一走四個月,不過,留在這裡也有他的眼睛。
他無聊時,曾讓人盯緊了北仁醫院的脊椎科,更派人四方打聽有無合適匹配,還做了一件事……
草。
他覺得他挺無聊的。
此刻,漆黑墨靜的眼神,懶懶盯着前面,越來越陰鬱,因爲說出口的話是:“等下把這小屁孩弄過來,反正已經在我面前礙眼了,再看一眼。”
這句話吩咐下去,於是便有了後來一羣蠢比下屬綁架一個五歲小女娃娃的一幕。
辦公室裡寂靜無聲,氣冽森寒中無人敢說話,都知道大佬真發脾氣時,反而無聲,那兇惡的面容難得會優雅一下,但就是這樣,才越恐怖!阿左看尚龍,尚龍瞄人事部經理,人事部經理已經開始哆嗦,覺得頭一定要被切了。
就在這恐怖時分,外面突然傳來吵嚷聲。
好似一個女人的聲音?
不管是誰,三人都齊刷刷鬆口氣,總之新替罪羔羊找到了。
江城禹手指夾着菸頭,坐在辦公桌沿,交疊的長腿還能點地,邪肆過分,他慢慢掀開眼皮,看向緊閉的辦公室門外。
“小桃子?警察,我女兒一定就在這裡面!她被這公司的老闆綁架來的,姓江,你們相信我,你們進去看看啊!”
女人的聲音,纖細帶喘,焦急。
江城禹扔掉菸頭,低垂眉宇抹一把油頭,低語一句,“草,這個欠艹的。”
……
蘇家玉見警察紛紛在門外止步,心裡悲愴又蒼涼,明白江城禹的勢力覆蓋範圍有多大,可她心中已然無畏,隻身就往裡面衝,“蘇桃!蘇桃你在哪裡?媽媽來找你了!”
放眼一看,她細眉緊蹙,從一上來她就覺得這不是個‘正經公司’,都到頂層了,作爲公司最核心的辦公層,看不到人來人往的職員,密佈的格子間。隨便幾張高端的大桌子擺在那裡,卻並沒有坐人。
這都算了……可她看見了什麼?
她閃眼,再眨眼,最後十分確定,正前方,偌大寬敞的空間裡,那是一張很大很大的……賭桌吧?!
好多男人圍在那裡,圍得水泄不通,嘰嘰喳喳吼聲不停,卻不像是在下注?
蘇家玉的臉蛋黑了一半,生生忍住,她疑惑地走過去,心急都不知道害怕,她長得又小,努力努力再努力,才勉強搬開一個高大的馬仔,手指觸及到那人的紋身,嚇了一跳,可她還是拼命往前面看過去。
因爲她聽到了熟悉的童音!
“小桃子?”她口舌發乾,臉色蒼白,猛地推開更多的男人,結果就傻眼了。
她看見了啥?
她女兒,寶貝女兒被放在賭桌的正中央,她那麼小,粉粉的一團,像個小菩薩一樣坐在那裡,帽子帶歪了,身上的小棉襖被脫掉了,毛衣毛褲襯得小身子胖敦厚厚的,周圍堆起很高的籌碼山,不知道是誰惡作劇,旁邊還放着許多東西,馬仔們還在堆放,不是雪花啤酒,就是德國黑啤,還有澳門特產豬肉蒲,以及香菸……更甚者,還有果綠色的避孕套……
小傢伙紅通通的大眼睛,不過沒有再哭,嘟嘴看着這一羣兇惡之徒,靦腆又好奇的伸出白白小手,指着那個果綠色,“喂,雞冠頭葛葛,你進貢的這個是什麼?”
“小大佬,這個是哈哈……是糖果啦!我實在無別的好東西了,那哥哥能摸摸你的小手了嗎?”
“不行,奇怪的東西,我不收,啤酒我也不喝,你們要聽幾遍,不要煩我啦,叫你們老大出來見我!”
“好可愛哦你,手好嫩,悄悄交個朋友嘛,這樣等江哥退位了,小大佬,我們跟你混啊!”
蘇家玉臉都綠了……
誰特麼告訴她這是什麼情況?
看着她女兒,此刻小臉矜傲,應付這一羣牛鬼蛇神如魚得水,哪裡還有先前給她打電話害怕哭鬧的模樣。
她臉青又臉黑,積壓了所有的怒氣在此刻爆發,顫着甩開所有人,衝過去抱起女兒,緊緊護在懷裡,當媽***簡直不能忍,“你們別欺負她!你們……誰讓你們把她放在賭桌上的,她還很小,會害怕,你們不知道嗎!簡直……簡直欺人太甚,她這麼小怎麼能接觸賭博,還有這些東西……這誰的主意?”
江城禹走出來就聽見那道猶如細鹿發出的嘶鳴聲,一個女人的嗓子,這麼小,他那晚體會過,說話都是一扯一扯着柔弱的頸子,生氣就像在……叫牀。
他慵懶停步,盯着她死死抱着那小包子,害怕得發抖,眼神還是倔強忍淚,又發作不得的樣子。
他蹙起那道兇惡的斷眉,抽着煙淡淡出口,“老子的主意,你有幾個意見?”
蘇家玉一懵,擡眼看過去,頓時僵住,目如驚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