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陸陸續續又吃了三四個餃子,既有土豆泥餡的也有羊肉餡的。我因爲餓得很,吃的速度很快,但我快崔可夫的手也不慢,不到兩分鐘時間,飯盒裡就剩下了兩個餃子。正當我在猶豫時候再吃上一個的時候,忽然聽到有人大喊了一聲:“司令員同志。”
我和崔可夫不約而同地扭頭向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只見有個渾身溼透、沾滿泥土,戴着大檐帽穿着將軍大衣的指揮員,正跌跌撞撞地走下臺階,朝我們走過來。由於來人和崔可夫剛剛被挖出來時一樣,滿臉都是土,我根本認不出他是誰。
來人走到了崔可夫的身邊,伸出雙手抓住崔可夫的手臂,使勁地搖晃起來,大聲地說:“司令員痛啊,我的近衛第37師扔在戰鬥,只要還有一個人,我們絕不後退!”說完,他捂住自己的臉頰,在桌邊坐了下來。
雖然我到目前爲止依舊沒有看清他的臉,但從他所說的話中,我已經判斷出他就是近衛第37師的師長若盧傑夫少將。崔可夫顯然也認出了來人,他看了一眼坐在桌邊的若盧傑夫,接着把手裡的飯盒向我遞了過來,同時問道:“再來點嗎?”
在崔可夫把飯盒遞過來的過程中,我早已看到裡面的餃子上落滿了塵土,十之八九是若盧傑夫剛剛抓住崔可夫搖晃時,把身上的塵土抖了進去。雖然此刻我的肚子還餓得咕咕叫。但讓我吃沾滿塵土的餃子,還真有點難以下嚥,於是我只好裝出一副早就吃飽的樣子。禮貌地笑着對崔可夫說:“謝謝,司令員同志,我吃飽了。”
崔可夫見我不吃了,也沒和我客氣,直接抓起飯盒裡剩下的餃子,一把就塞進了嘴裡,幾下就嚥了下去。等吃完了。他把飯盒往桌上一放,低下頭關切地問若盧傑夫:“若盧傑夫同志。師部的人都救出來了嗎?”
若盧傑夫搖搖頭,痛苦地說道:“我的參謀長犧牲,政委負了重傷。指揮部裡的作戰參謀和情報參謀,死三個傷了七個。”
這時。可能是有顆炮彈落在我們的附近爆炸,頂棚上的泥土嘩啦啦地落了下來。崔可夫只是擡頭看了一眼,輕描淡寫地說:“若盧傑夫同志,我這裡的情況也好不到哪裡去。在半個小時前,我和獨立師的師長奧夏寧娜同志,也被埋在了地下。就是現在,外面有兩個隱蔽部被敵人的炸彈炸塌了,司令部正在組織人手就行搶救呢。”
克雷洛夫忽然從報話機旁跑過來,沒顧得上和若盧傑夫打招呼。便急匆匆地對崔可夫說:“司令員同志,不好了,我們和所有部隊的電話通訊都中斷了。只有電臺在工作,但是信號也不穩定,斷斷續續的,時有時無。我建議立即派出通訊人員,到各部隊去進行聯繫,以確保指揮的暢通。”
崔可夫聽克雷洛夫這麼說。臉上的表情越發地嚴肅起來,在沉吟片刻後。無奈地說道:“好吧,參謀長同志,看來只能這麼做了。你馬上派司令部的通訊兵或者參謀,儘快地把司令部的命令傳達給各部隊。命令很簡單:堅決守住,絕對不能後退一步。”
“明白!”克雷洛夫簡短地回答一句後,便衝出了指揮部。
隨着時間的推移,德軍的進攻不但沒有減弱,反而有加強的跡象。到下午三點時,敵人的坦克已深深地楔入我軍的防禦陣地,前出到拖拉機廠和“街壘”工廠地區。堅守該地區的部隊雖然已建制不完整,但他們依舊在合圍中英勇作戰,牽制了敵人的行動。從我們接到的電報得知:他們用火力切斷敵人步兵和坦克之間的聯繫,使敵坦克在沒有步兵配合的情況下龜縮不前,成爲我炮兵和防坦克槍手的活靶子。然而就算如此,敵坦克仍然突入到了集團軍指揮所前面,距離我們只有300米。
聽到這個壞消息後,崔可夫吩咐剛陪着古羅夫返回的格拉德舍夫:“少校同志,我命令你立即率領司令部的警衛營投入戰鬥。如果敵人再靠近的話,我們就要親自上陣同德軍坦克搏鬥了。現在沒有別的辦法,我們已不能再撤退了,否則,我們將會丟掉最後的一些通信和指揮器材。”
格拉德舍夫在接到他的命令後,只是答應了一聲,卻站在原地沒動窩。崔可夫奇怪地看着他問:“少校同志,你不去執行命令,還站在這裡做什麼?”
