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亞佐夫努力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但我還是敏銳地發現了他的臉上帶着的痛苦表情,連忙抓住他的手臂,又衝着站在旁邊,已被剛剛一幕嚇傻了的卡捷琳娜喊道:“卡捷琳娜,卡捷琳娜同志。”
我連着喊了兩聲,呆若木雞的卡捷琳娜才從震驚中面前清醒了過來,神情恍惚地問道:“指……指揮員同……同志,您……您叫我有……有什麼事情?”
“過來幫我一把,把戰士同志扶到前面那個樹墩上去坐坐。”我看出她還沒有完全從剛纔血腥的一幕中清醒過來,便提高了嗓門:“別愣着了,快過來!”
也許我最後吼的那聲,將卡捷琳娜從處於失魂落魄的狀態中驚醒過來,連忙過來,幫着我把亞佐夫攙扶到附近的一個樹墩上坐下。這時衛生員也趕了過來,向我敬禮後,俯身吩咐亞佐夫:“戰士同志,請把衣服脫下,我給您檢查一下傷勢。”
亞佐夫卸掉胸甲,脫掉軍大衣,掀開套頭衫的時候,我看到他的胸口有幾個紅印子,如果不是胸甲擋住子彈,估計他早就命喪黃泉了。衛生員可能是怕他的肋骨被震斷,用手摸着他的肋骨,邊檢查邊關切地問他痛不痛。
檢查完畢後,衛生員站起來向我報告:“軍長同志,這位戰士的肋骨沒斷,只是一些皮外傷,只要上點藥,過幾天就能好了。”
我眼角的餘光瞥見尤先科正帶着兩名戰士,急匆匆地向我跑過來,可能是來通知我,說警衛部隊已做好了出發準備。我俯下身子,擡手拍了拍亞佐夫的肩膀,笑着對他說:“戰士同志。再次謝謝你救了我。我們有機會再見吧。”說着便主動向他伸出手去。
坐在樹墩上的亞佐夫見我要和他握手,也顧不得身上的疼痛,連忙站了起來。伸出雙手緊緊地握住了我的手,使勁地搖晃着。激動地說道:“軍長同志,您是一軍之長,以後可要多注意自己的安全啊。”
“我會的,亞佐夫同志。”說完這句話以後,我將手從他的手裡抽了出來,向他點了點頭,轉身朝尤先科迎過去。
“軍長同志,警衛部隊已集結完畢。”尤先科向我彙報完部隊的情況後。又請示道:“可以出發了嗎?”
“走吧,大尉同志。”該打的仗已經打完了,再留下也沒有什麼意思,於是我一擺手,說道:“你把警衛部隊帶上,和我一起回基洛夫格勒去。”
尤先科跟着我走了幾步,回頭看一眼站在屍體堆裡的十幾名俘虜,小心地問道:“軍長同志,那麼這些俘虜怎麼處理?”
我停住腳步,扭頭看了看這些被嚇破了膽子。站在屍體堆裡瑟瑟發抖的俘虜,心中升起了惻隱之心,於是心一軟。吩咐尤先科:“把他們和傷員一起帶回城裡去。”
大概一個小時後,我們便順利地返回了城裡,當我出現在軍指揮部門口,意外地發現禮貌除了基裡洛夫、維特科夫和普加喬夫外,連第308師的政委斯維林中校也在,另外他的旁邊,還坐着三名穿着破舊坦克兵制服的低級指揮員。
正當我在門口發呆時,普加喬夫發現了我,他驚喜地叫了一聲:“軍長回來了!”隨後便朝我迎了過來。從我的手裡接過那支突擊步槍,同時還關切地問。“您路上順利嗎?”
“很順利,少校同志。”我將突擊步槍遞到他手裡。便快步地走到了屋子中間,和基裡洛夫他們幾人一一握手。
等握完手以後,我朝那三位站在旁邊,有些手足無措的指揮員看了一眼後,扭頭問維特科夫:“參謀長同志,這三位指揮員是……?!”
