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最舒服的姿勢了嗎?”
張專家的語調非常輕緩,徐徐道:“好,慢慢的閉上眼睛,慢慢的做個深呼吸,你會感覺到內心變得很寧靜,安詳……”
“有一片很藍的天,你躺在草地上,風微微的,沒有聲音。”
“你的頭頂,頭皮放鬆了,頭蓋骨也放鬆了。再試着放鬆你的臉,你的脖子,肩膀上的壓力全部釋放掉……”
“繼續深呼吸……”
……
完全靜音的玻璃門外。
男人修長的身軀倚着對面的牆壁,臉龐暗影半遮,嘴角銜着一根菸,蹙眉深吸一口。
睿眸寒冽,盯着裡面一動一靜。
阿關在三米外,接完電話,腳步極輕的走過來,“陸總……”
陸墨沉頷首,示意他說。
阿關稟報道,“跟白羽玲一同來國內的那個神秘男人,今天上午現身了!”
陸墨沉直視對面的治療室,目光沒動沒變化,咬了口煙,“在哪溜達啊?”
“居然是和顧湛宇在一起,去了一趟我們陸氏的商場。”
陸墨沉審過來一眼,喉結緩緩滾動,“姓甚名誰,查到了?”
“是的,就是白羽玲在美國見的那個澳門籍有黑道背景的商人,叫江城禹,澳門是他的勢力地盤。但是,其他的背景,無從查起,處理的非常乾淨。”
“白羽玲把他引給顧湛宇,想幹什麼呢?”陸墨沉一笑。
其實白羽玲的目的,不言而喻,扶起顧湛宇,畢竟是快當女婿的人了。
這個姓江的,不呆在他的澳門,突然來鎖定s市,幾個意思?
“我感覺,這個江城禹是衝着陸氏——”阿關揣摩道,“來了s市哪兒也不去,就去了陸氏商場。”
“能查到他和顧湛宇目前的經濟往來嗎?”
阿關回道,“估計是要談合作。”
“顧湛宇充得上一塊好泥巴?這位江先生找合作商,不找盛世,找顧湛宇,傾向性夠明顯了,顧湛宇在陸氏職位不上不下,提拔一下,也是打開陸氏的好門閥。是敵是友,很清楚了。而且,我現在更關心的是,隨着江城禹來了國內的,還有誰。“
陸墨沉,手指用力捻滅菸蒂。
阿關微微意會,說道,“季少已經啓程回國,說完全確定,千小姐已不在美國。”
“跟這個姓江的,脫不了干係!”陸墨沉盯着室內躺着的雲卿,眼底危險掠過,“s市開始佈網找她!江城禹那裡首要盯緊,一旦發現他身邊有女人,隨時向我報告……不過,她那樣的,隱形是看家本領,真要找怎麼也找不到的,只能等她伺機現身。”
阿關明白,千夜如果是特戰兵,要消身隱跡實在容易。
只聽老闆嗓音發沉,“接下來多注意雲卿的身邊。”
“是!”
……
一個小時後,雲卿出來,臉上有些挫敗。
送她出來的張專家,語態平常的安慰道,“進入不了狀態在剛開始很常見,不必失望,今天有些趕,我早就料到了。”
幾米外,陸墨沉朝垃圾桶裡扔了菸蒂,已經聽到了這句話。
男人微繃的下顎,不可察覺的鬆了鬆。
他帶着一身煙味,清冽走過來接過雲卿,嗓音低柔,“不開心成這個樣子?”
雲卿當然要失落的。
心理建設,好不容易準備好迎接記憶,結果卻只進入催眠淺層,而且很快就甦醒了。
“張醫生,這是否意味着我也是難催眠的類型?”
“你比陸先生好些,是可以催眠的,只是還需要不斷嘗試,這種治療尤其急不來。這樣,我給你寫一幅安神的單子,每晚睡前服藥,這週末你再來。”
張醫生說道,就那紙筆寫下。
陸墨沉接過單子,讓阿關去領藥。
他帶着雲卿出來,夕陽都落山了,瑰麗的一層浮雲懸在天際,景色很美。
雲卿無暇欣賞。
男人將她的臉挑起來,拇指粗糲,摩挲着她的肌膚,“想不起來也許是天意,你不如,順應天意?”
雲卿搖頭,“那我還得過來的。”
他不置可否,不過深邃的眼底是放鬆的,拍她的臉,說道,“別杵着了,我陪了你這麼久,看不出來我餓了嗎?”
