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0章 生死永別

玄湛待在她懷裡不到半刻,便面無表情地開口,“來人,將她送出城門,並傳本太子的話,要容檀一個人親自來城門口接她才放人。”

“是,太子殿下。”魏臣很快從皇帝駕崩的‘悲傷’中回過神,立即趨炎附勢地去辦事了。

聽罷,蘇初歡沒有任何懷疑他話裡的意思,畢竟他當着她的面殺了玄燁,玄燁一死,現在便沒有了任何打戰的意義。

誰也不會再受傷,這真是太好了。

即使戰兒現在還不肯接受他的親生父母,等見了容檀再從長計議,不能現在太強迫他跟自己回去,還是要給他適應的時間,她是這麼想的。

蘇初歡緩緩擡手,溫柔地撫着他的小腦袋,淺笑道,“戰兒……”

可是下一刻,玄湛卻冷漠地避開了她的觸摸,從她的懷裡抽身離去。

蘇初歡愣了愣,隨即只能心裡苦笑,這孩子恐怕沒那麼容易原諒她,也不知道玄燁添油加醋說了什麼拋棄他的話,他才這麼冷冰冰對她吧?

現在她也只能耐心,如果強硬只會引起他的叛逆,反倒適得其反。

沒過一會兒,魏臣便回來了,然後走到玄湛身旁,彎下身子悄聲道,“太子殿下,一切準備妥當,容國皇帝說會一個人前來,前提是在城門之上讓他看清楚人。”

聽罷,玄湛彷彿意料之中,瞥過蘇初歡,半響才收斂了眼底的一絲波瀾,“去城門。”

……

城門之上,蘇初歡站在玄湛身旁,慈愛地望着他,彷彿怎麼也看不夠。

對於戰兒,她傾入了太多的感情,他死的時候她有多痛苦,幾乎痛不欲生,而現在他完好無缺站在她面前,便是上天最好的恩賜。

而戰兒沒死,她和容檀之間,一些恩怨糾纏似乎能告一段落了。

蘇初歡這才擡眸,望向了城門之下的馬背上的男人,英俊的容貌只要一眼便足以令人移不開眼神,她也自然看到了他深邃溫柔的目光。

她雖然臉上沒有表現出任何情緒,可心裡卻喜悅得不得了。

戰兒在,他也在,她的心裡沒有比此時更高興了,容邪說得對,這便是她此生最想要的,比起沒有幸福的自由,她更想要這發自內心的幸福。

或許是容檀的視線太過灼熱,她也經不住小臉微紅,攥着的小手微微緊了一些,他的眼神彷彿要告訴她,他有多擔心她,多想將她抱入懷中與她纏棉。

這時,一旁的玄湛緩緩擡手,“開城門,將她帶下去。”

見他沒有打算跟她一塊離開玄國,蘇初歡雖然有些失落,但想想容檀或許有辦法,現在最重要的是回到容檀身邊,讓他不要太過擔心。

想到這裡,蘇初歡才心甘情願地跟着士兵走出了城門,若是她當時多看一眼戰兒冷漠之中,眼底透露出的一點殺意。

或許,她便不會失去生命中最愛的男人了……

此刻,站在城門之上的玄湛,看着蘇初歡走出了城門,但是身旁跟隨着士兵,還未離去。

隨時可以聽從城門上的玄湛的命令,對蘇初歡動手。

而那邊容檀已然下了馬車,朝着城門的方向一步步,毫不遲疑地走來,看上去真是毫無防備。

玄湛淡笑了一聲,這一對拋棄他的父母,是不是將他想得太好了,而忘了他們現在面臨的戰局。

正是玄國對容國,一場生死之戰,沒有任何人情味可講,輸了便會滅國,贏了便能一統天下。

他既然能夠殺死對自己恩重如山的養父阿牛,還有玄燁,怎麼會放過這對拋棄他的親生父母?

這世上沒有人能夠阻擋他活着,更沒有人能夠阻擋他永遠主宰自己的命運,玄國並非他的最終目的,他想要的是……這天下。

這時,玄湛面無表情地揚起了手,身後數百名弓箭手已經準備就緒。

只要他一聲令下,離城門如此近的兩人,便必死無疑。

“再見了,我的親生父母。”玄湛低得不能再低地喃了一句,隨即放下了手,“放箭——!!”

話音剛落,數百名靠在城牆的弓箭手齊刷刷對着城門外,兩人所在的方向放出了數百支箭!!

而城門之外,蘇初歡背對着城牆,自然什麼都沒看到,只知道朝着容檀的方向走去。

下一刻,她便被近在咫尺的容檀拉了過去!

她還沒反應過來怎麼回事,蘇初歡整個身子被他護在了高大的身軀之下,投下來的陰影給了她一種不詳的預感。

可是他卻同時擋住了她的雙眼,讓她什麼都看不到。

在被擋住之前也只能看到他深邃溫柔得不行的目光,蘇初歡心裡一股害怕油然而生。

到底怎麼回事?

