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分鐘後,我們的部隊撤出了沼澤邊的陣地。隊伍在叢林間穿行,向着南邊的皮亞特尼察村前進。
出發前,古謝夫大尉吩咐手下爲瓦斯科夫紮了一個簡易的擔架,還特意挑選了四個身強力壯的戰士來擡擔架。
走着走着,和我並肩走在隊列最前面的古謝夫大尉突然對我說:“師長同志,我覺得有點不對頭。”
聽到古謝夫這麼說,我心裡突然冒出個念頭,他不會懷疑瓦斯科夫是德國人的奸細吧,要不爲什麼擔任誘敵任務的戰士都犧牲了,就他一個人逃了出來。想到這裡,我冷冷地問道:“大尉同志,您覺得哪裡不對頭?”
大尉似乎沒有覺察到我表情的變化,一本正經地向我作分析:“師長同志,您看,雖然我們剛纔在沼澤邊狠狠地揍了德國人,但他們撤退也撤得太快了點,會不會有什麼陰謀啊?”
搞清楚大尉想說的內容與瓦斯科夫無關後,我長長地鬆了口氣,看來是我想得太多了,於是不以爲然地說:“德國人在遭遇突然打擊時,沒準以爲中了我軍的埋伏,怕全軍覆沒,所以才慌慌張張地撤退了。”
“可是……”古謝夫還想說什麼,卻被我打斷了,我不耐煩地對他說:“沒有什麼可是,德國人也不是傻子,他們知道在沒有重火力掩護的情況下,要通過幾百米寬的沼澤向我們發起進攻,是根本無法辦到的,所以纔會被迫撤退。好了。大尉同志。讓您的部下加快行軍速度。趕到村裡和一連匯合,儘快地返回師部駐地。”
古謝夫無奈地答應一聲,接着向部隊下達加快行軍速度的命令。隨着他的命令下達,戰士們立即加快了腳步,向着村子快速前進。
布爾達上尉正和幾名戰士站在村口的戰壕邊東張西望,看到我們從樹林裡出來,馬上小跑着迎了過來。看到布爾達跑過來,古謝夫站定身子。揚起右手喊了句:“部隊停下!”隨着他的口令,正在行軍的部隊停止了前進。
布爾達上尉跑到我們的面前,立正後擡手敬禮報告說:“師長同志,獲救的戰士們已經登車完畢,隨時可以出發,請您指示。”
我還了個禮,反問道::“卡車夠嗎?”
布爾達苦笑着搖搖頭,說:“因爲獲救的戰士人數太多,我們帶來的卡車數量不夠,所以我只讓傷員和一部分身體虛弱的戰士先上了車。剩下的戰士和警衛連還留在村子裡。”
“您做得很對,上尉同志。那就讓傷員們先回師部駐地。等卡車返回後我們再離開。”不可否認,他這種安排是最合理的,所以我也不吝於對他的稱讚。說完,我對站在身邊的古謝夫說:“走吧,大尉同志,我們一起回村子裡去。”
隨着我的命令,剛纔停了下來的部隊又繼續前進。
走到村口,布爾達吩咐其中一名戰士:“你去通知司機,可以出發了。”
戰士答應一聲,轉身跑開。
就在這時,從空中隱約傳來了一陣馬達的轟鳴聲。
我停住了腳步,擡頭向空中望去,口中自言自語地說:“這是什麼聲音?”
“是飛機,是德國人的飛機。”古謝夫在我耳邊大聲地喊了一嗓子,接着就朝着村子裡跑去,邊跑邊大聲地喊:“空襲警報,趕快隱蔽!”
隨着他的喊聲,布爾達也回過神來,跟着往村子裡跑,也大聲地喊着:“空襲警報!空襲警報!所有人立即下車,趕快隱蔽!”
