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阿赫羅梅耶夫提出的設想,我沒有馬上發表意見,而是盯着地圖看。看了一會兒後,我用手指在炮陣地北面畫了一個大圈,將幾個村莊都圈了進去,隨後問兩人:“你們覺得敵人的師指揮部,會設在哪個村莊呢?”
聽到我的問題,阿赫羅梅耶夫從地圖上擡起頭來,也許知道我這麼問可能有什麼想法,所以沒有回答我的問題,而是試探地問:“師長同志,您是不是打算用敵人的炮兵陣地來做什麼問題,所以需要確定敵人的師指揮部在什麼地方?”
“參謀長,你這不是多此一問嘛!”基裡洛夫也從地圖上把目光移開,對着阿赫羅梅耶夫說:“假如我沒有估計錯的話,師長之所以想確認德軍第113師師部的所在,是想等我們今晚的夜襲部隊奪取了炮兵陣地後,用繳獲的大炮對敵人的師部進行炮擊。”
“炮擊德軍的師部?”阿赫羅梅耶夫吃驚地問道:“敵人只有一個炮兵營,就憑那幾門炮,就要對敵人的師部進行炮擊,這能行嗎?”
“沒什麼不行的。”我接話說:“敵人的炮兵雖然只有一個營,但他們的火炮能將炮彈從七八公里以外,打到北面高地上,證明配備的一定是重炮。我的想法是這樣的,讓莫羅佐夫少校從炮兵營裡抽八個人出來,加入明晚的夜襲隊。夜襲隊的人數應該比今晚多,至少要達到一個連。擔任指揮的,還是奧貝斯坦政委,在天黑以後,他率領部隊乘船沿河而下,悄悄地繞過防禦嚴密的村莊,去敵人的炮兵陣地。”
“就八名炮兵,人數會不會太少了?”阿赫羅梅耶夫擔憂地問道。
我擺擺頭,繼續說道:“奪取炮兵陣地後,這些炮兵只負責調整射擊方向和瞄準目標就行了。裝彈和拉炮繩這類事情,普通的步兵就可以協助完成。”
阿赫羅梅耶夫聽完,使勁地點點頭,簡單扼要地回答:“明白了,我這就給莫羅佐夫少校打電話,讓他把營裡最精幹的炮手抽調出來。”
趁阿赫羅梅耶夫打電話的功夫,基裡洛夫忽然對我說:“師長。您知道了柳德尼科夫上校的近衛第70師的近況嗎?”
自打柳德尼科夫的部隊從第64集團軍劃歸第62集團軍以後,我還從來沒見過。驟然聽到政委這樣發問,我知道他肯定會對我說什麼,所以老老實實地搖了搖頭,表示不知道。
基裡洛夫嘆了口氣說道:“奧夏寧娜同志,情況很糟糕。據我得到的情報,近衛第70師在師長柳德尼科夫上校的指揮下,和攻入城內的敵人展開了頑強地戰鬥。在付出重大犧牲後,擋住了敵人的進攻,並把他們擊退到了進攻出發點。”
“政委同志。您知道近衛第70師的傷亡有多大嗎?”問完這句話以後,我心裡就暗自在嘀咕,莫非這一仗就讓柳德尼科夫的部下傷亡了三分之一,甚至更多嗎?
