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步頓住,厲佑霖轉過了身。
四目相對。
紀微染開腔,聲音很輕,很淡,如果不自信聽,根本聽不清楚:“如果我說,我執意衝動到底呢?”
衝動到底……
明明是他先指出了她的衝動,但此時此刻,厲佑霖還是控制不住的生氣。
對,就是生氣,或者說,是憤怒。
“紀微染。”直逼她的目光,他扯脣,止不住的冷笑,“你把我厲佑霖當什麼了?備胎?療傷的工具?還是逃避的工具?嗯?”
紀微染動了動脣。
深怕在她嘴裡再聽到什麼生氣的話,厲佑霖冷聲再開腔:“我厲佑霖還不缺女人。”
躁意涌出,胸腔裡似乎也有股沉悶的氣在橫衝直撞,莫名的,他不想再待下去,哪怕一秒,收回視線,他轉身就要走。
然而,餘光就那麼巧的,後知後覺的發現了她手腕處的紅印,以及……破了的嘴脣。
他的眸色暗了暗。
“等一下。”冷淡的吐出三字,他徑直往對面自己的公寓走去。
幾分鐘後。
他去而復返,手裡拿着一個醫藥箱。
“坐下。”
順着他的視線,她終於也看到了自己手腕處的異樣,而嘴角破了皮的疼痛,似乎也在這一秒明顯了起來。
她沒有馬上動。
厲佑霖低眸看着她,只覺胸口的沉悶更強烈了:“紀微染!”
話落,他想也沒想就要去抓她的手。
“我自己來!”
手,僵在了半空中。
她的反應那麼真實,那麼迅速,完全是條件反射一樣。
厲佑霖驀地緊抿住了脣。
眼底劃過自嘲,他直接將醫藥箱放到茶几上,再開口,他的聲音比先前還要冷淡了不少:“記得上藥,另外,今晚的事你放心,絕不會有人爆出去。”
話落,他擡腳離開,毫不猶豫。
“咔嚓——”
門被關上的聲音響起。
紀微染恍如從夢中清醒,但又不是完全清醒。
至少,她的心,仍是亂的。
樓下。
夜晚的涼風吹來,卻始終吹不散厲佑霖的煩躁。
他習慣性的想要抽根菸,可是點燃後,莫名的抽不下去。
他的心裡有團火,燒得他難受。
“操!”低低咒罵一聲,他擡腳對着車輪胎就是一腳,煙,被他摁滅扔掉,拉開車門,他坐進去,又重重甩上了車門。
安靜的車內,只有他略顯粗重的呼吸聲。
厲佑霖闔上了眼。
但,紀微染先前的樣子毫無預警的冒了出來,還有她說的那兩句話,怎麼甩也甩不掉,讓他愈發煩躁。
臉,越來越深暗。
驀地,他拿過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今晚的監控調出來,還有所有看到過紀微染的員工,都給我等着!”
“啪”的一聲,手機被他扔向中控臺。
下一秒,邁巴赫疾馳而出!
……
夜,越來越深,越來越涼了。
顧言覺得,他的心,同樣在變涼。
他就坐在車裡,一動不動,也不知道過了多久。
中控臺上的手機響了一遍又一遍。
終於,在第五次的時候,他拿了過來,心如死灰的接通了:“喂……”
電話那端,顧母擔心着急氣憤了許久的心情,在聽到他的聲音後一下化成了濃濃的失望:“你是不是去找紀微染了?!半小時!半小時你要回不到醫院來陪喬喬,你爸說的話立馬兌現!”
“嘟嘟嘟——”
忙音聲傳了過來。
顧言仍舊保持着手機貼在耳朵上的姿勢,好一會兒,他才伸手,胡亂抹掉了即將掉下來的眼淚。
“微染……”情不自禁的,他喃喃自語。
盛希醫院。
顧母一雙眼睛都紅了,是擔心周喬的安全,更是生氣顧言的不省心。
他們顧家,這到底是造了什麼孽啊。
她忍不住攥緊了手指。
偏偏這時候,耳旁還有周喬家人的控訴。
“我們喬喬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們就算臉面都不要了,也會把你們顧家做的好事抖出去!”女人惡聲惡氣的威脅,“你們顧家,必須給我們喬喬一個交代!否則,咱們沒完!”
“就是!沒完!必須給交代!”
“你們要負責!”
一言一語,吵得顧母頭疼。
可她只能忍耐,畢竟,是他們顧家理虧在先。
張了張嘴,她打斷說些什麼安撫:“你們放……”
手術室的燈,在此時突然暗了。
門,也打開了。
顧母眼睛一亮,一個箭步走了過去:“醫生!醫生她怎麼樣?孩子呢?孩子還好嗎?”