“……”雲卿看着他的臉,看哪裡表現出餓了的樣子。
然後她低頭看錶,恍然回神,都七點了。
收回神思,暫且不想催眠的事了,她說,“那我們回去吧。”
“你開車。”
“啊?”
“我累。”
“……”特麼紳士風度呢?才幾天?
等雲卿上了車,這人又甩下一句,“我給孩子打了電話,說晚上一起吃飯,所以女司機你開快點,家裡倆東西餓太久會鬼哭狼嚎。”
“你怎麼不早說?”
雲卿頭頂飄了幾根黑線,邊踩油門邊嘀咕,“什麼女司機,性別歧視我,也不怕女司機把你斷了命。”
他都聽着,薄脣勾了一下。
雲卿瞟那後視鏡,感覺他心情好像變得不錯?
……
回到豫園,陸墨沉還在開門,雲卿就已經聽到了裡面泫然欲泣跟阿嬸聲討的嘶嚎。
“爲什麼不讓我吃飯飯?啊!”
“就吃一隻雞腿!好不好啦阿嬸?”
“半隻?”
“舔一下都不行啊!!!”
十三那鬼叫鬼叫的聲音,雲卿捂着嘴角,忍俊不禁,“真是……太沒骨氣了,舔一下都說的出來。”
陸墨沉斜過來,“這是你兒子,好意思笑話?隨了誰了?”
雲卿把手背到身後,滿手的購物袋,拉着臉,“關我什麼事,也不是隨我,我又不好吃。”
說着還拿懷疑的眼神溜他,想起一茬,微微嘲笑,“指不定誰呢,十三說你小時候尿牀到六歲,呵。”
燈光下明顯看到那俊美的臉,黑了。
他瞥着她,說了句,“要不要我晚上尿你裡面試試。”
“你……”雲卿無話可說,他能尿什麼,尿的還不是那東西……
半晌,只得憋了一句,“你能耐!”
她趕緊側身進屋,他在後面捏一把她的腰。
她一縮,臉有點紅了。
屋子裡聽到了動靜,包子們嘩嘩跑過來,雲卿只得鎮定臉色,揚脣一笑,“好啦好啦,不哭了,阿姨這不是回來了麼,知道你們等久了,阿嬸,馬上給孩子開飯。”
“好嘞,雲小姐您大包小包的都是什麼呀?”
四隻大眼睛也巴巴地望着她手裡。
雲卿把東西放到置物架最上面,曉得他們好奇心重,掄過兩隻小腦袋,推向餐桌,“吃飯重要還是禮物重要?”
“禮物!”
“……吃飯。”
“都給我吃飯去。”男人在身後發威,長指扯開領帶,走去衛生間洗手。
雲卿覺得看小胖子吃飯,那是一種享受,比起前一陣火爆的宋民國還要萌翻,小嘴嘟嘟不曉得能裝那麼多東西。
吃不過來就兩手亂抓,一粒米也不浪費,嘚吧嘚吧轉眼兩碗飯掃光,萌噠羞羞的把空碗遞給她,“還、還要小半碗,蟹蟹。”
一聲‘蟹蟹’糯得她也無力拒絕,轉身又還是給他盛飯。
終於能理解‘溺愛’這倆字了,以前不覺得是自己的,能橫下心,可知道了是自己的,就可着勁兒不忍,可着勁兒疼了。
吃了飯,兩隻小包子變成圓滾滾的糉子,在沙發上爬。
穿着白色的睡衣,雲卿覺得像兩隻比熊犬,在男人的長腿上,肩膀上亂爬。
某人沉着臉看電視,想來這些年都習慣了,被踩被爬:“……”
雲卿又覺得,他還是溺愛他們的,無論嘴上怎麼說,行動能看出來。
“拆禮物的時間到了啊。”她笑着揚聲。
兩個小東西立刻就興奮了,爬過來,“什麼好東西?!”
“看着是衣服對嗎?我看到logo了!”
雲卿微微訕然,“第一次買,我看着好看,可能也不是非常合適。”
“快給我們看!”
她點點頭,把衣服拎出來,一件一件的鋪開在沙發一側,“這件小旗袍呢,給十四的,有宴會和演出用得上。這一套小西裝,給葛葛哦,格子的,很紳士。你們都去試一試吧。”
“小云雲送的就是破布我也喜歡的!”十三吼道。
雲卿樂不可支,“脫下外套試一試。”
“嗯!嗯!”
