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戰鬥開始前,我和羅曼諾夫便來到了城市最南側的一棟樓房裡,我們站在四樓的窗口,舉起望遠鏡望着前面即將發生戰鬥的戰場。
出現在我視野裡的那條公路,不知道被多少車輛碾壓過,厚厚的積雪已被壓成了發亮的冰層,在陽光的照耀下,顯得格外刺眼。四團約有一個營的戰士,一動不動地趴在了連夜挖出來的戰壕裡,把槍口指向了路面。
看到這種情形,羅曼諾夫湊近我的身邊,小聲地問道:“軍長同志,怎麼德國人的車隊還沒出現,我們的埋伏圈是不是被他們發現了?”
“不會,絕對不會。”對於羅曼諾夫的擔心,我向他解釋說:“之所以敵人的車隊還沒出現,可能是兩個原因:一是四團的偵察小分隊距離這裡很遠;二是路滑,德軍的車隊不得不放慢速度行駛。副軍長同志,耐心點,再等等就能看到敵人的車隊了。”
“好吧,既然軍長同志這麼說,我們就再等等吧。”羅曼諾夫說完這句話,又重新舉起望遠鏡繼續觀察,看了不多一會兒,我忽然聽到他輕聲地說了一句:“謝天謝地,德軍的車隊終於來了。”
我本來正在查看四團指戰員的隱蔽情況,聽到羅曼諾夫的聲音,連忙把望遠鏡移回到道路上,只見遠處真的有一隊帶篷的卡車緩緩地朝這邊駛過來。可能真的是因爲路滑的緣故,車輛行駛的速度一點都不快,我悄聲地數了起來:“一、二、三……十九、二十,沒錯,偵察員說得不錯,敵人是二十輛卡車,前面三輛卡車後面牽引着火炮。”
我放下望遠鏡,扭頭朝屋子中間望去,坐在那裡的通訊兵見我回過頭看着他,連忙拿起了桌上的電話。迅速地撥通了四團的指揮部,然後向我報告說:“軍長同志,電話已接通了。”
我走過去,從通訊兵的手裡接過電話。對着話筒說道:“喂, 是蓋達爾中校嗎?敵人的車隊已經出現了,你們團做好戰鬥準備了嗎?”
“是的,軍長同志。”蓋達爾恭恭敬敬地報告說:“我們全準備好了,等德軍的車隊一進入我們的伏擊圈。就立即開火,將前後的卡車擊毀,讓中間的車輛都被堵在路上,這樣他們就無路可逃了。”
剛剛看到卡車後面牽引的火炮時,我還動過將這三門重炮繳獲的念頭,但轉念一想,要是我下達了這樣的命令,沒準會讓蓋達爾他們打起來的時候感到束手束腳,還不如讓他們自由發揮,至於能否繳獲大炮。就看他們的運氣了。
隨着車隊一步步地駛入伏擊圈,原本停在四團陣地後的那輛坦克也啓動了, 只見它的車尾後面噴出一股黑煙後,便緩緩地駛上了山坡。開到山坡頂部停下後,長長的炮管朝下伸着,慢慢地轉向了車隊駛來的方向。
我軍坦克搞出的動靜這麼大,德軍車隊裡官兵又不是瞎子,沒有可能看不到,所以開在最前面的那輛卡車已減慢速度,似乎是想把車停下來。
但一切都已經遲了。只見坦克的炮口噴出了一團火光,片刻之後,公路上的那輛頭車便在火光中騰空而起,高高地飛到了空中。飛得甚至比兩側的土坡還高。當卡車重重地摔下去時,頓時被摔得四分五裂,車內坐着的士兵也天女散花般被摔了出來,一動不動地趴在雪地上,不知道是被震暈了還是被當場震死了。
第二發炮彈直接命中了第二輛卡車的駕駛室,冒着烈火的卡車上猛地朝旁邊歪去。牽引着的火炮在車輛轉彎時,歪倒在地上,連接大炮和汽車的鐵鉤嘩啦一下脫了出來,大炮藉助強大的慣性,在光滑的道路上滑出了老遠,直到撞上前車牽着的那門變形的火炮才停下來。