維特科夫聽到我的問題,沒有直接回答,而是看了旁邊的斯維林中校一眼,又轉身面對我,笑着說:“軍長同志,這三位指揮員是斯維林中校帶來的,還是由他向您做介紹吧。”
聽維特科夫這麼說,我便把注意力轉移到了斯維林的身上,笑着說道:“斯維林政委,既然人是您帶來的,就由您向我介紹一下吧。”
說完,他走到了那三名指揮員的面前,轉身向我介紹說:“軍長同志,這三位指揮員現在是茲納米安卡杜哈游擊隊的指揮員。”然後從最左邊開始介紹:“這位沙姆裡赫上尉,坦克連連長;政治指導員沙伯瓦連科,坦克連指導員;雅庫達中尉,坦克連的副連長。他們在戰爭爆發時,都是隸屬於白俄羅斯特別軍區的坦克第22旅。”
等斯維林介紹完畢後,我上前和這三位軍服上打滿了補丁的指揮員一一握手,同時客套地對每一個人說:“您好,很高興認識您!”
基裡洛夫不知何時走到了我的身邊,等我和三名指揮員握過手以後,先招呼他們重新坐下後,這纔對我說:“麗達,我們剛剛在聽三位指揮員講他們的戰鬥經歷,既然你回來了,那就一起坐下聽聽吧。”說完,衝他們一揮手,“沙姆裡赫上尉,您還愣着做什麼?還不趕緊把你的故事再對軍長講一遍。”
沙姆裡赫上尉站起來答應一聲後,開始向我正式地講述起他們所經歷的一切:“在戰爭爆發前,我們坦克旅駐紮在波爾塔瓦地區,這裡有一望無際的大草原,被水量充沛的普肖爾河的許多陡峭的河灣分割成了兩塊。
當戰爭爆發後,德軍的幾個裝甲師在九月突破了我軍的防線,強渡了第聶伯河以後,就直接撲向了哈爾科夫。而我們的坦克旅雖然在空襲和敵人的坦克會戰中,遭受了重創,但是倖存下來的坦克依舊還在繼續戰鬥着。
我們連在和主力部隊失散後,就一直留在普肖爾河流域,繼續和德軍進行着殊死的戰鬥。我們利用自己熟悉地形的優勢,在通往哈爾科夫的道路沿途打着伏擊,攻擊敵人的運輸車隊,襲擊設在路邊的運輸指揮所和村莊裡數量不多的守備部隊。”
“上尉同志。請等一下。”等到這裡,我忍不住打斷了他,好奇地問道:“你們既然和主力失去了聯繫。那麼我很好奇的是你們從什麼地方獲得補給,難道是在你們活動的區域內。還有沒被德軍發現的我軍戰備倉庫嗎?”
“不是這樣的,將軍同志。”沙姆裡赫上尉搖搖頭,面無表情地回答說:“雖然我們坦克的燃料早就用光了,但我們的戰士還是想辦法從廢棄的拖拉機站裡搞到了足夠的燃料,並從停滿在新近發生過戰鬥的戰場上的被擊毀了的坦克裡蒐集彈藥,以確保我們能繼續戰鬥。
我們所發起的連續襲擊,終於引起了德軍方面的重視,他們甚至命令正在開赴前線的部隊停止前進。掉過頭來圍剿我們。經過無數次衆寡懸殊的戰鬥後,我們連的實力終於被消耗殆盡。在奧爾什玆附近的戰鬥中,我們的最後一輛坦克也被擊毀了。
全連就只剩下了八個人,除了我們三人外,還有一名上士,和四名戰士。雖然我們是一羣失去了坦克的坦克兵,失去了慣用武器的戰士,雖然我們深陷敵後,但沒有一個人想到向法西斯侵略者頭像,都表示要繼續和侵略者頑強地戰鬥下去。
當我們八個人進入了樹林。我宣佈停下來休息時,指導員沙伯瓦連科同志從他的懷裡掏出一面包在襯衣裡的軍旗,在從樹葉中間透下來的月光底下把它展開。他把這面光榮的軍旗緊緊地抱在胸前。用莊嚴而堅決的語氣對同志們說:‘同志們,只要我們還有一個人活着,手裡還拿着武器,只要這面光榮的軍旗還和我們在一起,我們坦克旅就沒有被敵人消滅。它還存在,它還在繼續戰鬥着。同志們,讓我們在這面旗幟面前宣誓:我們絕不因爲膽怯、氣餒,而使它蒙受恥辱;只要我們還活着,就絕不放下武器。只要我們中間還有一個人的心臟還在跳動,我們一定要包圍這面光榮的旗幟。狠狠地打擊法西斯侵略者。’
聽到指導員說完這番話,我當時就感覺自己熱血沸騰。哪怕此刻在我的面前出現一百個法西斯匪徒,我也會端着武器勇敢地朝他們衝上去。於是我第一個單膝跪下,率先說道:‘我宣誓!’並吻了一下戰旗的一角。接着每一位同志都跟着我做了同樣的動作。”
聽到這裡,我忍不住站了起來,情緒有點激動地問道:“上尉,你們坦克旅的軍旗在什麼地方?”
