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軍的部隊在攻佔了山腰陣地後,見山頂的陣地沒有人開火,可能以爲經過剛剛猛烈的炮擊後,山上的守軍已經被他們的炮火消滅了。便只在山腰陣地留下了少量的兵力防守,剩下的官兵端着武器大着膽子大踏步地向山頂走去。
看着向山頂的陣地前進,我心裡一點都不慌張,因爲我看到有部隊離開了南坡的藏兵洞,進入了盤旋而上的戰壕,小心翼翼地接近着山腰陣地。
“這是怎麼回事,奧夏寧娜同志。”看到這一幕的基裡洛夫詫異地問道:“我們的部隊進入的那條戰壕通向什麼地方?”
我頭也不回地說道:“這條戰壕是通向山腰陣地的,只要等山頂的部隊一開火,這支出擊的部隊就會迅速地將留守的敵人消滅掉,同時和山頂的部隊前後夾擊,讓高地上的敵人一個都逃不掉。”
說完這話,我又把望遠鏡望向了遠方,望向了德軍停放卡車的位置。雖然德軍爲了奪取馬馬耶夫崗,出動了一個團的步兵,但是他們並不是將部隊一次性地全部投入戰場,而是每次只派出一兩個連的兵力,對我們的陣地實施連番攻擊。
從望遠鏡裡,我很快就看到了德軍的指揮官。他此刻正站在一輛卡車的車廂裡,舉起望遠鏡望着我們的高地,他的身後還筆挺地站着四五名軍官,和一名揹着通訊器材的通訊兵,儼然把卡車的車廂當成了自己的前沿指揮所。望了一會兒,他把望遠鏡從眼前離開,扭頭向後面說了一句什麼,馬上有一名軍官走到他的身旁。微微彎下腰聽候他的命令。
當德軍指揮官重新舉起望遠鏡的時候,那名軍官轉身手扶着車廂的擋板,衝着車下大聲地喊着什麼。由於密密麻麻的卡車擋住了我的視線,我看不到他是在衝什麼人喊話。但沒過幾分鐘,又有成隊的德軍步兵端着武器。大踏步地向我們的高地走來。
我放下望遠鏡對正盯着高地看的基裡洛夫說道:“政委同志,德國人又向高地增兵了,看來他們不奪下馬馬耶夫崗,是絕對不會收兵的。”
基裡洛夫的注意力都放在高地上,聽到我這麼說,只是隨便地問了一句:“奧夏寧娜同志。您怎麼知道德國人又向高地增兵了?”
“政委同志,您往北面看,就可以看到在卡車車廂裡指揮作戰的德國指揮官。”
“德軍指揮官?!”基裡洛夫用不相信的口吻反問道:“他待在戰場上,難道就不擔心我們的狙擊手嗎?”
說實話,我剛剛看到德軍指揮官的時候,也曾經產生過用狙擊槍幹掉對方的念頭。但看了看中間的間隔距離,足足有兩公里,別說現在,就算再過五六十年,也不見得有射程這麼遠的狙擊槍。聽到基裡洛夫也這麼說,我只好苦笑着說:“我的好政委,您也不看看我們這裡離德國人停卡車的地方有多遠。至少有兩公里,我們可沒有能打那麼遠的狙擊槍,除非用炮轟還差不多。”
基裡洛夫聽我這麼說,也惋惜地說道:“唉,真是可惜,要是他們離我們再近一點的話,只要找兩個槍法準的戰士,就可以把車廂裡的這幾個德軍指揮官全部幹掉。……”說到這裡,他突然停住了話題,扭頭望着我。有些激動地問道:“您剛纔說什麼?”
他的話問得有點莫名其妙,我一臉茫然地望着他,本能地回答說:“我說的是我們這裡離德國人太遠了,沒有能打那麼遠的狙擊槍。”
“不是這一句,最後一句。您的最後一句說的是什麼?”基裡洛夫緊張地問道。
基裡洛夫臉上誇張的表情,反而把我問得愣住了。我站在原地皺着眉頭笑了好一陣,纔回憶起剛剛自己說過的話,連忙對他說:“我說,除非用炮轟還差不多。”
“對,就是這句。”基裡洛夫興奮地用右拳狠狠地砸在左手的掌心裡,接着衝着門口喊道:“來人啊!”
