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我和崔可夫說好部隊在一個小時後出發。但是等到奧列格少校他們打掃完戰場,掩埋好犧牲的烈士遺體,把傷員移交給第29師的衛生營這一系列的事情,時間已經過去了兩個多小時。
我和匆忙趕來的奧列格一起,告別了崔可夫、拉斯金和科洛布京他們,離開了第29師,前往特別營的集結點。
還隔着老遠,我就看到了運送戰士們的卡車,在路邊排成了長隊。而那些將要隨同我返回獨立師駐地的戰士們,正在各自指揮員的口令下,在卡車的旁邊列着隊。看着原本有五百人的大部隊,如今只剩下不到兩百人,我的心裡就不禁一陣陣發酸。
看到我和奧列格過來,正在看着部隊列隊的普加喬夫上尉,連忙迎着我們跑過來,向我們報告說,全營已作好隨時出發的準備。
我看了普加喬夫一眼,他正目不轉睛地看着我,臉上露出等待我下達命令的神色。我問道:“上尉同志,你把那幾個趴在鐵絲網上,爲大部隊開路而壯烈犧牲的烈士名字,都記下來了嗎?”
“記下來了。”普加喬夫說着,從自己的公文包裡掏出一張紙遞給了我,同時還介紹說:“帶頭趴在鐵絲網上的是伊萬.格拉西緬科中士,接着又有列兵亞歷山大.克拉西洛夫、尼古拉.吉洪諾夫、列昂齊.切列姆諾夫,和一名不知名的戰士,跟着趴了上去,爲我們的進攻部隊開闢了道路。”
我看了一眼紙上所寫着的四個名字和一個大大地問號,微微蹙眉問道:“爲什麼還有一名戰士的名字沒寫出來。”
“是這樣的,師長同志。”普加喬夫連忙辯解說:“因爲另外一名戰士的遺體。已經被炸爛了,我們雖找了很多人來辨認,卻始終無人能辨認出烈士的身份。”
“遺體都埋葬了嗎?”我接着問道。
“是的,師長同志。”這次接話的是奧列格少校,他表情嚴肅地說道:“我們把這五名戰士單獨埋在一個坑裡。還做了記號。我覺得等戰爭結束後,應該在他們犧牲的地方,樹立起一座方尖紀念碑,以紀念這五名戰士的功績。”
我把手裡的紙摺疊起來,放進了自己的公文包,點點頭說:“少校同志。你說的對。等戰爭結束後,我們要在所有戰鬥過的地方,都樹立起各式各樣的紀念碑,紀念在偉大的衛國戰爭期間,爲了保衛我們偉大的祖國,保衛偉大的領袖斯大林同志。而壯烈犧牲的烈士們。”雖然是當着自己的部下說這番話,但我還是習慣性地拍了一下最高統帥本人的馬屁。
“師長同志,紀念碑的事情,可以等到戰後再說。”普加喬夫嬉皮笑臉地對我說道:“我們是不是該出發了?戰士們今天累壞了,等回到居民點,可要讓他們美美地睡上一覺,這樣有利於他們迅速地恢復體力。”
我搖搖頭。說道:“上尉同志,我們不回居民點了,部隊等車後,直接前往近衛師的駐地,在那裡等待謝傑里科夫和蓋達爾。”
“不回居民點了?”普加喬夫困惑不解地重複了一句。
“是的,根據上級的命令,居民點必須放棄。”由於時間倉促,這件事情我甚至還沒來得及給奧列格說,就更不用說一直在戰場上的普加喬夫了。爲了讓他們瞭解撤離居民點的原因,我還特意給他們解釋說。“根據集團軍司令部提供的情報,德軍正在猛攻雷諾克地區,而奧爾洛夫卡地區的德軍也有調動的跡象,很有可能在短期內對居民點發起攻擊。崔可夫將軍剛纔已經下達了讓我師從居民點裡撤出的命令,謝傑里科夫少校那裡。我已經通知過了,讓他把部隊後撤到近衛師的防區,和我們匯合後返回我師的駐地。”
“可是,師長同志,這是爲什麼呢?”普加喬夫有些不理解地問道:“要知道我們是付出了不少的代價,才從敵人的手裡奪取了這個居民點。可如今,只堅守了兩三天,就要輕易地放棄掉,那麼多犧牲的戰士流的血,難道就白流了嗎?”
“好了,上尉同志。”我不想和他過多地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便用嚴厲的口吻教訓他說:“你們要知道,我們的居民點裡就只有幾百名戰士,缺乏重武器,又沒有堅固的永備工事,要是敵人用飛機炸大炮轟的話,我們是支撐不住的。沒準敵人還沒進攻,我們就被敵人炸彈和炮彈全消滅了。這是上級的命令,是不允許被討論的,遵照執行吧。”
“是,明白了。”普加喬夫在轉身離開前,猶豫了一下,還是問出了他心中所想的問題,“我們還有機會再返回居民點嗎?”