聽到司令員的問話,格拉德舍夫把目光轉向了我,躊躇地說道:“奧夏寧娜將軍來的時候,還帶來了一個警衛排,不知道他們是否也參加戰鬥。”
“少校同志,這是自然的。”敵人已經逼近了司令部,崔可夫的警衛營都上去拼命了,我的警衛排難道還能待在戰壕裡袖手旁觀嗎?所以不能崔可夫說話,我便主動表態:“把他們也編入你的警衛營吧。這些戰士都是參加過很多次戰鬥的老兵了,有他們的加入,擋住敵人進攻的把握就更大了。”
但司令部的警衛營去迎擊衝過來的德軍部隊時,和外界的無線電通訊又開始逐步恢復了。首先傳來的便是一個好消息,坦克第84旅的旅長別雷上校向崔可夫報告說:“司令員同志,在斯庫利普圖爾內公園,隱蔽着我旅的10輛坦克。我給他們佈置的任務不是反攻擊,而是設伏,以防德軍突破。就在剛纔,德軍的坦克潮水般地直撲斯庫利普圖爾公園,在那兒遭到伏擊。我們的坦克手狠狠地打擊德國坦克,彈無虛發。敵人在付出了十輛被擊毀,七輛被擊傷的代價後,已經狼狽地撤退了。”
雖然別雷上校給我們帶來了好消息。可司令部外面的戰鬥卻不容樂觀。格拉德舍夫派人來報告,說敵人雖然遭到了我們強大火力的打擊,可他們不管慘重的傷亡。依舊在不停地向前推進,此刻離司令部只有不到兩百米的距離了。
我聽到這個壞消息時,悄悄地卸下了衝鋒槍的彈夾,檢查裡面的子彈。要是待會兒德國人衝過來,這衝鋒槍可比手槍好使多了。上次在馬馬耶夫崗和德軍遭遇,還有戰壕裡的防炮洞可以藏身,而這裡。除非跳進伏爾加河逃生,否則就只有被俘或被打死的命運。
正在我做好了一切戰鬥準備時。忽然聽到一名報務員在喊:“司令員同志,有近衛第117團來的無線電話。”
近衛第117團,一聽到這個番號,我馬上想起剛纔派了一團的一個營去救援他們。既然他們打電話來了。估計已經成功解圍了。如果克雷洛夫在的話,這個電話肯定是他接。可此時他沒在,所以我們都把目光投向了崔可夫,等待他去接電話。
沒想到崔可夫衝我揚了揚下巴,語氣平淡地說:“奧夏寧娜同志,這個電話你去接吧,沒準是你的部下打來的。”
我點點頭,走到報務員的身邊,戴上耳機後衝着送話器大聲地說道:“喂。我是獨立師師長奧夏寧娜少將,您是誰啊?”
在片刻的沉默後,耳機裡傳來一個似曾熟悉的聲音:“是我啊。師長同志。我是伊利亞。”
“原來是伊利亞中校,”原來和我通話的是一團的副團長伊利亞中校,既然是他和我通話,看來近衛第117團的圍已經解了。“情況怎麼樣,救出近衛第117團的指戰員了嗎?”
“師長同志,請放心。”伊利亞信心十足地說道:“近衛團沒有被敵人消滅。當我們趕到時。在團指揮所附近至少躺着上百具德寇的屍體,而我們的近衛軍人們仍然在頑強地繼續打擊着敵人。我們營趕到以後。和堅守團指揮所的友軍前後夾擊,將進攻的敵人全消滅了。”
“幹得漂亮!”我在誇了他一句後,接着追問:“你們營的傷亡如何?”
“一營長和另外還有一個連長犧牲,犧牲71人,負傷153人,不過部隊的建制還相對完整,可以繼續戰鬥下去。”
聽完伊利亞中校的報告後,我不禁苦笑了一下,沒想到一營剛投入戰鬥一個多小時,居然就減員兩個連,趕緊吩咐他:“中校同志,我命令你立即接替近衛第117團的指揮,率領部隊繼續堅守下去。記住,只要還有一個人在,陣地就絕對不能丟掉……”
我的話還沒有說話,忽然有隻手從旁邊伸過來,抓住我握住送話器的手,接着一個低沉的男聲在我的耳邊響起:“奧夏寧娜同志,請讓我來給近衛第117團的指揮員說幾句。”
我扭頭一看,發現說話的人居然是近衛第37師的師長若盧傑夫,頓時想起自己此刻是在待在司令部,而不是自己的獨立師師部,像我這樣擅自任命自己的部下擔任友軍部隊的指揮官,可是犯了軍中大忌。
我連忙把耳機摘下來遞給若盧傑夫,同時心虛地望了不遠處的崔可夫一眼。不過崔可夫神色如常,似乎對我這種擅作主張不以爲然。我再看看若盧傑夫,他接過我遞給他的耳機後,若無其事地戴在頭上,對着送話器說:“喂,中校同志,我是近衛師師長若盧傑夫少將,請您讓團裡的指揮員接電話,我有事情要交代他們。”
聽到若盧傑夫這麼說的時候,我心裡在暗自揣測他會說什麼話,所以側着耳朵仔細地聆聽着。過了片刻,耳機裡似乎傳來了聲音,因爲外面的槍炮聲太響,我就算隔這麼近,也聽不清裡面說的是什麼。只聽若盧傑夫語氣平穩地說:“你是117團的參謀長,那就太好了。我是師長若盧傑夫將軍,我現在向您宣佈一項任命,從此刻起,由獨立師來的伊利亞中校正式擔任你們團的團長職務,聽明白了嗎?”
