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炸雖然還在進行,但是克里莫夫看到指揮部被炸塌了,連忙帶着警衛戰士從外面衝了進來。一進屋,就大聲地四處喊叫:“司令員同志,您在哪裡?”
聽到是克里莫夫的聲音,和我一起擠在狹窄空間裡的崔可夫,連忙衝外面喊道:“克里莫夫上尉,我在這裡。”
剛喊了兩聲後,外面就傳來了克里莫夫興奮的喊聲:“同志們,司令員在這裡。多過來兩個人,把這塊樓板搬開。”很快,就有人喊着號子,開始擡蓋在我們頭上的樓板。隨着大家的喊聲,樓板被緩緩擡起,露出一個能彎着腰通過縫隙。
克里莫夫探進頭來,氣喘吁吁地說:“司令員同志,樓板太重了,沒有工具我們擡不開。您看您能從這個縫隙裡鑽出來嗎?”
崔可夫彎着腰,用手比劃了一下,扭頭對我說:“奧夏寧娜,沒問題,這麼大的縫隙我們能鑽出去。”
我離縫隙稍遠一些,聽崔可夫說能出去,心裡暗鬆一口氣,連忙催促崔可夫:“司令員同志,您先出去吧。樓板太重,耽誤的時間長了,我怕上尉他們撐不住。”
崔可夫答應一聲,手腳並用地從縫隙裡爬了出去,接着我聽見他在外面喊:“好了,奧夏寧娜,你也快點爬出來吧。”
我剛爬出來,克里莫夫和幾名戰士再也支持不住了,一鬆手,樓板又重新落回了原處,掀起了漫天塵土,克里莫夫幾人頓時被嗆得劇烈咳嗽起來。見這個破損的指揮部裡沒法再待了。崔可夫大喊一聲:“所有的人都到外面去。”喊完用手捂住嘴鼻快步衝出了指揮部。我不敢怠慢。也緊跟着他跑了出去。
崔可夫跑到街上後,不管我軍的飛機還在小鎮上空盤旋,像傻了似的站在路中間,眼睛目不轉睛地盯着正在熊熊燃燒着的車站。我仰頭看了看天上的飛機,上前抓住他的胳膊使勁往旁邊拉,同時還勸說道:“司令員同志,這裡危險,我們找個地方去隱蔽吧。”
沒想到崔可夫的腿如同生了根似的。我連拉兩下居然沒拉動。身後傳來了一連串的咳嗽聲,我扭頭一看,原來是克里莫夫他們幾個衝了出來。看到他們,我就像看到救星一樣,連忙衝着他們大喊:“喂,上尉同志,你們幾個過來一下,把司令員帶到安全的地方去。”
聽到我的喊聲,克里莫夫他們急忙跑了過來,架上崔可夫就往旁邊一棟完整的建築物裡拖。崔可夫被他們架着進了單元門後。我纔看到牆上寫着“防空洞由此去”的字樣,於是也走進了建築物。不過我沒有進防空洞。而是站在門洞裡,望着空中飛來飛去的戰機。
轟炸在半個小時後結束了。我軍的飛機在扔完了炸彈打光了所有的機載子彈後,又在車站和小鎮的上空盤旋的幾圈,才依依不捨地向遠處飛去,去向上級報告他們輝煌的戰果。
看到飛機離開後,我到防空洞裡去向崔可夫報告,說我軍的飛機已經全部飛走了。
離開防空洞後,崔可夫不顧我們的勸阻,一定要到車站去查看被轟炸後的情況。我們見勸說不了他,也只好同意他的意見,跟着他往車站走。
走進被轟炸過的車站,一股熱浪迎面撲來。車站不光兩側的建築物在燃燒,就連被炸彈掀翻的軍列車廂,也在熊熊燃燒。沒人救護的傷員倒在地上翻滾着,他們發出的慘叫聲、呻吟聲、呼叫聲不絕於耳。慘死在空襲中的戰士屍體相互枕籍,讓人慘不忍睹。這麼多的指戰員從遙遠的西伯利亞剛來到前線,還沒有看到敵人,就被自己人的飛機炸死或炸傷,這個場面令人十分痛心。