沙姆裡赫聽到我的這個問題後,扭頭對還坐在位置上的沙伯瓦連科說:“指導員同志,把我們的軍旗給將軍同志看看吧。”
沙伯瓦連科連忙站起身來,解開了自己的外衣,從懷裡掏出一面繡金的紅色綢旗,用雙手展開。看到紅旗正中那個列寧的頭像,基裡洛夫忍不住走上前去,單膝下跪,雙手捧起了軍旗的一角,親吻了一下。
既然基裡洛夫已做出表率,維特科夫、普加喬夫也先後親吻了軍旗。看到基裡洛夫他們三人都輪番親吻了軍旗,我作爲一軍之長,肯定只能依瓢畫葫蘆照做。我在親吻完軍旗,站起身以後後,轉身面向屋裡的其他人大聲地說道:“向我們的黨,向祖國和人民,我們宣誓:讓我們永遠忠於列寧的旗幟,用自己的鮮血和生命來捍衛我們神聖的祖國。我們宣誓!”
我的話音剛落,屋子裡頓時響起了一片整齊而莊重的聲音:“我們宣誓!”
等大家重新落座後,基裡洛夫又好奇地問道:“上尉同志,你們又是怎麼從白俄羅斯來到烏克蘭呢?”
沙姆裡赫連忙從自己的座位上站起來,繼續說道:“在損失了所有的坦克以後,我們這羣步行的坦克兵便打起了遊擊,由於陸續有被打散的小部隊,或者是當地不滿德軍統治的居民、工人或者農莊莊員的加入,我們的隊伍越來越強大。
僅僅在1941年的秋天,我都不記得攔截過德軍多少支運輸隊,燒掉了多少輛汽車,在草原上打伏擊打死了多少個敵人,以及有多少德軍急需運回國去的糧食,被我們燒掉或者發還給當地的老百姓。”
“爲什麼不統計一下呢?上尉同志。”維特科夫聽到這裡,忍不住插嘴問了一句。
上尉靦腆地笑了笑,接着說道:“上校同志,我們當時只是在行動着,根本顧不上去統計戰果。我們所採用的作戰方式,是非常巧妙的。總是突然出現在草地上,又突然消失,一點痕跡都沒留下。
正是因爲我們採取的這種神出鬼沒的戰術,讓德軍變得驚慌失措起來。位於波爾塔瓦的德軍司令部,甚至還發布了一道‘關於與在維裡克雷倫、可別利亞克和累歇基洛夫一帶頭戴坦克兵頭盔,數量多達數千人左右的蘇軍空降部隊作戰’的訓令。
在訓令裡,德軍司令部要求德軍和僕從國的官兵在通過草原時,要保持謹慎,並禁止在天黑以後外出,禁止十五輛以下的車輛在沒有護衛隊的情況下單獨通行。德軍司令部夜間警衛人員增加,各村守備部隊從農舍搬到公共建築物裡去。
同時他們還四處張貼告示,告訴當地的居民,如果能提供蘇軍‘頭戴坦克兵頭盔的匪徒’的線索,或者能把其中一個人,無論是死是活都帶到德軍司令部的話,就可以獲得鉅額的獎金和其它的許多好處。
他們的告示貼出去後,沒有任何人到他們那裡告密,或者送上活着或死去的游擊隊員。德軍在萬般無賴的情況下,只能將大批的黨衛隊隊員從遙遠的地方調到了普肖爾河,在各個村莊裡進行大規模的搜查、盯梢和逮捕。戰地警察的騎兵縱隊在草原上訓練,在溪谷和山澗到處搜索,放火焚燒乾枯的蘆葦叢。企圖將我們從自己的藏身處逼出來,並驅趕到開闊處予以徹底地殲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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