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西里.扎伊採夫等我們四人傳看完繳獲的狙擊槍以後,又從上衣兜裡掏出一個證件,雙手捧着遞給了我,恭恭敬敬地說道:“師長同志,這是從被打死的德軍狙擊手身上搜到的。”
我接過瓦西里手裡的狙擊手證件,打開一看,裡面貼着一張照片,上面是一名錶情嚴肅的德軍軍官,應該就是被瓦西里擊斃的狙擊手,不過證件上的字我卻一個都不認識,於是我隨手遞給了基裡洛夫,同時問道:“政委同志,您認識上面的字嗎?”
基裡洛夫接過我遞給他的證件看了看,然後說道:“看來格拉姆斯上尉猜得不錯,這個被瓦西里少尉擊斃的德軍狙擊手,的確是來自柏林的德軍狙擊學校的校長科寧格勒少校。”他合上證件,又遞給了班臺萊耶夫,接着試探地問我:“師長同志,我們是不是應該立即將這件事情向司令員進行彙報?”
撥通電話後,崔可夫聽到是我的聲音,顯得有些不耐煩,也許他認爲我打電話給他,是爲了向他訴苦,希望將他規定的最後期限再延遲。我搶在他掛斷電話前,快速地說明了情況。崔可夫聽完後,興奮地大叫了起來:“什麼,奧夏寧娜同志,你說什麼?你說瓦西里.扎伊採夫同志把敵人的狙擊手幹掉了?”
“是的,司令員同志。”我簡短地回答說:“那個打死了我們不少狙擊手和指揮員的德軍狙擊手,已經被瓦西里少尉幹掉了。”
聽到我的回答,崔可夫反而顯得謹慎起來,他試探地問道:“你們能確定被打死的那名狙擊手。就是最近一直讓我們頭痛的那名狙擊手嗎?”
以我對崔可夫的瞭解,早就猜到他會這麼問,所以立即用肯定的口吻回答說:“報告司令員同志,根據瓦西里少尉在被擊斃的德軍狙擊手身上搜出的證件顯示,他是來自柏林狙擊學校的校長科寧格勒少校。”
聽到我肯定的回答。崔可夫才如釋重負地說了一句:“太棒了,我們的狙擊手真是太棒了。”接着他又問,“除了瓦西里少尉外,還有誰參加了這次任務?”
“報告司令員同志,”我根據條令,乾巴巴地彙報說:“除了瓦西里.扎伊採夫少尉。還有他的副手阿納託利.契霍夫和維克多.梅德韋傑夫,以及米哈伊洛夫下士率領的兩個警衛班。”
崔可夫有點不解地問道:“奧夏寧娜,去消滅一個德軍的狙擊手,你用得着派這麼多的指戰員嗎?”
我連忙向他解釋說:“司令員同志,您有所不知。德軍的狙擊手很狡猾也很有耐心,在沒看到什麼有價值的目標前,他是不會輕易開火的。所以我就從警衛營裡抽調了兩個班,由米哈伊洛夫下士率領,其中一部分戰士假冒指揮員,冒充是一支去增援的小分隊,以吸引德軍狙擊手的注意。”
“原來是這樣,我明白了。”崔可夫說完後。就果斷地掛斷了電話。
崔可夫電話掛得太快,以至於我還沒來得及詢問該如何提嘉獎瓦西里的事情。放下電話後,我又誇獎了瓦西里幾句。便打發他回去休息了。
等他一離開,我立即吩咐巴斯曼諾夫把協助瓦西里執行任務的米哈伊洛夫下士叫進來。米哈伊洛夫一直等在門口,一聽到自己頂頭上司的招呼,很快就進入了指揮部。
穿着少尉軍服的米哈伊洛夫精神抖擻地站在我的面前,看着他滿身的塵土,我能想象到他這幾天所執行的任務有多麼艱險。在將他上下打量一番後。我關切地問道:“下士同志,執行誘餌任務的戰士都回來了嗎?”