“不知道,”我陰沉着臉回答道,但心裡明白普加喬夫問的問題,是每個接到這個命令的指戰員都會想到的問題。就像我明知道斯大林格勒戰役,是一場雙方都投入了上百萬軍隊的大戰,其慘烈程度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但我也只能保持緘默,不能當預言家,提前這些即將發生的事件說出來。看到普加喬夫站在我的面前還不想離開,便不客氣地催促他:“上尉,快點讓你的部隊上車,我們該出發了。”
普加喬夫見我面露不悅,慌忙行了個軍禮,向列隊完畢的指戰員們跑去,同時用響亮的聲音喊道:“全體上——車!”
我乘坐的吉普車行駛在整個車隊的最前面。剛開始時,車裡誰也沒說話,就這樣默默行駛了一會兒後,坐在副駕駛位置的奧列格扭過身來,有點猶豫地問道:“師長同志,部隊撤回駐地後,下一步該怎麼做?”
“根據崔可夫將軍的命令,外出執行任務的部隊返回駐地後,主要的任務,就是向那些留守駐地的新戰士們傳授戰鬥經驗。幫助他們訓練,讓整支部隊的戰鬥力能得到迅速提升。”說到這裡,我有意還反問一句:“怎麼,奧列格同志,任務明確了嗎?”
“不太明確。”奧列格少校出人意料地說道,“我們師的絕對多數戰士,沒有經過任何軍事訓練,如果沒有戰鬥骨幹來充實部隊的話,要想在短時間內提升戰鬥力,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您看。能不能向將軍同志請求一下,讓其他部隊支援我們一部分戰鬥骨幹。”
聽到他這個建議,我還是頗爲心動,不過再一想,只能嘆息一聲說:“這個想法不錯,可崔可夫將軍鐵定不會同意。如今集團軍各部隊的傷亡減員都很大。剩下的那些的戰鬥骨幹,對各部隊的指揮員來說,都是寶貝疙瘩,他們才捨不得送給別人呢。要知道,只要部隊裡的戰鬥骨幹多,在補充新兵後就可以很快形成戰鬥力。”
正在這時,前方突然傳來了密集的槍炮聲。
司機連忙一打方向盤。把車穩穩地停在了路邊。等車停穩,司機扭轉身向我請示:“師長同志,也許前面是德國人在和我軍繳獲,太危險了,我們調頭回去嗎?”
我看了看外面的環境,心想這裡也算是我軍的後方,怎麼會有敵人冒出來呢?再側耳聽聽前方傳來的槍炮聲,似乎戰鬥的規模不大,便回答司機說:“不用,你就停在這裡等我們。”接着一拍奧列格的肩膀。大聲地說道:“少校,我們下去看看究竟是怎麼回事?”
我和奧列格推開車門,從兩側下了車,想看看究竟是怎麼回事。沒想到路的右側就是一個長着一片樹林的土坡,將我們的視線完全擋住。根本看不到山坡的另一面到底發生了什麼。
這時後面的車隊也停了下來,普加喬夫帶着十幾名戰士小跑着過來,還隔着老遠,他就連聲問道:“師長同志,出了什麼事?前面的槍炮聲是怎麼回事?”
我搖搖頭,回答說:“不清楚。不過從槍炮聲的密度來聽,戰鬥的規模應該不大。”
這時,觀察過四周地形的奧列格突然開口說道:“師長同志,我們到山坡上去看看,在那上面能看清楚發生戰鬥的情況。”隨後他又吩咐普加喬夫道:“上尉同志,你立即把部隊展開,做好戰鬥準備。”
我仰頭看了看長滿了植被的山坡,點了點頭,接着說:“少校同志,帶幾個戰士跟我一起上去看看。”說完,我帶頭就往山坡上走去。
到了山坡頂,這裡的樹木很多,但視野很開闊,既可以觀察到敵情,又不容易被遠處戰場上的敵人發現。我找了個樹樁站上去,端起望遠鏡向槍炮聲響起的地方望去。
只見東北方向大約一公里遠的地方,有一片垃圾場,那裡到處停放在打爛的坦克和裝甲車,既又我軍的也有德軍的。有的車輛外觀看起來還算完整,而有的則被拆成了亂七八糟的零部件。一輛沒有履帶的t-34坦克,正停在了這堆廢銅爛鐵中,朝遠處進行着炮擊。接二連三有炮彈落在坦克的四周爆炸,將那些殘破不全的零部件炸得四處翻滾。再偏南一點,在垃圾場的外圍,有十幾個單人掩體,有人正躲在裡面用步槍、輕機槍進行着射擊。這些人沒有戴鋼盔,也沒有穿我軍的制服,穿的都是統一的藍布衣服。
再向西南方向看去,那裡停着三輛德軍的裝甲車和十幾輛三輪摩托車,還有幾十個德軍的步兵。也許是擔心被我軍的坦克炮火擊中,裝甲車和摩托車彼此間隔很遠,他們用車上的機槍,一刻不停地朝着垃圾場射擊,掩護着步兵向前躍進。在離裝甲車和摩托車不遠的地方,還有一個德軍的迫擊炮陣地,正在不停地發射着炮彈,不過他們的目標不是外圍的單兵掩體,而是垃圾場中間正在開炮的坦克。
我看到這裡,聽見後面有腳步聲,扭頭一看,原來是奧列格少校帶着幾名戰士趕上來了。等他走到我的身邊,我跳下樹樁,將望遠鏡交到他的手裡,對他說道:“德軍人數不多,大概只有幾十人。但有裝甲車和迫擊炮。守軍的人數很少,除了十幾個人外,還有一輛坦克。不過讓我搞不明白的是,德軍爲什麼要進攻一個垃圾場?”