她在地毯上跪下來,分別給他們脫了衣服,光溜溜的兩隻小粉肉,她穿衣服的動作明顯還笨拙,不利索的很。
“小云雲,我的手要折了。”
“我頭好大,穿不進去嗚。”
“肩膀那裡穿反了啊……”
雲卿有點頭大,羞然,眼底涌出一股暖促,“你們給阿姨一些時間。”
陸墨沉在一旁,眯眼瞧着,靜靜不語,思忖她這句溫柔不已的話。
終於穿好了,兩個小東西一窩蜂跑上樓照鏡子,阿嬸跟着上去,要給他們洗澡了。
雲卿收拾他們扔在地上的舊衣服,一件件撿起,摺疊好,素靜柔然的側影,長髮挽着頸。
身後徐徐一股男性體溫臨近。
雲卿塞衣服的動作微頓,沒有轉身。
他用溫熱的胸膛籠罩着她的背,低緩磁性的聲音繞在她耳朵,“還不打算和他們相認?”
她垂了垂眼瞼,低低的嗯了一聲,“你也看到了,才和他們正式相處,我覺得用朋友更能讓他們放鬆。小孩子敏感,適應改變需要時間。”
“雖然笨了點,我看你練習媽***分數還行。”他點評道。
雲卿微微躲避他有些灼熱的呼吸,白皙手指摸着衣服,說了實話,“主要,我心裡還有些不安,我也沒有準備妥當,現在還不要嚇着他們。”
她慢慢轉過身,看他的眼神,看他的意思,“我覺得慢慢融洽了,自然而然就能說出來了,你覺得呢?”
陸墨沉眼底黑黑。
他想快點,夜長夢多,他習慣一切掌控。
但她如果顧忌,逼迫多了反彈也大。
用和他商量的柔軟語氣。
他受用。
心裡一時有些意動,他看着她的粉臉微微一側,嗓音也壓了幾分,諱莫如深道,“可能他們心裡期盼,有你這樣好說話的媽媽呢。”
雲卿被他這一擡舉,露了點笑容,覷他一眼,“算你評價也中肯。”
他抿着薄脣,不說話。
一時,諾大的客廳彷彿很安靜,廚房滴水的聲音也沒了。
反襯的,兩個人的呼吸,一沉一柔,格外有些明顯起來。
雲卿發覺對視有些久,此時看他,久了仍舊羞赧,可能因爲他長得太好看。
也可能……他的眼睛太熱。
她舔了下脣,遂微微移開眸,他也跟着斂眸。
眼神輾轉間,有些流動的光與影,空氣彷彿也炙熱了一絲。
雲卿微側身,心跳加快令她想走。
他捉住了她的手,大掌很熱,將她的身子微微一拉,他低了頭,神色如常低語問道,“例假走了幾天了?”
“……”
他身軀有些硬,有些熱。
雲卿不由得轟然,也有些熱了耳根。
他語氣裡聽着可沒什麼,眼底也沒什麼,不過雲卿能信他。
她往出抽手。
他又問,“幾天?”
雲卿掩了掩臉,聲音都變調還要裝傻,“你、問這幹什麼?”
“關心你。”他眉宇不動。
“……”
她的臉驀地添了一層紅,被逼得無法,朝暗處翻個白眼,“你就少道貌岸然了。”
不能理他的。
他將她扯過來,眼底露着一層直白霸道,“既然你懂那個意思,省了我道貌岸然。今晚,我想要。”
“……”他說得出口。
不給。
雲卿胡亂,心裡胡亂得很,拉着他的襯衫袖,冷冷的質感下面是肌肉緊繃的力道。
她一燙手,又鬆開,低聲說,“我不想。”
“你就沒想過。”男人蹙眉,不滿。
把她揉着腰肢,轉過身。
雲卿低低啊了一聲,沒發出喉嚨,擡眼看樓上,又還是說,“我真沒心情。”
“等我撩你幾下,吃你幾下,就有心情了。”
“……”他要不要臉。
這種事上,從來就不知道要一回臉。
“寶寶在樓上,阿嬸也在。”雲卿怕他像去年那次,把她往露臺一弄。
“不去露臺,去樓下的客房?”陸墨沉略有意會,暗啞道,摟着她改了個方向,走向一樓的某間從沒住過的客房,打開門,把她推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