米哈伊洛夫聽到我的這個問題。臉上的肌肉劇烈地抽搐了一下,接着吃力地回答說:“報告師長同志。我們這次參加任務的,連我在內,共有21人,現在回來有14人。”
“另外七名戰士呢?”我還沒來得及問,旁邊的基裡洛夫已搶先問道。
米哈伊洛夫聽到基裡洛夫的問題,把自己的頭低到了胸前,一臉苦澀地回答說:“剩下的七名戰士,都犧牲在敵人狙擊手的槍口下了。”
雖然剛纔瓦西里向我彙報消滅德軍狙擊手過程時,說得是那麼輕描淡寫,但我心裡卻明白,當時所發生的真實情況,要遠比他講述的更加驚險,不然的話,米哈伊洛夫的小分隊的傷亡就不會高達三分之一。
傍晚的時候,崔可夫的副官克里莫夫大尉和傳令兵曉得咯來到了師指揮部。看到兩人出現在師指揮部,我還挺驚訝的,連忙問克里莫夫:“大尉同志,您怎麼來了,是司令員有什麼重要的命令嗎?”
克里莫夫擡手向我敬禮後,回答說:“將軍同志,我和傳令兵西多林是奉司令員的命令,給你們送勳章來的。”說完,他從文件包裡掏出一份文件遞給我,“這是集團軍軍事委員親自簽署的授勳名單。”
我一臉疑惑地接過克里莫夫遞過來的授勳名單,仔細查看。只見上面寫着:“爲了表彰在保衛斯大林格勒的戰鬥中,立下了巨大戰功的指戰員,特授予以下同志勳章:
授予優秀狙擊手瓦西里.扎伊採夫少尉一級衛國戰爭勳章;
授予狙擊手阿納託利.契霍夫二級衛國戰爭勳章;
授予狙擊手維克多.梅德韋傑夫二級衛國戰爭勳章;
授予米哈伊洛夫下士二級衛國戰爭勳章;
其餘參戰人員授勳相應的軍功章。”
我看完這份授勳名單後,隨手遞給了基裡洛夫,接着問克里莫夫:“大尉同志,勳章在什麼地方?”
“麗達姐姐,在我這兒。”西多林甜甜地叫了我一聲後,從揹着的背囊裡掏出一堆勳章盒子,整齊地擺放在桌上。
趁西多林把勳章盒子望外掏的功夫。我先是吩咐巴斯曼諾夫:“少校,去把授勳名單上的指戰員們都叫進來,除了參與狙擊任務的瓦西里少尉他們三個,還有米哈伊洛夫所率領的那兩個班的戰士,都一起叫進來。”
等巴斯曼諾夫離開後。我又吩咐阿赫羅梅耶夫:“參謀長,這兩天敵人沒什麼動靜,你給各團團長打電話,說今晚要召開一個臨時的會議,讓營級以上指揮員都來參加。”
阿赫羅梅耶夫點了點頭,拿起桌上的電話。接着問我:“師長同志,會議的議題是什麼?”
“參謀長同志,這還用說嗎?”基裡洛夫接口說道:“還能有什麼事情,當然是通知他們來參加瓦西里少尉他們的授勳大會。”
讓一羣營團級指揮員來參加普通戰士們的授勳儀式,未免有點小題大做。我等基裡洛夫說完後,笑着對阿赫羅梅耶夫說:“參謀長,你告訴他們,今晚由你介紹一下目前的敵我態勢,以及組織學習如何在城市開展游擊戰。”
瓦西里少尉他們的授勳儀式很簡單,宣佈完司令部的授勳名單後,由基裡洛夫親自爲瓦西里他們十七人佩戴上了嶄新的勳章,並說了不少鼓勵的話。讓不少的戰士感動得淚流滿面。至於犧牲的七名戰士,他們所獲得勳章由基裡洛夫暫時保管,他等斯大林格勒戰役結束後。再把勳章寄往他們的家裡。
獲得勳章的戰士們離去後,接到通知的營團級指揮員,開始三五成羣地陸續來到了指揮所。負責接待的巴斯曼諾夫看到有指揮員進門,便把他們安排坐在臨時擺的長凳上。
當所有的營團級指揮員都到齊以後,我看了看坐在下面的人羣,不禁被嚇了一跳。沒想到居然有這麼多人,各團的團長、副團長、政委。各營的營長、副營長,居然有四十多人。到場的絕對多數人。都不清楚我爲什麼會突然把他們召集到這裡來,所以不免互相交頭接耳竊竊私語,想搞明白究竟是怎麼回事。
基裡洛夫見人來齊全了,把頭歪向我這一側,低聲地問道:“師長同志,開會的指揮員都來齊了,可以開會了嗎?”見我點頭表示同意,他緩緩地站起身來,朝前走了兩步,輕輕地咳嗽了一聲。隨着他的咳嗽聲,原來還嘈雜聲一片的指揮部裡,頓時安靜了下來,所有指揮員都仰頭望着他,等待着他接下來要說的話。
“指揮員同志們,”看到自己面前坐着這麼多的部下,基裡洛夫還是有些激動,“今天把大家召集到這裡來,有幾個目地。一,由於戰事激烈,師裡的不少指揮崗位都換上了新的指揮員,大家趁這個機會彼此認識認識,可以很好地加強各部隊在今後戰鬥中的配合;二、由參謀長同志給大家介紹一下目前馬馬耶夫崗,及107.5高地的敵我態勢情況;這第三嘛,就由師長本人親自給大家講講,我們的部隊該如何在城市裡開展游擊戰。……”
基裡洛夫的話不多,他講完以後,便讓位給參謀長阿赫羅梅耶夫,由他向大家介紹目前馬馬耶夫崗和107.5高地目前的敵我態勢。
阿赫羅梅耶夫針對目前的形勢講了大概五分鐘以後,便停了下來,轉身向我低聲地說道:“師長同志,我講完了,您請吧!”