隨着他的喊聲,剛纔的那名戰士又跑了進來,身子站得筆直地詢問我們:“師長、政委,請問你們有什麼指示嗎?”
我沒有說話,而是把目光投向了身旁的基裡洛夫,只聽他吩咐戰士:“戰士同志,你立即去把炮兵營長莫羅佐夫上尉請過來,我有重要的事情找他。”
那名戰士在得到他的命令後,沒有馬上離開,而是把臉扭向了我,也許是因爲不久前,就發生了我和基裡洛夫意見相左的情況,所以他要等待我確認了命令後纔敢離開。看到戰士站在不動,我明白他心裡所想的是什麼,便衝他點點頭說道:“既然政委同志都下了命令,那你就去執行吧。”
戰士這纔開心地答應一聲,轉身跑出了觀察所。
看到戰士離去的背影,我已經猜到了基裡洛夫的想法,於是我試探地問:“政委同志,莫非您是想讓莫羅佐夫的炮兵,炮擊德軍的前沿指揮所?”
莫羅佐夫還沒有趕到,從山腰陣地出發的德軍步兵離山頂的陣地只剩下二三十米。這時,原來空無一人的戰壕呼啦啦地站起了上百名戰士,居高臨下地將自己手裡的手榴彈,朝着德軍的進攻隊列砸了下去。
頃刻間,山坡上騰起一片黑色的硝煙,被炸得狼狽不堪的步兵四散奔逃。而我們的戰士在這時紛紛躍出工事,端着機槍、衝鋒槍、步槍對着敵人猛掃着,將面前的敵人打得人仰馬翻。當這股傷亡過半的德軍步兵向着山腰陣地狼狽逃竄的時候,從藏兵洞裡出來的部隊,已經恢復了失去的陣地,對着敗退下來的敵人以後一陣迎頭痛擊。
雖然山坡下有坦克,遠處還有大炮,但德軍投鼠忌器,深怕開炮會誤傷到自己人,所以只能眼睜睜地看着我們同時從兩個方向出擊的部隊。將這股攻上高地的德軍一點點地消滅掉。時間不長,攻上高地的德軍步兵都橫七豎八地躺在了山坡上,無一漏網。
我深怕我們的戰士打得興起會乘勝追擊,向山腳的德軍發起衝鋒,那樣的話。我們暴露在山坡上的部隊,就會德軍的坦克炮和榴彈炮的炮火消滅得乾乾淨淨。我正準備給謝傑里科夫打電話,讓他約束一下自己的部隊時,沒想到那些出擊的部隊,都已經紛紛地縮回了山腰和山頂的工事。
“打得好,真是打得太好了。就是應該這麼個打法!”基裡洛夫看到這一幕。不由連聲地稱讚起來,不過他很快又惋惜地說:“可惜德國人還有坦克大炮,否則我們就可以趁機全線出擊,把這些進攻的敵人全部消滅掉。”
我先望望遠處的卡車方陣,停在卡車前面的那一溜榴彈炮,又看看停在山坡腳下的那些坦克。在心裡默默地嘆了一口氣,遺憾地說道:“要是能得到空軍的支援,擺在草原上的卡車方陣和炮兵陣地,包括山腳下的二十來輛坦克,就是飛機攻擊的活靶子。”
我的話音剛落,德軍的報復性炮擊就開始了。不光遠處的榴彈炮在開火,就連山腳下的坦克也在開炮。德軍這麼密集的炮火打擊。簡直是像要在最短的時間內,把我軍的陣地夷爲平地,整個高地被爆炸產生的遮天蔽日的黑煙所籠罩。
就在這時,莫羅佐夫氣喘吁吁地來到了觀察所。他站在門口,禮貌地向我們請示:“報告師長、政委,炮兵營營長莫羅佐夫上尉奉命來到,聽候你們的命令。”
基裡洛夫衝他招招手,等莫羅佐夫走到他的身邊後,他引導着上尉來到了觀察口前,將自己的望遠鏡遞給他以後。指着遠處對他說道:“上尉同志,你看到那個卡車方陣了嗎?”