雖然早就對友軍的傷亡慘重有心理準備,但聽到基裡洛夫的回答後,我還是驚出了一身冷汗。只聽基裡洛夫表情凝重地說道:“在戰鬥結束後,柳德尼科夫上校的部下在防區內。挖了兩個大坑,用來埋葬自己的犧牲的戰友,據說每個坑裡都埋葬了不少於一千具屍體。再除去送到戰地醫院的那些傷員,近衛第70師目前剩下不到一千五百人,其中還包括不少例如參謀後勤之類的非戰鬥人員。”
我雙手扶住桌子的邊緣,俯下身子盯着面前的地圖。看到集團軍司令部爲近衛第70師所劃定的防禦區域,不由擔心地自言自語:“就剩下一千五百人,柳德尼科夫上校能守住現有的陣地嗎?要是敵人再來上兩次這樣瘋狂的進攻,他們不是被敵人趕進伏爾加河,就是全軍覆沒的下場。”
“師長,您覺得我們能幫他們一下嗎?”基裡洛夫謹慎地問道。
我仔細地看了幾遍地圖,研究了一下派部隊增援近衛第70師的可能性。看了半天。我最後還是嘆了口氣,惋惜地說道:“政委同志,不行啊。不是我不想派兵增援近衛第70師,畢竟我也曾經和柳德尼科夫上校並肩戰鬥過,見死不救的事情,我是做不出來的。可您來看看,馬馬耶夫崗和近衛第70師的防區相距差不多半個城市,我們至少要通過近衛第13師、近衛第35師以及諸多番號的友軍部隊的防區,才能進入柳德尼科夫師的防區。這些地段,就算我不說,您也應該知道,也在進行着激烈的戰鬥,我們派出的增援部隊說不定還沒趕到目的地,就被路上的敵人殲滅了。”
“師長,難道真的一點辦法都沒有嗎?”剛放下電話的阿赫羅梅耶夫聽到了我和基裡洛夫的對話,也忍不住着急地問了一句、
我盯着地圖沉思了一會兒,慢吞吞地說道:“要說支援的話,但也不是一點辦法都沒有。大部隊不能派,我們可以派小部隊去支援。比如說派兩支擅長城市游擊戰的小分隊,或者十來名狙擊手前往近衛第70師的防區,爲他們稍稍減輕一些正面的防禦壓力。”
基裡洛夫聽完我的話,扭頭問阿赫羅梅耶夫:“參謀長,五團的兵力情況怎麼樣?”
阿赫羅梅耶夫坐在一個合格的參謀長,對於這些數據早已爛熟在胸,聽到基裡洛夫的提問,張口就說出了一連串的數據:“目前五團還有十一個連的建制,其中有兩個連是原來的警衛二連和三連;由民兵營下轄的三個戰鬥力稍弱的連;剩下六個連都是原來從其餘四個團裡抽調的精銳,戰鬥力是最強的。”
“給奧列格中校和維洛爾政委打電話,讓他們抽調一個戰鬥力最強的連隊,趁夜色向近衛第70師的防區運動。告訴帶隊的指揮員,他們的任務不是和敵人打硬碰硬的陣地戰,而是利用他們對地形的熟悉,和城內的敵人展開游擊戰,拖住敵人進攻的步伐,儘可能地減輕近衛第70師的正面防禦壓力。”
吩咐完阿赫羅梅耶夫後,我快步地走到了報話機旁。對拉祖梅耶娃說道:“中尉同志,我們能和近衛第70師的電臺聯繫上嗎?”
拉祖梅耶娃聽後點點頭,回答我說:“報告師長,我這裡有近衛第70師的通訊代碼,您可以通過報話機直接和對方的指揮員通話。”
聽到拉祖梅耶娃這麼說,我頓時喜出望外,連忙吩咐她:“這真是太好了。中尉同志。立即和近衛第70師聯繫,我要和他們的師長通話。”
耳機裡傳來柳德尼科夫熟悉的聲音時。我興奮地對他說道:“您好啊,柳德尼科夫上校。”
沒想到他有氣無力地回答說:“是奧夏寧娜同志啊,我不好,非常不好。目前敵人的部隊離我的師指揮部就只有三百米,只要他們發動一次強攻,就能打進我的指揮部。”
柳德尼科夫的話把我嚇了一跳,我慌亂提醒他:“既然敵人離您的指揮部那麼近,那您應該把指揮部向後轉移,否則等敵人衝過來時。再想轉移,那可就晚了。”
他聽完我的話,苦笑一聲說道:“我已經向司令員下過保證,只要近衛第70師還有一個人在,就決不後退一步,我不能違背自己的諾言。”
見他沒有半點想撤退的意圖,我也沒有再勸。只是通知他,說自己即將派一支連隊過去支援他。聽到我要派部隊去增援他,情緒頓時激動起來了,在電話連連向我表示謝意,:“奧夏寧娜同志,我目前正爲兵力不足而犯愁。您派來的這個連隊,可真是幫了我的大忙,解了我的燃眉之急啊。”
我深怕他把五團的那個連派到陣地上去當炮灰,特意強調說:“柳德尼科夫上校,您先別太激動,雖然我派了一個連隊到您的防區去,但他們不是過去幫您打陣地戰的。”
柳德尼科夫聽我這麼說。非常意外地“啊”了一聲。
我接着說道:“他們到您的防區後,是在敵人的側翼或者後方開展游擊戰或者狙擊戰,想方設法地打亂敵人的戰鬥部署,減輕您的正面防禦壓力。明白嗎?”