奧列格少校站在樹樁上,舉起望遠鏡只看了幾眼。便低頭對我說:“師長同志,既然我沒有看錯的話,您所說的垃圾場,應該是我們臨時的裝甲維修基地,您沒看到那些正在戰鬥的人身上穿的,都是工作服嗎?”
“是工作服嗎?”我聽到奧列格這麼說。不由臉紅了一下,連忙岔開話題問道:“少校,你覺得他們能擋住敵人的進攻嗎?”
奧列格幾乎不假思索地搖搖頭,回答說:“根據我的觀察,這些工人的戰鬥力太弱,根本擋不住德軍的進攻。您看。坦克炮射擊了那麼久,除了一兩發打在了敵人步兵的進攻隊列裡,剩下的炮彈都不知道飛到哪裡去了。還有,工人們的機槍一直在不停地射擊,可我根本就沒見到有德國人被他們打倒。”
“看來我們應該幫他們一把,不然他們就會被德國人全部消滅掉。”我自言自語地說道,說完。我拉過一名戰士,吩咐他:“戰士同志,你立即到山坡下去,告訴普加喬夫上尉,多找點人幫莫羅佐夫中尉把炮拉到山坡上來。”
我剛吩咐完,沒等戰士離開,我就聽到下面傳來整齊地喊號子的聲音。我向外走了幾步,俯身向坡下看去,只見莫羅佐夫中尉正指揮着一羣戰士拉着火炮正向坡頂而來。
僅僅幾分鐘時間,兩門加農炮就被戰士們拉到了山坡頂。莫羅佐夫走到我的面前。抹了一把汗水,大聲地問道:“師長同志,炮兵連就位,請指示射擊目標。”
“好樣的,莫羅佐夫。”我大聲地誇了他一句後。把他拉到了樹樁前,讓他站上前,並讓奧列格把望遠鏡交給了他,然後用手指着遠處對他說:“那邊有德軍的三輛裝甲車、十幾輛摩托車,還有一個迫擊炮陣地,正在掩護幾十個步兵對我軍的裝甲修理站發起攻擊。我們不能眼睜睜地看着我們的修理站被敵人打掉,所以我們必須要幫他們解圍。現在我命令你,等普加喬夫的步兵對敵人的側翼發起攻擊時,你就用炮火把德國人的裝甲車和摩托車、迫擊炮全部幹掉,明白了嗎?”