看到這如同人間煉獄的一幕,崔可夫咬牙切齒地說:“上尉同志,你去把車站的軍運指揮員找來。我要問問他,爲什麼不執行我的命令,把部隊迅速地從車站裡疏散出去,害得那麼多的戰士白白犧牲。”克里莫夫默默地敬了個禮,帶着兩名戰士離開了。
不一會兒功夫,克里莫夫走了回來,向崔可夫報告說:“司令員同志,我找到軍運指揮員了。”
“把他帶過來。”崔可夫沒好氣地說道。
克里莫夫聽崔可夫這麼說,有些爲難地回答說:“司令員同志,他來不了,我建議您還是親自去看看吧。”
崔可夫哼了一聲,不滿地說:“他就是負傷了,我也要追究他的責任。”
我們在克里莫夫的帶領下,沿着滿是彈坑的道路先前走,很快就來到了軍運辦公室外。軍運辦公室也和其它建築一樣,被烈火所包圍着。崔可夫左右張望了一下,除了偶爾走過的戰士,沒有見到認識的那位軍運指揮員。於是問克里莫夫:“上尉同志,你說的軍運指揮員跑到哪裡去了?”
克里莫夫向地上一指,說:“司令員同志,他在這裡。”我低頭一看,剛纔見過那位軍運指揮員,此刻正渾身是血直挺挺地躺在地上,一動不動。我蹲下身子,仔細地查看他的傷口,發現原來他的頸動脈被一塊彈片切斷,看來人早就沒救了。
我站起身來,看了看四周混亂的情景,嘆了口氣,走到崔可夫的面前,勸說他:“司令員同志,這裡太危險了,沒準待會兒還會招來敵人的飛機,我們先離開這裡吧。”
我們一行人剛離開車站,上了停在外面的車輛。克里莫夫在上車前,還專門跑過來向崔可夫請示:“司令員同志,我們接下來去哪裡?”
崔可夫沉吟了片刻,回答說:“我們的車隊沿着鐵路往前開,到沿途的車站和會讓所繼續尋找,一定要找到第208師的師部。我就不相信。加上直屬部隊有好幾百人的師部。就這麼說沒就沒了。”
接到了崔可夫明確的命令後。克里莫夫帶着整個車隊沿着鐵路往東開着,尋找着失去聯絡的第208師師部。
直到天晚,我們還是沒有找到第208師的師部,我轉身問坐在後排的崔可夫:“司令員同志,天黑了。我們是否找個地方安頓下來,不然的話,很有可能闖入到敵人的防區去。”
崔可夫拿出地圖攤在腿上,用手電照着看了一會兒。然後點着一個位置,對司機說:“在往前開兩公里左右,我們就到比留科夫斯基會讓站了,今晚我們就在那裡過夜。”
司機點點頭,使勁地摁了兩下喇叭。喇叭聲剛落,前車的尾燈便閃動了兩下。司機扭頭向崔可夫報告說:“司令員同志,您的命令,克里莫夫上尉他們已經知道了,到了會讓站就會停車。”看到這種有趣的聯絡方式,讓我心中的擔憂不翼而飛。這樣一來,我就不擔心在我們停車後。克里莫夫他們的車還向前開出老遠了。
在比留科夫斯基會讓站附近,我們的車隊被攔住了。克里莫夫下車後和那些攔路的戰士們交涉後,調頭向我們一路小跑過來,來到車前,連禮都來不及敬,就激動地報告說:“司令員同志,好消息,我找到第208師的師部了。”
聽到克里莫夫這麼說,我暗鬆一口氣,這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我們終於不用像無頭的蒼蠅那樣到處亂闖了。崔可夫聽到說終於找到了第208師師部,連忙推開車門下車,興奮地問:“上尉同志,第208師的師部在哪裡?”