接着,我又看到山坡上的坦克第三次發射了。這次炮彈沒有命中卡車,而是落在卡車的旁邊爆炸。爆炸的氣浪掀翻了那輛剛停下來的卡車,當卡車翻滾着滾到了路邊停住時,車廂裡的士兵,就像被播種機撒出來的種子一樣,在雪白的地面上到處都是。
“太棒了,簡直是太棒了!軍長同志,您看到了?我們的坦克兵是好樣的,三炮都準確地命中了目標,這是太了不起了。我們應該給他請功,給他授勳……”羅曼諾夫一連氣說了這麼多以後,又惋惜地說道:“只是可惜了這三門重炮,從剛剛的炮擊效果看,至少有兩門已報銷了。”
羅曼諾夫說這話是有原因的,我們軍的炮兵團在打光炮彈後,紛紛炸燬了大炮,並隨主力撤到了第聶伯河的西岸。由於沒有了大炮,所以卡維林中校的部隊,現在只能臨時當步兵使用。羅曼諾夫就任副軍長的職務後,就曾經幾次向我提出,應該儘快地從敵人的手裡繳獲新的火炮,把炮兵團重新武裝起來。今天眼睜睜地看着原本可以繳獲重炮,在自己的眼皮下報銷,不心痛纔怪了。
看到他一臉痛心的樣子,我連忙安慰他說:“副軍長同志,在接下來的時間裡,我打算指揮部隊像游擊隊一樣,四處去襲擊被德軍佔據的城鎮。如果我們不打正規的進攻戰,那麼有沒有這幾門重炮都無關輕重。相反,如果我們有了這幾門大炮,在部隊轉移時,反而會成爲累贅的。”
就在我們說話的功夫,蓋達爾團已成功地切斷了德軍的前進和後撤的道路,正朝被困在公路上的德軍發起了衝鋒。看到我們的戰士如猛虎下山般地從兩側高地上衝下來,不甘心失敗的德軍官兵,還趴在地上或者躲在車後,進行着最後的抵抗。
我仔細地觀察了一下戰場,發現德軍的人數很少,除了頭三輛卡車能每車有十來個人外,其餘的卡車,連司機在內,也不過五六人,看樣子後面的卡車是來卡夫巴斯的倉庫領取物資的,只不過在路上遇到了德軍的這個炮兵連,兩邊才合二爲一,一同朝卡夫巴斯而來。卻誤打誤撞地闖入了我們的伏擊圈。對於這麼弱的敵人,雖然四團只派出了一個營,但要消滅他們,也是易如反掌。
聽着逐漸變得稀疏的槍聲。和看着德軍越來越弱的抵抗,我再次撥通了蓋達爾的電話。聽到他的聲音從聽筒裡傳出時,我只簡單地吩咐道:“中校同志,你們打得很好。抓緊時間打掃戰場,否則德軍的飛機一來。估計首先就會把路上的卡車都炸掉,所以你們要儘快把完好的卡車隱蔽起來。”
“明白,軍長同志。”蓋達爾聲音洪亮地回答說:“我立即安排人手,去把卡車轉移並隱蔽起來。”
回到軍指揮部,一進門,我就見到維特科夫滿臉笑容地站在了我的面前,我以爲他知道了城南戰鬥的結果,所以也笑呵呵地問道:“參謀長同志,您都知道了?”
“是的,軍長同志。”維特科夫神情有點激動地說道:“我剛剛接到了戰報。他們幹得真是太棒了。”
“接到電報?”我聽到這裡的時候,不由有些納悶,從城內到軍指揮部,距離又不遠而且還鋪設有電話線路,打個電話就行了,用得着發電報嗎?於是我詫異地問道:“怎麼,參謀長同志,蓋達爾中校向您報告戰況,居然還發了電報?”
“蓋達爾中校給我發電報?沒有啊?”聽到我這麼問,維特科夫頓時一頭霧水。他扭頭問還坐在桌邊的基裡洛夫:“政委同志,四團的蓋達爾中校有給我們發過電報嗎?我記得他好像只打了電話,向我們報告了一下城南的戰況。”
看到基裡洛夫一個勁地點頭,我覺得自己可能是搞錯什麼事情了。連忙咳嗽一聲,掩飾住自己尷尬的表情,隨即問道:“參謀長,我剛剛聽您說收到了報喜的電報,還以爲是蓋達爾中校發來的,正在奇怪。從城南到指揮部這麼近的距離,就算是派一名通訊兵來報信,也用不了多長的時間,何必還要發電報呢。對了,您說的電報到底是誰發來的?”