“明白,我保證完成任務。”莫羅佐夫跳下樹樁,將望遠鏡還給了我,便指揮自己的部下,拉着加農炮找合適的位置,佈置炮兵陣地去了。
經過這段時間的磨合,身邊的幾名部下,對我的作戰風格都有所瞭解。這不,還沒等我下令,普加喬夫已經帶着一個連的戰士來到了山頂。他讓戰士們原地待命後,走到我的面前,向我請示道:“師長同志,部隊已經集結完畢,隨時可以投入戰鬥,聽候您的命令。”
“上尉,你來看。”雖然隔戰場有一公里左右,但居高臨下視野開闊,就算不用望遠鏡,也能看到戰場上的情況。我指着正在向修理站接近的德軍部隊,對普加喬夫說道:“上尉同志,你的任務就是帶部隊從德國人的側面出擊,去好好地教訓他們一頓。放心,敵人的裝甲車和迫擊炮,莫羅佐夫中尉和他的炮手們會收拾他們的。”
“明白。”普加喬夫答應一聲,拔出手槍,高舉過頭頂,衝着他的部下高聲喊道:“弟兄們,跟我來啊!”說完,帶頭向山坡下走去。他的身後,上百名端着武器的戰士,一聲不響地跟着往下走。
部隊到達山腳走出樹林後,普加喬夫把手槍一揮,接着帶頭向前衝。一百多個戰士也不甘示弱,也跟着他快速地跑了起來。
我擡手看了看錶,心裡暗暗計算着他們的速度,估計在三四分鐘內,他們就能衝到德國人的面前,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還沒跑到一半的距離,德國人就發現了他們。先是裝甲車和摩托車上的機槍掉過頭來掃射,接着迫擊炮也調過頭,德軍炮手在迅速地調整角度,準備向他們射擊。
敵人的機槍掃射,讓正在衝鋒的部隊裡,有十來名戰士不幸中彈倒地。沒等他們的機槍火力給我們造成更大傷害,莫羅佐夫的大炮開火了。
莫羅佐夫這次帶來的都是經驗豐富的炮手,打一千多米遠的固定目標,其命中率是非常高的。頭一輪射擊,一發炮彈命中了敵人靠前的那輛裝甲車,硝煙散去後,我看到這輛裝甲車已經被打得殘缺不全。另外一發炮彈在一輛摩托車旁邊爆炸,爆炸的氣浪將摩托車直接掀翻,從挎鬥裡滾出來的機槍手,在地上滾了幾滾後,便趴在地上一動不動,看來是被橫飛的彈片收走了性命。
普加喬夫的部隊在遭到敵人的火力攔阻後,立即改變了戰鬥隊形,以班爲單位分組進攻。一個班臥倒開槍壓制敵人的火力,另外一個班就彎着腰向前衝;等佔據有利位置後,再臥倒開槍,掩護另外一個班前進。採用這種交替掩護的戰術後,雖然還遭到了敵人的炮火和機槍的火力殺傷,但是傷亡卻不太多。
炮手們的第二輪、第三輪射擊後,德軍的裝甲車便被全部摧毀,就連摩托車也被擊毀了兩三輛。接下來,他們調準炮口,對着敵人的迫擊炮陣地開火了。不知道是哪門炮射出的炮彈,直接命中了敵人炮兵陣地的彈藥箱,殉爆的炮彈此起彼伏的爆炸,將陣地上的德軍炮兵炸得人仰馬翻,附近的幾名摩托車上的機槍手,也被橫飛的彈片殃及,紛紛從挎鬥裡栽出來。
而普加喬夫的部隊利用這個機會,一下就衝到了敵人停放摩托車的地方,在短兵相接之後,將待在摩托車上的德國人或擊斃或俘虜。接下來,除了幾個看管俘虜的戰士外,剩下的都調頭朝那些正進退維谷的德國步兵衝了上去。
見到自己的裝甲車、摩托車、迫擊炮陣地被炮火逐一摧毀,又見到一羣如下山猛虎般衝來的戰士,德軍步兵還以爲遇到我軍的大部隊,他們的士氣頓時低落到了極點。隨着幾個負隅頑抗的士兵被亂槍擊斃後,剩下的二十幾名士兵被嚇破了膽,乖乖地舉起雙手向撲過去的戰士投降。
“太好了,我們打勝了!”奧列格看到剩下的德軍士兵舉手投降的一幕,忍不住興奮地叫了起來,接着他又催促我:“師長同志,既然戰鬥結束了,我們現在就過去看看吧,順便和裝甲修理站的工人們聊聊。”說着,他擡腿就想沿着普加喬夫的進攻路線走。
我連忙叫住他,不慌不忙地說道:“少校,等一下,你走反方向了,我們的吉普車停在這邊。路太遠了,我們還是坐車過去吧。”
奧列格聽完我的話,撓着後腦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乖乖地跟着我的後面往山坡下走。而莫羅佐夫在完成自己的任務後,也招呼着戰士幫他們把加農炮弄下山坡去。
我的車來到修理站外面時,普加喬夫正和兩個穿着工裝的人在聊天。見到我來了,他連忙帶着那兩人一起迎了上來。見面後,他先擡手敬禮,報告說:“報告師長同志,特別營已經圓滿地完成了您交給我們的任務,全殲了敵人的摩托化小分隊。”
“幹得好,普加喬夫上尉。”我看了一眼旁邊穿工裝的人,一個是中年人,看起來就像是個領導,而旁邊的那個年輕人,應該是他的秘書之類的吧。接着我扭頭問普加喬夫:“上尉同志,這兩位是……?”
中年人衝我點頭笑了笑,主動自我介紹說:“您好,中校同志。我是方面軍戰場裝甲維修站的站長沙洛維耶夫。這位是維修站的技術助理馬爾特諾維奇。”說完,主動伸出手來,要和我握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