我點點頭,站起身來,也學着基裡洛夫的樣子,朝前邁了兩步,來到指揮員們的位置前站定,接着開始向他們灌輸我所瞭解的城市戰:“……城市裡的戰鬥是一種特殊的戰鬥。這種戰鬥不僅取決於力量強弱,而且要比智慧、比技能、比隨機應變、比出其不意。城市裡的建築物象一道道防波堤,把進攻中的敵人戰鬥隊形截斷,使敵軍只能沿着街道向前推進。因爲,我們牢牢地堅守在一些特別堅固的建築物裡,並在這些建築物裡組織人數不多的小分隊。這些小分隊即使在被合圍的情況下,也能組織起環形防禦。特別是我們把堅固的建築物作爲火力支撐點,堅守在裡面的小分隊,就可以利用這些支撐點發揮機關槍和衝鋒槍的威力,擊斃無數侵略者。使敵人寸步難行。這一點,近衛第13師的第42團就做得不錯,該團的巴甫洛夫中士率領的小分隊佔據了‘1月9日’廣場旁邊的一棟大樓,在那裡給進攻城市的敵人予巨大的殺傷。而目前一團和三團都修築有新式的防禦工事,我希望這些據點遭到德軍進攻時。也能像巴甫洛夫大樓似的,給敵人造成重創。
在我們實施反突擊時,由於地形的限制,我不主張動用們不動用大部隊或者很多分隊去進攻。我們師組建後的第一次戰鬥,就是奪取一個被德軍佔領的居民點。當時我們組織了若干支強擊隊,雖然人數不多。但攻擊力很強,作戰勇猛而又像蛇一樣靈活。被法西斯佔領的目標都立即遭到各強擊隊的襲擊,法西斯分子很少能經受得住炮火、炸藥、繼而是手榴彈、刺刀和工兵鏟的突擊。雙方激烈地爭奪每一座樓房。而在樓房裡,則爭奪每一個地下室、每間房屋、每一段走廊。街道反而空無人影了,廣場也空了。
我們的戰士和指揮員應該學會在敵人航空兵火力準備和炮火準備的時候儘量接近敵陣地。從而保存自己不受傷亡。德國飛行員和炮手都怕傷着自己人,不願意冒險攻擊我戰鬥隊形。因而,我們經常採用近戰的戰術,至少要進入手榴彈的投彈距離。
法西斯侵略者不喜歡近戰,確切地說是不熟悉近戰。他們的神經受不了,他們沒有足夠的勇氣面對面地注視身穿紅軍戰士軍服的軍人。我們可以在很遠的地方看見敵前沿哨所的士兵,尤其是在夜間,因爲他們總是每隔5—10分鐘就用衝鋒槍打幾個點射。爲自己壯膽。我們參與夜襲的部隊可以輕而易舉發現他們,然後爬到他們跟前,用一顆子彈或一把刺刀就能把他們幹掉。”
雖然我說的很多話都是老生常談。但不得不說,因爲師裡的各級指揮員更換得太多了,他們很多都是從別的部隊抽調過來的,對獨立師獨有的一些戰術和打法不熟悉也不適應,我只能利用這樣的機會,把自己的想法強行灌輸給他們。
我回到桌邊。端起桌上的茶缸喝了幾口水以後,又接着說:“夜晚是我們的天下。而夜戰更是我獨立師的拿手好戲。法西斯侵略者不善於夜戰,我們卻學會了在夜晚本着以牙還牙的法則對敵人採取行動。白天。法西斯的飛機在我戰鬥隊形上空耀武揚威,使我們擡不起頭來。可到了晚上,我們就不怕它們了。白天,我們更多進行的是防禦,努力擊退敵人的每一次進攻。
