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夜晚並不空寂,我衝出公司的後門,站在了污水橫流的後巷中。
大排檔一家擠着一家,處處都在發生謀殺小龍蝦的滅門慘案,食客們吃得熱火朝天。
但我不會天真地認爲在人多的地方那些人就不敢對我怎樣。
“臭娘們!還跑?!追到不弄死你!”
身後凌亂急速的腳步聲傳來,我全身的血液急速地往頭部衝,快要掀翻我的天靈蓋。
邁開自己最大的步伐往前跑,我感覺自己的身體像一把利劍迅速而凌厲地穿過熱黏如漿糊般的夏夜空氣,最後險險地停在了主路邊上。
我伸手攔車。
但是出租車司機都選擇了對披頭散髮,一身風塵味的我視而不見。
更何況這裡是C市最繁華的路段,擁堵情況可想而知,如果我強行攔車,不但很有可能走不了,只怕更會被身後那羣狼毫不猶豫地扯回來。
丟臉不要緊,但丟臉丟在大街上,對我曲笙來說絕對不行。
身後的腳步聲已經越來越近,我看到了停在路邊的一輛黑色悍馬。
它離我只有幾步的距離,在車水馬龍的喧譁中,如同一座遺世而獨立的堡壘,靜靜地停在那裡,不受任何干擾,卻又如此牢不可破。
更關鍵的是,悍馬的後車窗是半降的,車門半掩,沒鎖!
我來不及思考更多,唯一的念頭就是我這一刻真是現實版的寧願坐在悍馬裡哭,也不願意站在那羣狼面前笑。
利索地鑽過去,打開車門,坐進去,關門。
一氣呵成。
還有旗袍下襬被卡在了車門外,我一點點地拉回那小片可憐的布料,一邊從後視鏡裡檢查身後的情況。
那些人果然追了上來,正在四處張望,如狼狗一樣搜尋着我的去處,有人狠狠往地上吐了一口痰,“人呢?給我找!往死裡找!我操!”
我收腹挺胸,下意識地放輕了我的呼吸,然後貓着腰,慢慢地把半降的車窗一點點地升上去,不敢太快,怕引起注意。
整個車窗上升到五分之四高度的時候,我才平復好自己急促的呼吸,也就在這一刻,我聽到了
來自身邊的,沉綿雋長的呼吸聲。
我心裡咯噔一聲,驚慌之後才意識到這車裡不可能沒人。
手指就這樣僵硬在車門上,有冷汗漸漸地從手心裡透出來,冰涼冰涼的。
我必須承認我在害怕。
害怕被車裡的人趕出去。
害怕被外面的人抓走。
害怕面對一千萬支票主人給我帶來的未知結局,我甚至已經開始幻想這個城市的某個下水溝裡明天會不會多出一具衣不蔽體的無名女屍……
整個心臟都在因爲恐懼而緊縮,心慌得像是被一萬臺壓路機碾過胸口。
慢慢地,我把放在車窗上的手撤了回來。
駕駛座上沒有坐人,唯一的呼吸聲來自我身邊。
我慢慢地側臉,脖子僵硬得如同年久生鏽的螺桿,一點一點地轉過去。
目光最初停留在了後座的中間空隙處,一隻大掌映入我的眼簾。
骨骼雅緻,指節分明,手指根根如玉,手背上略有青筋浮起,彰顯着男人的力量。
我咬了咬脣,骨碌碌地轉了一下眼睛。
是個男人……
目光再往上一點,我看到了他手腕處的法式襯衫袖釦,扣得服帖又矜貴,黑色的鑽面配鉑金的底座,在白色暗銀紋的襯衫上顯得格外奪目。
這袖釦是某個大牌的限量版,我在雜誌封面上見過,全球只此一對。
是個有錢的男人……
我深吸了一口氣,這次直接擡頭,張了張嘴想說點瞎話讓他不至於趕走我,可是這一眼放出去,我的腦中瞬間一片空白。
連窗外的喧鬧聲在這一刻都彷彿沒有了,時間被按下了停止鍵。
一切,都安靜下來。
限量版先生帥得……好過分。
應該是三十不到的年紀,留着利落的短髮,有着飽滿的額頭,輪廓分明的臉,高挺的鼻樑, 堅毅的下頜。
還有那雙幽深如淵的黑眸,比他手腕上的黑鑽石更有輝光,如同巨大的漩渦一樣,快要將所有的空氣,包括我一起,都捲入進去。
他正在看我,一言不發,紋絲未動,眼中沒有
任何驚慌的表情,而是一派從容鎮定。
像一座不容撼動的遠山,彷彿我這個闖入者對他來說不過是一粒渺小的微塵,可以視而不見。
我下意識地伸出舌尖舔了舔脣,沒有說話。
最後,我的視線落在了他薄實的脣瓣上。
好漂亮的脣,多一分則太渾厚,少一分則太刻薄,他的卻不厚不薄,剛剛好。
脣角像一尾魚鉤一樣,微微地上翹着,很輕易地就能鉤住人心……
如果這脣落在我的心口,會是什麼樣的感覺……
我呆呆地看着他,如同魔怔了一般,在這樣亡命逃竄的時刻,絲毫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
過了片刻,他突然啓脣,“出去。”
他的聲音極低,卻不是刻意的低,而是天生帶着一股磁濃,像砂紙一樣緩緩摩挲過我頸部的肌膚,熱氣噴薄,帶來一股酥麻的電流。
開口就這麼無情,打了我一個措手不及,如同被人扇了巴掌。
客人們都很喜歡我,很少有一開口就拒絕我的人,而此刻限量版先生的周身卻還散發着一股子閒人勿進,靠近者死的強大氣場。
我呃了一聲,想要說話化解一下自己的尷尬,可是在他凌厲的眼神裡,我只來得及呃了半聲,就被迫消音。
我感覺自己如同被踩了脖子的鴨子,聲音要多難聽有多難聽。
尷尬,如同漿糊一樣開始瀰漫在整個車廂,我不能呼吸,鼻腔裡全是他身上那股子若有似無的男性荷爾蒙味道。
他很男人,卻也……很無情。
我已經腦細胞全開,飛速地思索着應該怎麼辦才能讓自己躲過一劫,是裝暈,還是裝傻?或者裝成瞎子不認識了回家的路?
所有的可能性都在我腦中一一劃過,又被一一否決。
車後的那羣黑衣人已經越來越近,甚至,還有人嚷了一聲,“她會不會在這輛車裡?!”
我知道自己沒時間再猶豫了,鼓起勇氣直接翻身而上,大腿張開跨坐在了限量版先生的大腿上。
然後我擡手勾住他的脖子,露出自以爲最最嫵媚的一笑,“先生,來一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