莫羅佐夫望了一會兒後,放下望遠鏡,對着基裡洛夫使勁地點點頭,肯定地說道:“看見了。政委同志。”
“我命令你,立即帶迫擊炮連趕到前面高地的南坡,選擇合適的地段構築炮兵陣地,要想盡一切辦法,把德軍設在卡車方陣裡的指揮所給我打掉。明白了嗎?”
聽基裡洛夫向莫羅佐夫佈置完任務,我深怕他對這件事情不重視,還特意強調說:“莫羅佐夫上尉,如果你們能順利打掉德軍指揮所,並幹掉他們的指揮官,那麼德軍對我們發起的進攻就會徹底失敗。如果打不掉,那麼德軍在天黑以前,還會不斷地向我們的陣地發起猛烈的進攻。”說到這裡,我向前方正遭受炮擊的高地一指,語重心長地說道:“目前一團的陣地正在遭受德軍的炮擊,傷亡肯定不少。所以你要儘快地把迫擊炮連部署到位,並在最短的時間內,把德軍的指揮所打掉。你有沒有信心啊?”
“請師長、政委放心,”莫羅佐夫大聲地向着我們兩人表態說:“我向你們保證,一定打掉德軍的這個指揮所。”
等莫羅佐夫離開後,我站在觀察口前,舉着望遠鏡觀察那門部署在凹地裡的那門倖存的火炮。只見一名炮手趴在大炮前面不遠處的地上,高舉起右手不停地擺動着,而站在大炮周圍的炮手們,則跟着那名炮手的手勢移動,來調整炮口的位置。
當炮手的手完全停止不動時,大炮的炮口才不再轉動。隨着炮彈的裝填完畢,那名炮手回過頭來,似乎衝着後面喊了一聲,接着他高舉的右手猛地揮了下去。他的手剛落下,那門孤零零的大炮便開火了,炮彈呼嘯着出了膛。
看到我們的炮兵開炮,我第一反應就是把望遠鏡望向了卡車方陣的位置,想看看他們被炸得人仰馬翻的樣子。結果望了片刻,看到那裡一陣寂靜,我當時不由愣了,心說這炮兵是怎麼搞的,把炮彈打到什麼地方去了。
我再次望遠鏡收回來,正看見炮手們從炮膛裡退出了彈殼,又裝填了一枚新的炮彈。這次射擊前,我多了個心眼,把注意力放在那名趴在前面的炮手身上,緊緊地盯着他高舉的右手。當炮彈再次出膛時,我把觀察的目標轉向了那些停在山坡腳下的坦克。
兩輛坦克中間的空地上,忽然騰起了一團火光和硝煙。掀起的泥土噼裡啪啦地打在了兩輛坦克車身上。我這才恍然大悟,原來炮手們的射擊目標並不是遠處的卡車方陣,而是山腳下停着的這些坦克啊。
這些炮手的射擊精度顯然不太高,直到打出第四枚炮彈的時候,才擊中了一輛德軍的坦克。當負責觀察的炮手向後面的戰友們翹起大拇指時。後面的那些炮手的動作變得更加麻利,射擊的速度也更快了。由於這個時候德軍對高地的炮擊正進行得熱火朝天,根本就沒有人發現附近有一門大炮在向他們的坦克射擊。
我興奮地拍了拍基裡洛夫的肩膀,隨後指着凹地裡的那門大炮,激動地說:“政委同志,您看。我們的那門炮正在向德國人的坦克射擊呢。”
基裡洛夫順着我手指的方向看了一會兒後,好奇地問道:“奧夏寧娜同志,那名炮手趴在大炮的前面做什麼啊?如果要觀察的話,他站在大炮的旁邊也能進行觀察啊?”