“醫生……”顧父也緊張的走了過來。
“母子平安,產婦用不了多久也會醒,已經送去病房了,放心吧。”醫生沒有摘口罩,只是點了點頭道,“不過產婦的心理問題你們要注意,我的建議是,她的丈夫最好一直陪着她。”
說完她就走了。
顧母大大的鬆了口氣:“老公老公你聽到了嗎?醫生說母子平安啊,喬喬給我們顧家生了一個孫子呢!我們當爺爺奶奶了!”
“聽見了,聽見了,走,去看看孩子和喬喬。對了,趕緊打電話給讓家裡,熬好湯明早送來。”顧父臉上亦是抑制不住的喜悅。
“我知道了,這就打!”
沉浸在開心之中的兩人,兩人誰也沒有發現口出威脅的那女人眼底一閃而逝的得意笑意。
顧母打完電話想去看孩子,這才後知後覺的想到周喬的家人,連忙說道:“既然母子平安,不如這樣,我讓人給你們安排酒店住下,喬喬這,就交給我們照顧吧,之後等她身體恢復了些,我們立馬就給他們舉行婚禮,你們看怎麼樣?”
“哼,就再相信你們一次!”女人一副勉強的樣子。
顧母只能放下一貫的架子陪着笑。
之後,一行人先去看了周喬,確定她的確沒事後,就把她的家人送去了酒店。
眼睜睜地看着幾人的背影消失,顧母終於鬆了口氣,只是臉上的笑容還沒維持多久,就又僵住了。
“你還知道來嗎?!”顧父也看到了走來的顧言,當即氣不打一處來,“你看看你現在像什麼樣?!還不進去陪着喬喬!她爲了你吃了多少苦你知道嗎?!”
顧言沒有反駁,任由他打罵。
最後,還是顧母心疼看不下去,阻止了顧父,將顧言推了進去,並囑咐:“醫生說喬喬的心理狀況不太好,你多陪着她,明天我們再來替你。還有,喬喬給你生的是兒子,和你小時候啊,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頓了頓,她嘆了口氣:“言言,現在你已經是一個爸爸了,媽媽不求你別的,只求你以後好好對她們母子,喬喬爲了你……差一點命都沒了,我們顧家上上下下,都欠了她。”
欠她?
顧言眼珠動了動。
呵……
欠了周喬,所以要他補償。
那他呢?
微染呢?
他們……要怎麼辦?
欠了他們的,又有誰能還?
深夜的病房,很安靜。
顧言在牀邊坐了很久,終於,等到了周喬的醒來。
“你醒了?”開口的剎那,他才驚覺,原來自己的聲音已很啞很啞。
可是,沒人會在乎吧。
他自嘲的想。
“顧言……”
虛弱的聲音低低響起。
顧言回過了神。
四目相對。
周喬脣瓣動了又動。
“對不起……”閉上眼,再開口,她已然哽咽,“我沒想到……沒想到會有孩子。那一次之後,我也很慌張很無措,不知道……不知道要怎麼辦,就……就忘了吃避孕藥……”
眼淚一滴滴的滑落,沾溼了枕頭。
她望着顧言,臉上盡是自責:“那次和你告別後,我……我沒有回老家,出去散心了,等知道有孩子的時候,他已經……已經在裡面兩個多月了……我不想給你留麻煩,我想打掉的,可……醫生說我要是不要這個孩子,我……我就再也沒有機會當媽媽了……”
她泣不成聲,難受到不能自已。
“你知道麼?我下不了那個狠心,他就像知道我要放棄他一樣,不停的反抗,不停的……所以……對不起,我……我沒想讓你知道的,我原本打算悄悄把他生下來自己養大,可……”
那些原本想要質問的話,就這麼硬生生的被堵在了喉嚨口。
顧言看着她,根本不忍心。
“周……”他想讓她別哭了,可怎麼也發不出聲音。
而周喬的哭泣還在繼續——
“那段時間,發生了很多事……我……我喜歡的那個人,他出國了,和別人一起走了,如果不是這個孩子,我根本……撐不下來。可現在,我知道我和孩子給你們……帶來了麻煩。”
吸了吸鼻子,她像是做出了什麼決定一般,停止哭泣,定定地看向了顧言:“不過你放心,我……等可以動後,我就會帶孩子離開,不會……不會打擾你和紀微染。還有……還有你真的不要怪她,真的……真的不是她推我,她只是……只是……”
驀地咬緊了脣,她費力擦了擦眼淚,這才又道:“還有,你放心,孩子……孩子以後不會知道的,我們會走的遠遠的,不會……不會……”
“周喬!”
再也忍不住,顧言蹭地一下站了起來,隱忍又痛苦的打斷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