德國人的飛機來得太快,卡車上的戰士們纔開始下車,三架敵機已經飛到了村子的上方,尖嘯着俯衝了下來。
雖然我當過高射機槍手,也打下過好幾架德國人的飛機,但在沒有高射機槍和高射炮的情況下,我既不能像某些神人般用三八大蓋將米帝的飛機打得凌空爆炸,也無法如神劇中的高手那樣用顆手榴彈將倭寇的飛機炸下來,唯一能做的就是就地臥倒,保命要緊。
三架敵機連番向村子俯衝掃射,炸彈接二連三被拋下來。硝煙迅速瀰漫了整個村子。被擊中的房子倒塌下來,立刻化爲廢墟。停在街道上的卡車,也接二連三被命中,被炸得四分五裂,旁邊躲閃不及的戰士慘叫着倒了下去。
也許是看到衆多的戰友在自己的身邊接二連三地倒下,有一名打紅眼的戰士站在街道中間,舉起手中的衝鋒槍向空中的敵機開火。但是他的射擊沒有起到任何作用,敵機衝着他俯衝下去,兩長串機槍子彈將他攔腰打成了兩段。
看到這血腥的一幕,我痛苦地閉上了眼睛,把頭深深地埋進了戰壕裡,心中期盼着敵機能早點離開。
敵機在打完所有的彈藥後,終於停止了對地面的攻擊,擺擺翅膀,向遠處飛去。
看着敵機離開,村裡陸續響起了:“空襲解除!空襲解除!”的喊聲。
我站起身來,走出戰壕,面無表情沿着街道往前走。看着熊熊燃燒的卡車,和以各種姿勢死去的戰士,以及在地上痛苦呻吟着的傷員,我捫心自問:“我做錯了嗎?如果我不是怕自己被俘的事情暴露,就不會讓瓦斯科夫帶人去襲擊東方營的駐地。當發現附近有幾百名我軍被俘的戰士時,如果不是因爲我一時心軟,就不會帶部隊去營救他們。如果不帶部隊去就他們,也許德國人就不會發現,就不會招來這麼殘酷的報復。……”
也許想得太出神,以至於古謝夫在旁邊喊了我幾聲,我都沒聽見。後來還是他抓着我的肩膀使勁搖晃了幾下,才讓我從沉思中驚醒過來。看着滿臉烏黑的古謝夫,我謹慎地問:“大尉同志。我們的傷亡大嗎?”
古謝夫痛苦地點點頭。語氣沉重地說:“我們的卡車都被炸燬了。因爲敵機來得太突然,所以車上的傷員都沒來得及轉移。不過值得慶幸的是二連在村外沒有什麼傷亡,一連也只傷亡了一個排。而那些獲救的戰士,大概傷亡人數在兩百以上。”
聽到如此慘重的傷亡,我的心頓時往下一沉,就三架敵機就給我軍帶來了這麼重大的傷亡,要是再來兩撥的話,我們就該全軍覆沒了。想到這裡。我連忙對古謝夫說:“大尉同志,馬上帶部隊離開村子,這樣就算敵機再來,我們也可以馬上隱蔽到樹林裡去。”
古謝夫立即回答說:“好的,我這就去集結隊伍。”說着他就朝村口的二連跑了過去,因爲目前建制最完整就只有丘馬克這個連,要想快速轉移,還需要他們這些年輕小夥子來幫忙擡傷員。
古謝夫剛走開,我就見到布爾達上尉正一瘸一拐地朝我走過來。看到他這個樣子,把我嚇了一跳。我連忙迎上去,扶住他關心地問:“上尉同志。您負傷了?”