我一直對那名炮手爲什麼會趴在大炮前面這事感到納悶,聽到基裡洛夫也這麼想,不由地仔細觀察起那名炮手來。看了一會兒。我總算看出點名堂,原來大炮所在的位置比山坡低,不光外面的敵人看不到我們的大炮,站在大炮旁邊的炮手也看到外面的敵人,全憑那名趴在前面炮手的觀察,來調整射擊角度。看明白後,我連忙對基裡洛夫解釋了一番。他這才恍然大悟。
我們的炮兵在不停地開炮,雖然不少的炮彈都落了空,在坦克附近的空地上爆炸,但也有一些炮彈準確地擊中了德軍的坦克。但德軍停在山腳下的坦克接二連三起火燃燒時,就算是傻子也知道附近肯定有我們的大炮在射擊。
德軍停止了對高地的炮擊,榴彈炮和坦克炮都調轉炮口,對着炮彈飛來的方向開炮。由於看不到那門向他們射擊的大炮,他們還以爲是被摧毀的炮兵陣地上,有幸存的大炮在開火,所以毫不遲疑地把射擊目標選中了這裡。剛剛沉寂下來的陣地再次被炮火掀翻了。大炮的殘骸被撕成碎片,烈士的遺體被炸的血肉橫飛。
看到這個場景,基裡洛夫怒不可遏地罵道:“該死的德國人,連我們犧牲的戰士遺體都不放過,這個仇。我們一定要報!”
由於德軍選錯了射擊的目標,當他們進行瘋狂炮擊時,我們的大炮也在繼續射擊,同時還準確地擊毀了兩輛坦克。不過就在這時,大炮停止了射擊。
“怎麼回事,爲什麼不開炮了?”基裡洛夫驚詫地問道。
我看到那門大炮旁邊橫七豎八地擺滿了空箱子,而有兩名炮手離開了炮位,向着正在遭受猛烈炮擊的炮兵陣地跑去時,我就知道了停止射擊的原因:“炮彈都打光了!”
一前一後跑得的兩名炮手,剛衝到炮兵陣地的附近,一枚炮彈就從天而降,落在了跑在前面那名炮手的身邊,直接將他炸得橫飛了出去。另外一名炮手衝上山坡,向一個還算完整的木箱跑去,看樣子是想把這箱炮彈拖回去。
他剛彎身去搬那個木箱,忽然身體一僵,接着他伸出雙手捂住自己的後腰,向旁邊踉踉蹌蹌地走了幾步後,骨碌碌地從山坡上滾了下來。
看到去搬炮彈的兩名戰士犧牲了,我連忙快步走到門口,剛想叫外面站崗的戰士進來,卻發現二團長普加喬夫也來到了觀察所外面。連忙把臉一板,衝着他大聲地喊道:“二團長,過來一下。”普加喬夫快步地跑到了我的面前,立正後就一言不發,靜靜地等待着我下命令。
情況緊急,我也顧不得和他廢話,開門見山地吩咐他:“普加喬夫上尉,你立即安排一個排的戰士,到炮兵營去取炮彈,然後給凹地裡的那門大炮送去。動作要快,能不能消滅德國人的坦克,我們就靠這幾個倖存的炮兵戰士了。”
普加喬夫接到我這個命令後,沒有立即調頭向外跑,而是一個箭步衝到觀察所的那部電話機旁邊,搖了幾下手柄後,拿起了話筒,衝着對方嚴肅地說道:“喂,是三連長嗎?我是團長普加喬夫。我現在命令你,立即派一個排的戰士,從炮兵營裡擡幾箱炮彈出來,給躲在凹地裡的那門大炮送去。”
等放下電話後,普加喬夫不好意思地衝我笑了笑,接着向我解釋說:“報告師長,我剛剛看到我們的炮兵陣地被德國人摧毀後,就派了一個連的步兵到了炮兵營,準備在得到您的命令後,立即協助三連的炮兵,把大炮都推到陣地上,和德國人的坦克繼續戰鬥。”
“好,好,普加喬夫團長,你做得很好。”基裡洛夫聽到普加喬夫考慮得這麼全面,情不自禁地衝他豎起了大拇指,同時連聲地稱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