下一刻,咻咻的弓箭聲在她周圍落下,她的心臟在這一刻停止了。

而容檀緊緊抱着她,直到弓箭聲停下來爲止,他都沒有發出任何聲響。

只是身後容國大軍卻發出了震耳欲聾的喧譁,蘇初歡腦子一片嗡嗡響,根本什麼都沒聽清楚,她只希望剛剛那弓箭聲只是她的幻聽。

不知過了多久,蘇初歡被他緩緩放開,她餘光瞥到了一地的弓箭,落在了他們的周圍,也聽到了身後容國大軍趕來的聲響,更看到了他俊顏冷峻蒼白,嘴角緩緩流出了刺眼的鮮血……

她猛然一震,擡眸便看到了他身後插着的五六支箭,在這一刻,蘇初歡彷彿失去了聽力,失去了視覺,失去了感知,渾身置於一片黑暗無底的深淵,動彈不得。

容檀的盔甲夠厚,所以那五六支箭纔沒有貫穿他的身軀,他的眼底只映出了她一個人的身影,剛跨出一步,身體便五臟六腑地劇痛襲來。

但他還是強撐着一口氣,將失去了行動力的蘇初歡打橫抱起,一步步朝着容國大軍走去……

每走一步,彷彿凌遲般千刀萬剮着他的身體,嘴角的鮮血也越流越多,不,他還能堅持,他必須要堅持。

直到將她送到安全的地方,他都不能死。

他不能現在倒下,他要看着她安然無恙,才能死得安心。

蘇初歡被他抱着的身體漸漸感染上了他冰冷的體溫,擡眸看到了他眼神已經毫無焦距,卻還在一步步走着,沒有痛覺,沒有知覺地要將她帶離這個危險之地。

蘇初歡顫抖着聲音,嘶啞道,“不要再走了,求你容檀,放我下來……”

他難道不知道他嘴角的鮮血都染紅了他們的衣裳,他的氣息越來越沉,彷彿連呼吸都極其困難,他再這麼走下去……真的會死的。

一想到容檀會死,她的腦子劇烈的痛疼,她連想都無法想象,不,不會的!

他還好好活着,他還抱着她,他怎麼可能會死?

“容檀,你跟我說句話好嗎?”蘇初歡聲音裡帶着祈求,擡眸深深看着他蒼白的俊顏,沒有一絲血色。

可容檀的步伐卻沒有停下來,彷彿沒聽到她的話一樣,又或者已經……聽不到她的話。

支撐他走下去的唯一動力,便是她的安危。

而此刻——

城門之上的玄湛看到這一幕,一直沒有移開視線,他們就這麼相愛,愛到死也無法離開對方?

身旁的魏臣上前小聲詢問了幾句,“太子殿下,還要繼續放箭嗎?沒想到容國皇帝命還挺硬的,受了五六箭還能走……”

玄湛漠然地聽着他的話,弓箭手早已在那裡等候他的命令,只要他一擡手,那兩人即使命再硬也無法繼續走下去。

而是會一起死在……他的面前。

雖然玄湛確實有些震撼容檀對那個女人的感情,但是這份感情與他無關,他便緩緩擡起了小手,弓箭手也已經拉起了弓箭,準備射向還未走到容國大軍的兩人。

玄湛看着那兩人,心想或許不是他命硬,而是太能撐了……

那一路走過去流下的血跡,就足以證明。

最終,玄湛的手沒有落下,弓箭手自然也沒有放箭,他心如止水的目光閃過一絲情緒,這世上真有這樣不計生死的感情?

見他沒有命令放箭,也生生放走了兩人,魏臣有些懊惱地皺眉,“太子殿下,讓容國皇帝活着對玄國是最大的威脅,剛剛明明可以……”

“你沒看到他早已經只剩一口氣在強撐嗎?”玄湛打斷了他,“他死了,容國大軍便不足爲懼了,那個女人……沒有讓本太子動手的價值了。”

一旁的魏臣半信半疑,擡眸望去,剛想說容檀命硬,這下便見他已經倒在血泊之中,這才鬆了口氣,阿諛奉承道,“還是太子殿下神機妙算,這下容國便真的不足爲懼,這天下也是太子的了。”

玄湛看了一眼血泊中的兩人,心口一絲莫名疼痛,他這是後悔了?

不,他已經得到了他最想要的,這一切都是代價,這世上沒有不付出代價能輕而易舉得到的東西,不過是他捨棄的親情罷了。

……

戰火飛揚中——

蘇初歡在血泊中抱着男人逐漸冰冷的身軀,一遍又一遍地嘶啞喊着,“容檀你醒醒好不好,你一定捨不得留下我一個人對嗎……”

“我們已經救回了戰兒,玄燁已經死了,你醒過來我們一家四口便能團聚了,我們回容國好不好?”

“我從來沒有恨過你,你做什麼我都原諒你,我願意爲你一輩子待在皇宮裡,再也不逃了容檀……”

她一滴滴淚,流下混着血滴在他的臉上,順着容檀的眼旁,緩緩劃下,彷彿是他流的血淚,那麼不甘,那麼痛不欲生。

無論她說什麼,他都冰冷地躺在她懷裡,再也不會應她,不會和她說話,不會抱她,不會吻她……

無論她多痛苦,他都不會再醒過來。

蘇初歡緊緊抱着他的身軀,撕心裂肺地嘶吼着,痛苦着,無助着,仰天長嘯,“啊——”

戰火中血流成河,也掩蓋不住她的悲慟。

這世上有八苦。

生苦、老苦、病苦、死苦、怨憎恨、愛別離、求不得。

最後一樣便是,生死永別。

城門之上,一道視線就這麼緊鎖着她,不論戰火紛飛,還是戰亂平息,不論黑夜,還是白日。

看着她痛不欲生,看着她一夜白髮,也看着她最終昏厥在血泊中的男人身旁。

就算這世上不再有容檀的存在,也有她蘇初歡爲他生,爲他死,生死相隨,至死……不渝。

——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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