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如水茫然地看着碑面上的照片,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情緒來面對。所有的人都是陌生的,她沒辦法傾注丁點兒情感。
“你父親很優秀,是個了不起的工程師,研發了許多東西得到過不少專利。他十分喜歡你,你剛生下來時,他每次回來都會把你抱在懷裡,捨不得撒手。”樑慧心娓娓道來,說的全是夏如水陌生的事情。
“只可惜……”她忽然嘆起氣來。
“他……是怎麼過世的?”“父親”二字始終中不出口,夏如水用了一個他來代替。聽到她問這個,樑慧心那張保養得宜的臉一下子沉了下去,甚至染上了冰意,而那深深的怨恨滾滾而出,“是一場車禍!一場有預謀的車禍!”
“啊?”
樑慧心猛然轉了身,握住了她的雙臂,她這突兀的動作把夏如水嚇了一跳,不由得退出一步。
“就因爲這場車禍,我失去了你父親,我們曾經是那麼相愛,我們的家庭曾經那麼美滿,我無法接受這一切,所以打算去跳河。我捨不得跟你着我去死,把你放在岸邊,一個人跳了下去。沒想到,最終被人救了,可我回頭來找你卻……再也找不到了。”成串的眼淚從她臉上滾下來,過往的痛苦早就化成悲傷染在她臉上,她的睫毛用力顫抖着,透露出無盡的恐懼和擔憂。
夏如水無法再坐視不理,回抱了她,“都……過去了。”
“沒有過去!”樑慧心抹掉了眼淚,“後來我才知道,你父親的死是因爲他的一項研發,這項研發一旦面世將會帶來鉅額的利潤。有許多企業聞風而來,想要從你父親手裡購得這項技術,這其中包括宮氏集團。”
“宮氏集團對這項研發抱着勢在必得的決心,跟你父親接觸得特別頻繁,開的價也相當之高。但你父親最終卻打算把研發低價賣給他一個生意陷入困境的好兄弟。宮氏集團的人知道後,對你父親下了毒手,製造了一場車禍,而他的研發也不翼而飛。”
“這些……有證據嗎?”沒想到事情會牽連上宮氏集團,夏如水傻了眼。
“證據?”樑慧心的臉上呈現出了冷意,“你父親死後他的好兄弟找人調查過,宮氏在知道他要把研發賣給別人時曾派人來找過他,而且出語威脅了他,而他是在去往簽約的路上出的車禍。如果這點還不足以證明,那麼,在你父親死後一個月後,市面上突然出現了你父親的研發產品,而這產品正是由宮氏生產的,這不已經一清二楚了嗎?”
夏如水感覺到一陣冷意,狠狠地打了個寒戰。她沒想到自己和宮家會有這樣的深仇大恨,這一切都跟故事似的,沒有一點真實感。
“你知道我爲什麼要用盡心機接近宮承風卻不願意跟他結婚嗎?因爲我想通過他去報復宮家,將宮家毀滅!”
這一刻的樑慧心目光尖銳可怕,完全沒有了平日裡優雅的形象。夏如水無力地退一步,差點跌倒。
“只可恨這個宮承風根本成不了氣候,而他的兒子宮峻肆能力又太強,所以宮氏永遠都到不了他手上。如水,我本不想拖你下水的,但眼下,只有你能幫到我了。”
“幫?”夏如水茫然極了。她和宮峻肆還是親密的戀人啊,他們甚至馬上要訂婚,轉眼間她就要去毀滅宮家,這種事,無論如何她都做不到。
“別說胡話了!”她轉身就要走。
樑慧心揪住了她的臂,“我沒有說胡話,如水,這個仇一定要報!宮家不毀,你父親九泉之下難以瞑目!”
“他難以瞑目跟我有關係嗎?我們根本不認識!”就因爲她的一句話,自己就要認碑面上這個男人做父親,就要爲他報仇嗎?夏如水覺得太荒唐了。
然而,樑慧心卻氣得叭一巴掌打在她臉上,“放肆!”
夏如水被打蒙,捂着臉看樑慧心。樑慧心難堪地抖着指轉開了臉,“我知道,所有的事情都發生得過於突然,你無法接受。對不起,是我太急,太想爲你父親報仇了。孩子,我等了二十多年,恨了二十多年,這二十多年裡我沒有一分鐘安寧過。你父親血淋淋的臉孔總會出現在我的夢裡,他叫着對我說,他不甘心,所以……這樣吧,我們都冷靜下來,先什麼都不要想,等過陣子再說吧。”
說完這些話,她已滿身疲憊。夏如水沒有再說什麼,默默垂下了手,內心裡的憂慮卻無法消除。樑慧心是她的母親不可能假,這本該是讓人開心的事,可眼下,她卻一點都開心不起來了。
他們和宮家怎麼就成了死仇了呢?她的記憶裡,宮儼雖然嚴厲了些,但還算正直,甚至都沒有忌諱過她的身世便將她和宮峻肆湊在了一起,還多方幫助她,他怎麼可能爲了利益踐踏人命呢?