而敵人沒有飛機、坦克的掩護,就很少向我們發起攻擊,在這種時候,就輪到我們來用各種辦法消滅他們了。比如,我們知道,不是所有的法西斯分子都在窗口和射擊孔監視我們,他們大部分人都在掩蔽部裡休息。爲了把他們從掩蔽部叫到窗口和射擊孔,我們應該組織小分隊,經常晚上在德軍的防區附近大喊“烏拉”,並不時地炸響幾顆手榴彈,搞得像我們發起了進攻似的。這時,敵人就會驚恐地奔向窗口或碉堡的射擊孔準備反擊。只要他們一開火,暴露了自己的位置,我們隱蔽在附近的狙擊手就可以果斷地開火,清理敵人的這些火力點,讓他們遭到很大的損失。”
我在上面講話時,下面坐着的指揮員們都掏出了本子和筆,將我所講述的內容認真地記錄在本子上,準備散會回去後再進行消化。
當我一口氣將自己所掌握的城市戰常識講完後,我擡手看了看錶,發現已經是十一點了。於是我對在座的指揮員說道:“指揮員同志們,今晚的會就開到這裡。大家都回各自的部隊去吧。”見大家紛紛從座位上站起來要離開時,我又強調一句:“今天所學的內容,我希望大家不要僅僅記在本子上,還要記在心裡,同時努力把它付諸實施,這樣我們在接下來的戰鬥中,才能保持始終的優勢。”
等指揮部裡重新安靜下來後,我正在和班臺萊耶夫討論如何更好地在夜間的騷擾行動中使用狙擊手時,剛剛出去的巴斯曼諾夫少校一路小跑了進去,慌慌張張地向我報告說:“師長同志,有一支部隊剛從東岸過來,據帶隊的指揮員說,他們是奉命加入我師的。”
我的話剛說到一半,便被巴斯曼諾夫打斷了,所以我有點不耐煩地揮揮手,不以爲然地對他說:“少校同志,目前二團減員厲害,你把新來的部隊補充給奧列格中校,以後這種小事就別來煩我了。”
沒想到巴斯曼諾夫還站在原地沒動,喃喃地說道:“師長同志,這支部隊是上級給您派來的特別警衛連,可不能補充到別的團裡去。”
“特別警衛連?!”前段時間赫魯曉夫曾經通過巴斯曼諾夫傳話,說要給我配備一支精幹的警衛連,我本來沒當真,沒想到現在居然真的來了。我連忙吩咐巴斯曼諾夫:“少校,你立即去把警衛連的連長請進來!”
巴斯曼諾夫答應一聲,便轉身走了出去。過了不一會兒,他帶着一名帶着鋼盔的指揮員走進來,快步地來到了我的面前報告說:“師長同志,警衛連的連長來了。”
我擡頭向特別警衛連的連長望去,沒等我看清來人的長相。他已經繞過巴斯曼諾夫,走到了我的面前,來了個立正,語調有些顫抖地說道:“報告將軍同志,內務部上尉尤先科向您報告,我奉命率領內務部的一個連前來向您報道,請示您指示!”
“尤先科?!”這個名字聽起來很熟悉,我以前好像在什麼地方聽過。我向前一步,走到這名上尉的面前,仔細地打量起來。在汽燈的照明下,這人看起來也很面善,可惜倉促間想不起在什麼地方見過。
見我遲遲不說話,只是一個勁地打量着自己。那名上尉沉不住氣了,連忙摘下鋼盔,大聲地說:“師長同志,難道您真的不認識我了嗎?我是尤先科,上尉尤先科。是您擔任近衛第八師師長時的警衛連長啊!”
尤先科這麼一說,我的記憶力頓時閃電般恢復了,原來是他啊,我以前的警衛連長,當初我被內務部抓走時,他還試探帶人保護我來着,沒想到上級會在這種時候再把他派到馬馬耶夫崗來,繼續擔任我的警衛連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