維特科夫有些無語地望了我一眼,接着報告說:“是班臺萊耶夫將軍發來的,他的部隊已成功地奪取了基洛夫格勒,城裡的一個連守軍被全殲。目前他們正在把工人和居民組織起來,在城裡構築防禦工事。”
“哦,基洛夫格勒已被佔領了,這個班臺萊耶夫將軍幹得不錯啊。”聽到近衛第22師已成功地完成了自己的任務,我又問起了另外一支部隊的情況:“那古爾季耶夫將軍的第308師,目前的情況又怎麼樣了?”
聽到我問起古爾季耶夫的部隊,維特科夫的眉頭不禁皺了起來:“亞歷山德里亞城內的德軍大概有兩個連的兵力,古爾季耶夫師長在發動偷襲時,不小心被敵人發現了,於是偷襲變成了強攻。根據他的電報顯示,我們的部隊已佔領了三分之二的地方,正在對殘敵發起了最後的進攻。”
聽到這樣很官方的報告,我有些不高興地問道:“那古爾季耶夫將軍有沒有說,他在多長時間內,可以結束戰鬥呢?”我這麼生氣是有原因的,第308師現在的戰鬥兵員至少還有五千人,就算德軍有兩個連四百人,在兵力對比上,我軍也佔據着絕對的優勢,如果在短時間內解決不了戰鬥,可真有點說不過去。
對於我的質問,維特科夫頓時沉默了下來。過了好一會兒,見他遲遲不說話,我有些不耐煩地問道:“參謀長同志,您覺得第308師能在半小時內,奪取亞歷山德里亞城嗎?”
見我有發火的先兆,維特科夫便猶猶豫豫地說:“軍長同志,我覺得古爾季耶夫將軍還是挺不錯,在他的指揮下,第308師所表現出來的戰鬥還是挺強的。……”
“參謀長,”我見維特科夫答非所問,便真的有些上火了:“我問的是第308師能否在半個小時內奪取城市,不是問古爾季耶夫將軍和他的第308師如何!”
“奧夏寧娜同志,不要着急,有話慢慢說。”基裡洛夫可能見到再這樣下去,指揮部裡的場面會失控,連忙出來當和事佬。他在勸說我以後,又扭頭對維特科夫說:“參謀長同志,既然軍長問了您問題,您怎麼想的,就怎麼回答吧。”
見基裡洛夫這麼說,維特科夫終於鼓足勇氣說道:“軍長同志,我認爲第308師要在半小時內解決戰鬥,是很困難的,畢竟那是個大城市,而且大多數的建築物是石質房屋,德軍可以利用這些堅固的建築物來負隅頑抗。”
我和維特科夫搭檔這麼久,從來就沒有爲了工作上的事情,和他紅過臉,但今天不知道怎麼回事,我的心情格外煩躁,就是莫名其妙地想發火。聽他說完,我衝他擺擺手,說道:“算了,就別給古爾季耶夫將軍他們限制時間了。你待會兒給他回個電報,問昨晚趕去的那個團歸建沒有?”
維特科夫答應一聲,正準備去發報,沒想到他還沒走到報話機前,報務員已搶先站了起來,向他報告說:“參謀長同志,方面軍司令部來的電報。”
方面軍司令部來的電報,這份電報的來頭把我嚇了一跳,心說在這種時候,瓦圖京給我來份電報,莫非是要給我們軍安排什麼作戰任務嗎?想到這裡,我連忙問正在看維特科夫:“參謀長同志,瓦圖京將軍在電報裡怎麼說?”
維特科夫揚起手裡的電報紙,興奮地對我說:“軍長同志,您真是用兵如神啊。方面軍司令員在電報裡說,爲了牽制住德軍在第聶伯河附近的兵力,掩護沃羅涅日方面軍和我西南方面軍的匯合,讓我們立即出兵奪取卡夫巴斯,切斷敵人的補給線。並伺機進逼基洛夫格勒和亞歷山德里亞,牽制住敵人的兵力,避免他們向第聶伯河對岸增兵。”
聽維特科夫講完電報上的內容後,我從注視我的幾個人的臉上,看見了讚許和欽佩,甚至連基裡洛夫的眼神裡也滿是情不自禁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