“司令員同志,就在會讓站裡。”
“快帶我去看看。”崔可夫此刻可不講什麼風度,連克里莫夫都沒有搭理,就快步地向會讓站走去。
頭車前面站着十幾名戰士,見一名將軍向他們興匆匆地走去,連忙都立正敬禮。一名上士迎過來,敬禮完畢後,禮貌地說:“您好,將軍同志。您是要去見師長嗎?”
“是的,上士同志。他在哪裡?我要馬上見到他。”
上士不敢怠慢,連忙引導我們來到了會讓站裡的師指揮部。
此刻,早已得到消息的師長,正帶着指揮部裡的一幫人站在門口迎接我們。
崔可夫走到他們的面前,也沒什麼客套,就開門見山地說:“我是第64集團軍司令員,你們誰是第208師的師長啊?”
站在最前面的那名上校,連忙上前兩步,向崔可夫敬禮,並報告說:“司令員同志,步兵第208師師長沃斯科博伊尼科夫上校向您報告,聽候您的命令。”見崔可夫微微點點頭,他又繼續說:“請允許我向您介紹師指揮部的成員。這位是師政委,師參謀長,師政治部主任。……”
沒等他介紹完,崔可夫已經不耐煩地從人羣中穿過,徑直走進了指揮部。師長見崔可夫已經進了指揮部,連忙帶着一羣人也跟了進去。
當屋外的人都走進指揮部後,崔可夫不滿地看着沃斯科博伊尼科夫,語氣冷淡地說:“上校同志,我想問問您的師部爲什麼脫離了部隊,跑到距離部隊上百公里外的地方來?還有今天下午,你們師的部隊在奇列科夫火車站下車時,遭到了我軍飛機的誤炸,傷亡慘重,犧牲了約有一個團的兵力。”
沃斯科博伊尼科夫聽到這個噩耗,頓時臉色變得慘白,他聲音顫抖地問道:“司令員同志,這都是真的嗎?”
見到崔可夫肯定地點點頭,他的渾身顫抖起來。我看得出來,他是因爲這個噩耗受到極大的刺激,畢竟自己那麼多的部隊無緣無故地死在自己人的飛機轟炸下,他作爲部隊的軍事主官,內心不感到痛苦萬分纔怪。
“將軍同志,”過了許久,他才喃喃地對崔可夫說,“我不知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我無法對我的下屬解釋這些無謂犧牲的原因。”
崔可夫嘆口氣,說:“我估計發生這種事情的原因是,剛到達的部隊在卸車區域沒有得到空中掩護。方面軍司令部沒能保障這一行動的順利實施,更沒有通知空軍部隊。而得到命令出擊的我軍飛機,把車站上的指戰員們當成了德國人。纔會有這次的誤炸。”
我們在這裡停留了幾小時。等沃斯科博伊尼科夫平靜下來以後。崔可夫又把師政委、參謀長和師政治部主任叫了過來,向他們四人下達命令,命令他們立即與分散在從涅貝科沃會讓站到茹託沃車站以及到阿布加涅羅沃一線的部隊取得聯繫,當夜帶領他們渡過阿克賽河,在安東諾夫鎮至茹托夫村一線佔領防禦陣地,並在部隊防線的前面和左翼派出加強巡邏隊。
最後崔可夫還叮囑他們說:“你們要加強偵察,搞清這一地區的德軍主力的去向和意圖。根據已經掌握的情報,我估計德軍不願與我們佈署在科捷爾尼科沃地區鐵路沿線的部隊糾纏。他們將穿過普洛多維托葉和京古塔鎮實施縱深迂迴,敵人的坦克有可能從。科捷爾尼科沃地區衝往這一方向的”
安排好第208師的事情,我們連夜驅車返回臨時司令部的所在地。值得慶幸的是,皓月當頭,我們可以不開汽車大燈,藉着月光就可以在草原上奔馳,而不用擔心被敵人發現。
在格涅拉洛夫斯基以南10公里處的一個交叉路口附近,前面的頭車停了下來,我們的車也緊跟着停了下來。看到克里莫夫下車向我們跑過來,我連忙打開車門跳下去。問他:“上尉同志,出了什麼事。爲什麼停車?”