若盧傑夫會同意我的安排,這一點真的很出乎我的意料。等他一放下耳機和送話器,我就連忙伸出雙手握住他的手,使勁地搖晃着感激地說:“謝謝,謝謝您,將軍同志。”
對方一邊和我握手一邊笑呵呵地說:“奧夏寧娜同志,應該是我謝謝您纔對。近衛第117團在今天的戰鬥中,不光戰士的傷亡大,就連各級指揮員也減員達到了二分之一。謝謝您爲我們師補充了這麼優秀的指揮員。”
我回到桌邊時,崔可夫和古羅夫也向我投來了讚許的目光,看來他們也認同我剛纔的臨時任命。我在禮貌地用笑容迴應着他們時,心中也在暗暗叫苦,看來我的一營要不了多久,就會被打光了。
衝向司令部的德軍最後也沒有得逞,他們在遭到司令部警衛營的頑強阻擊後,不得不扔下成片的屍體,灰溜溜地撤退了。聽到這個消息時,我暗中鬆了一口氣,幸好德國人不知道這裡是集團軍司令部的所在地,否則他們非集中重兵猛攻這裡不可,到時我們所面臨的真的就是一個玉石俱焚的結局。
傍晚時分,克雷洛夫返回了司令部,同時和集團軍所屬各部隊的聯繫也幾乎恢復正常,這時,我們纔得到了較爲完整的戰報。
克雷洛夫拿着一疊收到的戰報,大聲地向我們朗讀着:“在拖拉機廠和‘街壘’工廠的防禦中,不少的工人支隊和部隊分隊一起,戰鬥到彈盡糧絕,最後全部犧牲在自己的陣地上。在這些由斯大林格勒工人組成的支隊裡,有國內戰爭時期察裡津保衛戰的參加者,大多數是共產黨員。今天下午,保衛拖拉機廠和‘街壘’工廠的工人支隊,同逼近的敵先遣分隊展開激戰。葉爾莫爾金的第112師和若盧傑夫將軍所屬的第37師的部隊,殲滅了工廠前面廣場上和通往工廠的街道上的敵人。戈裡什內和古爾季耶夫和第95、第308師的部隊,與武裝起來的工廠工人一起,以‘街壘’工廠車間爲依託,狠狠地痛擊通往工廠的街道上的敵人,在戰鬥中,他們得到了別雷上校的坦克第84旅的支援,成功地擊退了敵人的進攻。現在幾千具法西斯分子的屍體橫七豎八地躺在廣場和街道上,幾十輛燃燒着和擊毀的坦克堵塞了大街和通道,然而,敵人仍有一些零星的分隊突入到伏爾加河岸、尤其是工廠之間的河岸。霍加爾斯基將軍和他指揮的炮兵,沒有給敵人留下在那裡有立足喘息的機會,在我軍東岸炮火的配合下,我軍步兵從兩翼合力圍攻,打得敵人遺屍遍地,落荒而逃。”
古羅夫聽完這份電報後,興奮地說:“太好了,看樣子我們可以在天黑以前,打退敵人的進攻,並徹底地消滅楔入我軍防禦陣地的敵人。”
崔可夫的嘴角往上翹了翹,剛打算說話時,卻被克雷洛夫打斷了。他表情嚴肅地說:“軍事委員同志,情況遠沒有您想象的那麼簡單。敵人依仗強大的航空兵突擊力量和坦克、步兵的優勢,在某些地段突破了我軍的防禦,並鞏固了陣地,導致我集團軍被攔腰切斷。拖拉機廠和‘街壘’工廠之間約1.5公里的地帶,被敵人牢牢控制。敵人火力掃射着通往傑涅日納亞沃洛日卡的所有沖溝,我們派出的聯絡軍官無法穿越沖溝到拖拉機廠。雖然從我們的指揮所可以清楚地看見拖們機廠,但看不到工廠車間裡進行着的戰鬥。幸好炮兵一直由我們親自掌握,目前唯一能夠向我們的戰士們提供的支援就是炮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