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摔倒以後發生的事情,我後來好不容易纔回憶起來。
我記得睜開眼的時候,是躺在臨時紮好的擔架上,幾個男戰士擡着我正行進在茂密的森林裡,排長基里亞諾娃緊緊跟着擔架旁邊,偷偷地抹着眼淚。
“基里亞諾娃,”我用虛弱的聲音叫了她一聲,她彎下腰抓住了我右手,關切地問我:“麗達,你感覺怎麼樣了?”
“我不會死掉的,我死了,誰來照顧我的媽媽和兒子阿利克啊。”雖然這話不是我想說的,但我卻不由自主地說了出來,看來麗達的身體在目前還不是我一個人說了算。
基里亞諾娃一邊點頭一邊擦着淚水,安慰我說:“麗達,不會的,不會的,你一定不會死的。再堅持一下,我們很快就能回到駐地了。”
黎明的林子裡百鳥啼鳴,薄霧嫋嫋。見到了兒子阿利克,我的心情總是顯得非常愉悅,走着走着,發現腳上的靴子讓露水打溼了,我立即想起了靴子上的泥巴曾經暴露了自己的行蹤,便坐下來,把靴子脫掉,背在肩上。
我赤着雙腳啪嗒啪嗒地走着,兩隻靴筒在背後晃來晃去。現在得快點趕路了,這次在路上耽擱得太久,若是回去晚了,被那位瓦斯科夫准尉發現了,可就麻煩了。
這時候,我聽到了一些聲音,有人小心冀冀地撥開面前的樹枝走過來。
“不會是巡邏隊吧?!”我的心跳驟然加速,我什麼沒有任何證件,被他們抓住,鐵定要被送到准尉那裡去,那樣的話,我非被瓦斯科夫關禁閉不可。
突然我聽到了說話聲——一些聽不懂的片言隻語,還有什麼人的笑聲······
“他們這是說些什麼,我怎麼聽不懂啊?”我有些迷惑不解地想道,突然間,我毛骨悚然地恍然大悟:這是德國鬼子!說的是德國話!
我閃進樹叢,屏住呼吸,透過稀疏的樹葉,注視着前面的道路。首先出來的是高個子,披着僞裝衫,右手提着一個用皮帶捆得緊緊的長方小包,胸前掛着德軍專用的衝鋒槍。他回頭望了望,片刻,林子裡又出來一個同樣裝束的人,提着同樣的小包,只是個頭上矮些。我忍不住,身子動了一下,矮樹一晃,露水灑了我一身。
兩個陌生人警惕地四處張望着,我再也不敢動。扯下頭上的船形帽堵住自己的嘴,免得忍不住發出聲響驚動他們,只是瞪大了眼睛看着兩個陌生人。是的,這是德國鬼子佬。他們壓低了聲音交談着,慢慢走近我躲藏的地方。
最初一剎那,我因爲意識到自己的孤立無援,所以十分害怕地想到,德國人馬上就要發現我,我簡直是完全絕望了······我明白,一切都完了,我的命運已經定了,我已經永遠看不到自己的戰友,永遠看不到媽媽和阿利克了,再過幾分鐘,我就不再活在世界上了,一切東西對我來說永遠都不再存在了。
幸運的是,兩個德國兵低聲嘀咕了幾句,就繼續向前走去。我躲在樹叢中,看見德國兵消失在林子裡,又仔細地觀察了德國兵來的方向,除了鳥兒的啼鳴,再沒有什麼人出現。
然後我一下子彈出樹叢,衝向溪流。我顧不上理會樹叢的疏密,溪流的深淺,不顧一切地向前奔跑着,直到跑到部隊駐紮的171會讓所,向瓦斯科夫和基里亞諾娃報告了在樹林裡發現德國人的事情。
接着我們就組織了一支小分隊,負責去追捕這兩名德國鬼子。帶隊的是准尉瓦斯科夫。除了我,還有戰士嘉爾卡、裡莎,會講德語的索妮婭,以及排裡的神槍手熱妮亞。
