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手機掉在地板上。
四目相對的剎那，趙綰煙心底竟涌出一股心虛，嘴脣微動，她想說什麼，然而喉嚨口就像是突然被沾了水的棉花堵住了一樣，怎麼也發不出聲音。
“微染你來了？怎麼……”親自去買了早餐回來的溫墨宸在看到牀邊站着的趙綰煙的那一秒，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趙……”
“我……”
十指絞在一塊，趙綰煙惶惶不安不知所措。
她仍看着紀微染。
紀微染也在看着她，只是下一秒，她轉身大步離開。
毫不留戀！
“微染！”
“嗡”的一聲，溫墨宸腦袋作響，心裡急得不得了。
“三哥！”
牀上人仍緊閉着雙眼沒有醒來的跡象。
再也顧不得什麼，他轉身拔腿追上。
“微染！”
背脊挺得筆直，紀微染走得極快，但再快，還是被溫墨宸追上了。
“微染！”溫墨宸眼疾手快拽住她的手腕阻止她繼續往前，“你別誤會啊，趙綰煙……我也不知道她怎麼會在那，三哥……三哥更不知道的，你……”
話音未落，手被用力甩開。
“微……”
“我沒有誤會。”胸膛裡的窒悶在這一刻盡數爆發，再開口，紀微染的話音裡帶着連她自己都沒察覺到的微顫，“也不會誤會，你更不用解釋。抱歉，我還有事，就這樣。”
她說着便轉身。
一顆心倏地提到嗓子眼，溫墨宸心慌意亂，連忙快步走到她面前，也不管她願不願意聽，一股腦的將剩下的話快速吐出——
“昨晚……昨晚我心情不好，所以讓三哥來陪我，我失戀了，喝了不少酒，是我不對，是我一定要三哥喝陪我的，我……我不知道三哥生着病，甚至還該死的忘了他兩月前才因爲喝酒喝到胃出血手術，等我醒來才發現三哥不舒服所以馬上把他送來醫院了，三哥到現在一直都沒醒，我也只通知了你，趙綰煙……真的不是我們叫來的！”
一番話說完，他急的額頭上已然冒出冷汗。
但還不夠。
“三哥愛的人是你，這件事我們兄弟幾個都知道，趙綰煙已經是過去式，你不能因爲趙綰煙突然出現就誤會了三哥。微染，三哥昨晚還跟我說，你們……”
“夠了！”
話，戛然而止。
氣氛微變。
溫墨宸呼吸急促，可這時，他才後知後覺的發現紀微染的眼睛有些紅，情緒也有些不對勁，一點也不像他認識的那個紀微染。
“我……”
紀微染深吸了口氣，有些想笑，偏偏又笑不出來，於是，她扯了下脣，用近乎冷漠到可怕的聲音說道：“不用說了，我不想聽，他怎麼樣和我沒關係。算我求你，別再跟着我。”
不想再待下去，哪怕一秒，她轉身就走。
“微染！”
溫墨宸怔愣在原地，心底的不安猛地強烈起來。
一個激靈，他回神，臉色大變轉身往回跑。
紀微染走的更快了，她的背影幾乎可以用落荒而逃四字來形容，明明已經離病房那麼遠了，可她心裡的酸澀卻沒有因此減少，反而越來越強烈。
她一遍遍的告誡自己不要再去想，可剛剛看到的那一幕仍是在腦海裡迴盪，反反覆覆，怎麼也揮散不去。
她甚至忍不住想，如果她晚進去幾秒鐘，趙綰煙是不是真的吻到厲佑霖了？如果吻上了，那厲佑霖呢？他會醒來麼？醒來之後又會怎麼樣？
她不想想的。
可是啊，她根本就控制不住。
驀地，她又想到了昨天早上看到的趙綰煙發給他的信息，以及……她回來時他拿手機的畫面。
所以，他看到了麼？
她的回國，是他默許的麼？
一個接一個的問題接踵而來，像是一塊塊石頭，積壓在了她心頭，壓得她喘不過氣。
漸漸的，她的呼吸開始紊亂，而她整個人也像是突然受到了重擊似的，承受不住弓起了腰，而如果不是她伸手扶住了牆，怕是會跌倒在地上。
程川一拐彎便看到了這一幕，看清楚是紀微染後，當即嚇了一跳。
“微染？！”
隨之而來的，是擔心。
“你沒事吧？怎麼了？是不是哪裡不舒服？”他一邊問一邊伸手去扶她。
不想，被拒絕了。
他的手僵在半空中。
“你怎麼了？”
紀微染站了起來。
兩人視線在空中交匯。
她的眼睛是紅的，像是剛哭過，還是那種隱忍剋制的哭。
程川心頭莫名一跳，甚至隱約有股不安的感覺要冒出來，而下一秒，這種感覺得到了證實——