她想不清楚,頭腦裡一片亂麻,理不清。
樑慧心把她帶回先前的那座房子,之後由司機將她送了回去。夏如水心事重重,此時哪裡能回去面對宮峻肆,只能打電話向他請假,回了別墅。
別墅裡空空蕩蕩,只有幾個傭人分散在角落裡勞作。看到她回來,韓義微微吃驚,在看到她臉上的紅腫時,眼睛都睜大了:“夏小姐這是……”
夏如水下意識地攔住自己的半邊臉,“不小心撞了一下。”
韓義沒有深問,只道:“剛剛老爺子打過電話過來,讓您和少爺回宅子去吃晚飯,另外這是參加訂婚的親戚名單,讓您提前看一下,以免到時人多認不清楚。”
他遞了個本子過來。
夏如水接下,覺得沉甸甸的,壓得呼吸不暢。她和宮家的關係因爲樑慧心的到來而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這婚,還有訂的必要嗎?
“謝謝管家。”她吃力地道一聲,拖着沉重的步子上了樓。
今晚會去老宅吃飯,宮峻肆顯然會提前回家,自然不能看到自己一張腫臉的樣子。夏如水特意讓人取了冰塊,敷在臉上。
下午,宮峻肆果然早早回來,他到家才三點鐘。宮峻肆大步上樓,回到臥室。夏如水心事重重,哪裡曾注意到,等聽到腳步聲,他已來到身後。
“身體哪裡不舒服,需要去看醫生嗎?”宮峻肆回來得這樣早,完全是因爲她請假時說身體不好。對於他的關懷,夏如水心裡涌起陣陣感動,感動過後卻是心酸,她甚至不敢看宮峻肆的眼,只胡亂搖頭,“沒什麼大問題,休息了一會兒好多了。”
“不用去醫院?”他走過來,打量着她,“你的臉色很不好。”
夏如水緊張地捂上了臉,生怕被他看到被樑慧心打過的印子。其實不用想也知道,自己的臉色有多蒼白。
“沒事的。”
宮峻肆還是不放心,堅持讓家庭醫生過來看。夏如水無奈,只能由着他。家庭醫生很快過來,一番檢查後確定夏如水只是有些疲勞,沒有別的問題。宮峻肆的眉宇這才鬆開,輕輕拍拍她的臂,“如果上班累,就在家裡歇着。”
“不會累的。”她倒寧願能有忙不完的事情,就不用去想眼前的這些煩心事。宮峻肆作勢要退出去,夏如水拉住他的臂:“宮峻肆!”
“怎麼了?”夏如水鮮少粘人,宮峻肆意外而又不解地看着她。
“我……”她想告訴他,自己很害怕,一點主意都沒有,但,一個字都吐不出來。原本最想依靠的人,此時卻成了最要保守秘密的那一個。
“你還記得你母親的樣子嗎?想她嗎?”話,最後變成了這樣。
宮峻肆無奈地苦笑,“我又不是三歲小孩子,怎麼會想?不過,她的樣子是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的。”
“有媽媽……是不是特別好?”
“那當然。怎麼突然問起這個了?”
面對宮峻肆的追問,夏如水低下了頭,生怕他看出什麼來。她的指頭在被下掐緊,大眼裡全是無助。
“沒……只是好奇。”
“是不是想找自己的親人?”宮峻肆重新坐到牀邊,“如果想,我可以派人去打聽。”
“不用!”她急急搖頭,依然不敢告訴他,自己親人的消息全都有了。平素最不喜歡做的事就是隱瞞和撒謊,可現在卻不得不這樣做了。生怕宮峻肆起疑,她胡亂地找着理由,“我被拋棄的時候不過一歲多,父母親人也沒有留下什麼有用的信息,就算找也找不到。更何況都過了二十多年,就算他們還在這個世界上,怕早就把我忘了。”
宮峻肆輕輕攬住她的肩,有些心疼她。自己好歹享受過母愛,知道父親是誰,她卻只能孤零零一個人活在世界上。
“放心吧,訂完婚我們就是一家人了,再過段日子我們去結婚,然後生許多孩子,到那時,你就有許多許多親人了。”
多麼美好的藍圖啊,這會兒落在夏如水頭腦裡卻塞得慌。明明是近在眼前的事情,但在樑慧心到來後一切都變了。
“嗯。”好久,她才艱難地應着。
晚間,她跟着宮峻肆回了宮宅。
宮承風和樑慧心都在,因爲知道夏如水和宮峻肆訂婚的事情無法改變,宮承風雖然不悅卻也不敢再說什麼。而樑慧心在夏如水走進屋來時便投來了熱烈的目光,最後在看到二人交握的手時,目光涼了一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