上尉來到我的面前,低聲地回答說:“我看見在前面的草原,有騎兵出現。”
我回頭看了一眼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的崔可夫,同樣小聲地問:“有多少人?”
“我看見的有七八個騎兵,不知道有沒有隱藏的暗哨。中校同志,您看,我們該怎麼辦?”
我向後一指,說:“上尉同志,您帶一個班的戰士坐卡車上前看看。從近期的戰鬥情況來看,德國人沒有騎兵,你看到的也許是我們被打散的部隊。注意,千萬別發生誤會。”
“是!”上尉答應一聲,向後跑去。來到一輛卡車旁,他跳上司機那側的踏板,身體掛在車門上,指揮着那輛車向前開去。
卡車從我們身邊經過時,還是驚醒了崔可夫,他推開車門走出來,來到我的身邊,望着遠去的卡車問道:“奧夏寧娜,出了什麼事情?”
“前面的草原上發現了幾個騎兵,我讓克里莫夫上尉帶一個班的戰士迎上去看看是哪部分的。”看到崔可夫站在外面,我的心突然變得不踏實起來,雖然我心裡認爲對面出現的是自己人,但萬一發生了誤會,交起火來,讓崔可夫被流彈所傷,這斯大林格勒戰役的進程就會發生改變,於是勸說崔可夫:“司令員同志,外面太危險,您還是回車上去吧。”
沒想到崔可夫也是個不聽勸的主,他只是隨意地擺擺手,說:“我認爲你的分析很正確,前面出現的應該是我們的騎兵。我就在這裡等克里莫夫,看對面的騎兵是哪支部隊的。”
“站住!什麼人?”遠處傳來克里莫夫的喊聲。
對方回答了,沒有發生什麼意外事件。
很快幾名騎兵就在克里莫夫的引導下,來到了我們的面前。
一名騎兵中士下了馬,向崔可夫報告說:他們是從上庫爾莫亞爾斯卡亞鎮撤下來的騎兵第255獨立團的偵察班。從凌晨起,敵人開始在那裡大舉強渡頓河。
崔可夫聽完這個消息,大吃一驚,然後對中士說:“告訴你們團長,我,第64集團軍司令員崔可夫將軍,命令他在波將金斯卡亞和上雅布洛奇內正面進行偵察,監視敵人的行動,敵人可能從科捷爾尼科沃地區開進到這裡。敵情有什麼變化的話,讓他通過位於格涅拉洛夫斯基村的第29師師部與我保持聯繫。”
等幾名騎兵離開後,我們連夜來到了格涅拉洛夫斯基村。
我們走進師指揮部時,發現他們正在收拾行裝,一副隨時準備出發的架勢。崔可夫走到師長科洛布京的面前,大聲地質問道:“上校同志,出了什麼事情,爲什麼沒向我報告,部隊就要出發?”
科洛布京看着崔可夫,苦笑着說:“司令員同志,對不起,我們師是接到了方面軍司令部的命令,要求我們即從防禦地段開拔,向東轉移到阿布加涅羅沃車站地區。”
“怎麼回事?爲什麼會命令你們轉移?”崔可夫不解地問道。
“崔可夫將軍,”科洛布京耐心地解釋說:“方面軍首長已獲悉,哥特的坦克第4集團軍正從科捷爾尼科沃出發,從南面撲向斯大林格勒的消息,因此決定將第64集團軍的正面轉向南方,迎擊坦克第4集團軍。這樣,我的師就應從南面掩護第64集團軍的行動。”
聽到是方面軍司令部直接下達的命令,崔可夫是無法更改的,對於第29師的開拔,他只能保持沉默。不過他還是非常有風度地向科洛布京伸出手,友好地說道:“科洛布京上校,祝您和您的部隊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