原以爲我們六個人,對付兩個德國鬼子,是件輕而易舉的事情,一路上大家都很放鬆。熱妮亞一路上不停地戲弄開口閉口都要說“根據操典上的規定······”的瓦斯科夫,而暗戀着准尉的麗莎,卻不停地幫准尉說着好話。
我們在准尉的帶領下,穿過了沼澤,在德國鬼子的必經之路上建立了一個符合操典上的規定的阻擊陣地上,準備以逸待勞地展開一場阻擊戰,爭取捕獲一名德國兵。然而當我用望遠鏡看到從樹林裡走出的德國鬼子,並不僅僅是那天我看的兩個人,而是十六個人時,我不禁被驚呆了。
面對十六個武裝到牙齒的德國兵,僅憑我們一男五女是無法對付的,別人是十六支火力強勁的衝鋒槍,而我們只有一支手槍和五支步槍。無論是人數少,還是武器裝備上,我們都處於明顯的劣勢。別說消滅他們,能否保存自己都是一個問題。
准尉派麗莎回去報信,讓她帶大部隊過來支援。而我們剩下的五個人,就用盡一切辦法把這羣德國鬼子拖在這裡。
然而該做的都做了,德國鬼子也被我們拖了一天一夜,還是沒見到大部隊的影子。而和德國鬼子的交鋒卻不可避免地發生了。嘉爾卡、索尼婭在戰鬥中犧牲了。
瓦斯科夫帶領我和熱妮亞,在必經之路上重新建立了一個阻擊陣地。當剩餘的德國鬼子一走進有效射程,他馬上大吼一聲:“射擊!”並率先開火打倒了德軍的尖兵。我用短促的點射,一連打倒了四個德國兵。熱妮亞躲在樹叢後,非常冷靜地用步槍打倒了一個正準備投彈的德國兵,手榴彈落地爆炸時,又炸翻旁邊的一個德國兵。
因爲看見瓦斯科夫被德軍的火力壓制得擡不起頭來,我一時情急,從隱蔽的岩石後站起身來,向敵軍猛烈開火,希望能爲他減輕一點壓力。沒想到這個時候,一顆不知道從地方飛過來的手榴彈,在我前方不遠處爆炸,我只覺得腹部一震,然後有溼漉漉的**流了出來。衝鋒槍從我的手上滑落,我用雙手捂住腹部,彎着身子靠在了岩石上。
看見我負了傷,瓦斯科夫和熱妮亞低着頭衝了過來,我雙手捂着肚子,咧開乾澀的嘴脣對兩人勉強地笑了笑。
“什麼打傷的?”瓦斯科夫關切地問道。
“手榴彈。”
瓦斯科夫要扒開我達的手,查驗傷口,我強忍疼痛,羞澀地說:“沒什麼好看的。”
瓦斯科夫根本沒管我說什麼,只是大聲命令着熱妮亞:“拿繃帶來!”說話的功夫,瓦斯科夫已經扒開了我的軍衣,接過熱妮亞手中的繃帶爲我細心地包紮着傷口。
這時敵人的槍聲更加密集了,一串子彈打在岩石上,我們都明白我們所在的位置被敵人發現了。熱妮亞爲了掩護我們,把敵人引開,矯捷地躍了出去,緊跟着,她的衝鋒槍響了。
腹部傳來的劇痛,痛徹心肺,是格外地真實清晰,我睜開眼睛,原來剛纔的一切都是夢啊。我想微微活動一下身體,卻覺得渾身如同斷裂般,無一處不痛,忍不住呻吟了起來。
“麗達!麗達!!麗達!!!”一片熟悉的呼喊聲讓我知道。我已經回到了部隊駐紮的171會讓所,那些朝夕相處的女兵們正圍繞在我的擔架旁。
我迷迷糊糊地聽到人們交談的片言隻語,有人正在把我的衣服剪開,接着我又失去了知覺。等我清醒過來,我腹部和頭部的傷口都已經包紮好了。
這時候,聽見少校的聲音在門外響起:“從城裡來的救護車已經到了,你們動作快點,把麗達和准尉擡上車,送他們去後方的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