柳德尼科夫聽後,沉默了一會兒,接着果斷地說道:“好吧,如何使用這個連隊,就按照您所說的辦,我沒有異議!”
結束和柳德尼科夫的通話後,阿赫羅梅耶夫又來報告:“師長,我已經先後給一團和炮兵營打過電話,謝傑里科夫中校和莫羅佐夫少校已經明確各自的任務,他們現在應該正在抽調精兵強將,組建明晚的夜襲隊。”
見阿赫羅梅耶夫把一切都安排好了,我滿意地點點頭,隨後衝着他和基裡洛夫一揮手說道:“政委、參謀長,時間不早了,都早點休息吧!”
一夜無話。
天剛矇矇亮,我就被洞外傳來的隆隆炮聲所驚醒。
我一坐直身體,便大聲地問道:“外面的炮聲是怎麼回事,哪個區域又在遭受了敵人的炮擊?”
“報告師長,”坐在報話機旁邊的拉祖梅耶娃站起身向我報告說:“四團的蓋達爾中校報告,說他們的陣地正在遭受敵人的炮擊。”
“是整個馬馬耶夫崗都在遭受炮擊,還是僅僅四團駐守的北面高地在遭受炮擊?”
拉祖梅耶娃聽到我的提問,又接着補充說:“報告師長,目前僅僅是北面高地的表面陣地,在遭受敵人的炮擊。蓋達爾中校還特意強調,說山腳下那些坦克殘骸所在的區域,沒有在敵人的炮擊範圍內。”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我聽到這個消息,不由喜出望外,看來山腳下新建立的防線還沒有被德軍發現,這樣一來,在接下來的地面進攻中他們就等着吃苦頭吧。我趕緊吩咐阿赫羅梅耶夫:“參謀長,還是老規矩,你留守指揮部,我和政委到外面去查看戰況。”
阿赫羅梅耶夫連忙起身響亮地答應一聲:“是!”
把指揮部的工作交給了阿赫羅梅耶夫後,我又衝基裡洛夫一擺頭,得意地說道:“走吧,政委同志,去看看四團是怎麼教訓德國人的。”說完,擡腳就走。
見我又要拉着他到山坡上的觀察所,基裡洛夫一臉哭笑不得的表情。用手指着點了幾下,想說什麼又沒說出來,最後還是跟着我離開了指揮部。
沿着交通壕來到了半山腰的觀察所時,我意外地發現已經被修復了,便停住腳步對基裡洛夫說:“政委,反正這裡也能看清戰場上的情況,我們今天就在這裡吧。”
基裡洛夫沒有說話。只是點點頭,接着舉起了望遠鏡。向硝煙瀰漫的高地望過去。
我沒有看正在遭受炮擊的高地,而是把注意力投向了遠處的開闊地。此時敵人的部隊還在三四公里以外,前面是七八輛開路的坦克,後面是密密麻麻的步兵,從人數上看,至少有一個營的兵力。
當炮擊結束時,敵人的前鋒離山腳只有不到五百米的距離。這個時候敵人的坦克放慢速度停止了前進,只是在原地打轉,顯然是在尋找合適的射擊位置。而在坦克後面的士兵。則排着密集的隊形加快速度向前衝來。
“奧夏寧娜同志,敵人的步兵採用這麼密集的隊形衝鋒,不是送死嗎?”在旁邊一直一聲不吭的基裡洛夫忽然在我的耳邊說道。
我看着正在向我軍陣地接近的步兵隊列,忍不住輕蔑地笑了一聲,接着對基裡洛夫說道:“政委,敵人是打算進行坦克廢墟衆多的區域,再把兵力分散。並依託那些殘骸向我們的陣地發起進攻。”