“兩個多月前我的手術，左側輸卵管……被切除，是真的麼？爲什麼沒人不告訴我？”
低而啞的聲音，又帶着微不可察的顫音，每個字，幾乎是從她喉骨深處溢出。
明明很冷靜的表情，甚至可以說她的聲音也是冷靜的，可程川聽着，只感覺到了她的悲慟以及憤怒。
以至於，他不敢看她的眼睛。
他很清楚，早晚有一天她會知道這件事，但他一直以爲，這件事會由厲少或者喬姨告訴她，畢竟當時是喬姨一定要先讓他們瞞下來的。
可現在，她的表情告訴他，她絕不是從厲少或是喬姨那知道的。
是誰？
空氣有短暫兩秒的靜滯。
而紀微染的心，則在這兩秒鐘的時間裡徹底沉了下去，又在瞬間被寒涼包圍，冰冷刺骨。
眼淚似乎有不受控制流出的跡象，她吸了吸鼻子，笑：“怎麼不說話？作爲患者，難道我沒有知道自己身體情況的權利？你們憑什麼不告訴我？！有什麼權利不告訴我？！”
程川身體一下僵住。
第一次，他竟不知所措。
“不是，你……”
“染染！”
氣氛驟變。
紀微染身體瞬間僵硬如岩石，渾身的血液也彷彿在聽到聲音的時候停止了流動，同時變得冷冰冰。
程川爲難擡頭，再開口，聲音都啞了：“厲少……”
厲佑霖恍若未聞，一個箭步走近拉住了紀微染的手。
“染染，你……”
紀微染猛地甩開了他的手。
“聽你解釋？你要解釋什麼？！不知道趙綰煙怎麼會出現？還是爲什麼要瞞着我左側輸卵管被切除的事？！”
她盯着他，極力剋制着，卻始終擋不住胸膛裡那股艱澀的橫衝直撞，以至於話到最後，她的聲音已變得尖銳，嘲諷也毫不掩飾。
她的情緒已然在失控邊緣。
心中陣陣刺痛，厲佑霖眸色一暗，不顧她的掙扎拉着她打算往回走。
紀微染怎麼會讓他得逞？
“別碰我！”猛地用力甩開他的桎梏，她死死地盯着他，心頭止不住的溢出層層冷笑，“不是要解釋？說啊！怎麼不說話？！”
她的眼睛越來越紅了。
來之前周喬的那些話又在此刻清晰的冒出，每一句，甚至是每一個字似乎都在嘲笑她的傻。
“染染……”
“別叫我！”情緒失控，此時此刻，紀微染已沒有了思考能力，唯一有的，是崩潰，“解釋不出來對麼？那我替你說，她回來是因爲你們彼此相愛，你厲佑霖當初娶我，是因爲要報恩，因爲小時候我救過你，現在所謂的重新開始，不過是可憐我，我說的對麼？”
別過視線，她忽的笑了笑：“現在她回來了，你放心，我紀微染不用你厲佑霖可憐，更不用你什麼報恩，我不會妨礙你們。從今往後……”
“紀微染！”
氣氛，驟變。
厲佑霖下顎緊繃，眸色暗如潑墨：“你是不是又想說從今往後再也不見？！就因爲不知道誰告訴你的那些話？！報恩？可憐你？你把我當什麼了？！”
四目相對。
紀微染垂落在身側的手緊握成了拳，指甲因此掐入掌心，印出道道痕跡。
她的胸膛止不住的起伏，厲佑霖的亦是，甚至，比她的更爲明顯。
“是。”她終於開口，哪怕心尖鈍疼，哪怕幾乎呼吸不上來，她還是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頓的說道，“別再來找我，我不想再見你。”
她說完轉身就要走。
可轉身的剎那，趙綰煙那張臉再一次出現在視線中。
僅隔幾步。
紀微染扯了下脣，笑。
她轉頭，冷漠的眼神掃過厲佑霖。
“別跟着我。”
話落，她擡腳大步離開。
厲佑霖哪裡肯讓她走？
他氣得只想把她扛回去！
可他才一動，身體卻是一晃。
“佑霖！”
“三哥！”
“厲少！”
溫墨宸眼疾手快扶住他：“三哥……”
厲佑霖將他推開。
可再擡眼，眼前已沒有了紀微染的身影。
“佑霖，你……有沒有事？”趙綰煙不安的站在一旁，不敢上前。
然而，男人連個眼神都沒給她。
他就穿着病號服大步追向紀微染消失的方向。
“三哥！”
溫墨宸擔心，想要跟上去。
程川連忙攔住他，心情也有些沉重：“讓厲少自己解決吧。”
溫墨宸站在原地，心中的煩悶不減，反而變本加厲：“這他媽的叫什麼事兒？！”
一拳，他直接打在了牆上。
“我是不是……不該出現？對不起，我……我只是……”
弱弱的，愧疚難安的聲音在一旁響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