說着話,敵人步兵的前方已經開始進入了坦克殘骸密集的區域。就在這時,隱蔽在坦克炮塔裡和坦克下方的火力點果斷地開火了。密集的交叉火力,將密密麻麻的敵軍打得血霧瀰漫,正大步向前的德國兵被打得成片倒下,起起伏伏的人浪猶如撞上了一堵看不見的牆壁。頃刻間便消失得無影無蹤。那些落在後面的德國兵,不是就地臥倒就是調頭就跑。
沒等敵人的坦克回過神來,剛剛進入陣地迫擊炮組又對着退卻的德軍步兵開火了。幾發迫擊炮彈準確地落在了逃跑的敵人中間,將毫無思想準備的敵人炸得血肉橫飛。擁擠在一起的德國兵嚇得連忙向兩邊逃去,沒等他們跑出多遠,又是幾發迫擊炮彈像長了眼睛似的,再次準確地落在了敵軍密集的位置。將逃跑的士兵炸得騰空而起,又重重地摔落在遠處。
此刻回過神來的坦克,對着前面的坦克殘酷開炮了。由於距離近,出膛的炮彈命中率非常高,一輪炮擊結束後,有幾個我們的火力點變得無聲無息,很顯然是被敵人摧毀了。
當德軍的坦克進行完第二輪射擊,再次摧毀我們的幾個火力點時,其中有兩輛坦克忽然冒起了熊熊烈火。見到這一幕,我心裡明白這一定是反坦克步槍連的手筆。
我拿着望遠鏡朝高地這邊望過來,由於硝煙尚未散盡,我不光看不到剛剛立下大功的反坦克步槍連的影子,甚至連迫擊炮組的位置也看不到。
一擊奏效,反坦克步槍連又繼續進行射擊,又擊毀了另外三輛坦克。剩下的三輛坦克見勢不妙,連忙加大馬力快速地向後退去。而他們的步兵,在我們的迫擊炮和機槍火力的打擊下,除了少數腿快的以外,其餘的都躺在了山坡腳下的開闊地上。
看着德軍的坦克遠去,四團的戰士果斷地從陣地上出擊,去戰場上收集敵人屍體上的武器彈藥。見到我們約有兩個連的部隊離開了陣地,進入開闊地打掃戰場,我深怕他們會遭到德軍炮火的報復,連忙給阿赫羅梅耶夫打了電話,在電話裡叮囑他:“參謀長,立即給四團蓋達爾中校打電話,讓他抓緊時間打掃戰場,並儘快把山腳上的守軍撤回來,我擔心吃了大虧的敵人會用炮火來進行炮擊。”
由於得到了我的提醒,四團的戰士只用了不到五分鐘的時間,就打掃完了戰場,拖着大堆的戰利品,返回了山腰的陣地。幾乎是在他們進入山腰陣地的同時,敵人報復的炮火便呼嘯而至,將山腳下那些坦克廢墟炸得如同玩具般翻滾着。
基裡洛夫見到開闊地上所承受的密集炮火,抹了一把額頭上並不存在的汗水,連叫慶幸:“奧夏寧娜同志,還是您的眼光準啊。要是山腳下的那支部隊不撤回來的話,在敵人這麼密集的炮火下,就算不全軍覆沒,也是十不存一的結果。”
敵人的炮擊還沒有停止,他們的飛機又來了。圍着北面高地,就是一陣狂轟濫炸。氣得基裡洛夫對着天上的飛機亂罵:“該死的德國佬,就是欺負我們沒有飛機。有本事到地上來,和我們面對面地幹一仗。”
聽基裡洛夫這麼說,周圍的幾名警衛營的戰士都在捂着嘴偷偷地笑個不停,我衝他們狠狠地一瞪眼,接着對基裡洛夫說:“走吧,政委同志,我們回指揮部去。有什麼情況,蓋達爾中校會隨時向我們報告的。”
吃了我們大虧的德國人,除了對我們的陣地狂轟濫炸和瘋狂炮擊外,整整一天,都再也沒敢發動地面進攻。
天黑以後,一團長打來電話,向我們報告,說由奧貝斯坦政委指揮的夜襲隊,已經在河邊登上了五艘木船,順流而下,去執行偷襲敵人營地的任務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