布爾達擺擺手,說:“報告師長同志,被彈片擦了一下,不礙事。現在村子裡太危險,沒準敵機什麼時候會再來,您還是先命令部隊轉移吧。”
我點點頭,安慰他說:“上尉同志,您放心,部隊轉移的事,我已經讓古謝夫大尉去安排了,您還是先把傷口包紮一下吧。”
“好的。”布爾達在我的攙扶下,來到一戶人家敞開的屋門前,坐在了門檻上,從公文包裡掏出一個急救包,咬在嘴裡,挽起褲腿就開始自己動手包紮。
包紮完畢,他又在我的攙扶下站了起來,先是道了聲謝,接着說:“師長同志,有件事情我忘記告訴您了。在您和古謝夫大尉還沒到村子前,我曾經通過連裡攜帶的報話機和師裡聯繫過,請求他們派卡車過來接我們。”說到這裡,他擡手看了看錶,又說:“從時間上計算,也許再過幾分鐘,他們就能趕到村外了。”
“太好了,上尉同志。”聽到他這麼說,我興奮地一拍他的肩膀,高興地說:“乾的不錯,您立大功了。等回到師裡,我就給上級寫報告,爲您申請獎章。”
也許我這一巴掌拍得太用勁,疼得布爾達呲牙咧嘴。沒等他說話,古謝夫大尉和丘馬克上尉帶着部隊從村外跑了進來。古謝夫停在我們的面前,命令丘馬克帶警衛連的戰士去救助傷員,然後對我說:“師長同志,情況很不好啊,卡車都被炸燬了,要把這麼多傷員帶回師部駐地去的話,我們至少要走十個小時。”
我笑了笑,安慰他說:“大尉同志,不用擔心。剛纔布爾達上尉向我報告說,在我們到村子前,他曾經和師部通過話,師部已經派出了車隊來接我們,應該很快就到了。”
“布爾達,你真是太棒了。”古謝夫聽完我的話,也是興奮地一巴掌拍在了布爾達的肩膀上。他的力道可比我大多了,一下就把布爾達拍打在地。他連忙上去攙扶布爾達,同時嘴裡還調侃道:“我說夥計,你的身子怎麼弱啊,輕輕一拍就倒地了。”
布爾達苦笑着沒有說話,我連忙幫他解釋說:“大尉同志,布爾達上尉的腿受傷了。”
“是嗎?在哪裡?快讓我看看。”古謝夫說着就要彎腰去檢查布爾達的傷口。
布爾達連忙攔住了他,又擡起頭對我說:“師長同志,那輛摩托車還是完好的,要不,您先坐摩托車回師部不吧。這裡太危險了,您是一師之長,不能留下來冒險。”
“對,上尉同志說得對,我支持他。”對於布爾達的提議,古謝夫馬上表示了支持,他也態度堅決地對我說:“師長同志,您還是先回師部去吧,這裡有我,您就放心吧。”
說實話,剛纔敵機對村子的狂轟濫炸,而我軍又無力還手的情景讓我感到了後怕,既然現在有這麼好的機會,自然不能輕易放過。但作爲師長,假如他們剛一提議,我馬上就忙不迭地答應,會影響我在他們心目中的形象,所以我裝出一副爲難的樣子,說:“這不太好吧,戰士們都還沒走,我先走算什麼。”
“沒有什麼不好的,您現在離開,誰也不會說什麼。”古謝夫說到這裡,徑直把摩托車招了過來,和布爾達一左一右架着我往摩托車的挎鬥裡坐。
我半推半就地坐進了挎鬥,還擺出一本正經的樣子對兩人說:“既然這樣,古謝夫大尉、布爾達上尉,這裡的一切就交給你們了。記住,一定要儘快把部隊帶出村子。”說完,才吩咐摩托車手:“戰士同志,我們出發吧。”
摩托車離開村子沒多遠,就遇到了一長列的卡車。車隊在離我們不遠的地方停下,第一輛車的副駕駛那邊的車門打開,從車裡下來一名少尉,跑到我的面前擡手敬禮:“報告師長同志,少尉佩斯科夫奉參謀長的命令,率領車隊前來接應執行任務的部隊,聽候您的命令。”
我坐在挎鬥裡還了個禮,看了看一眼望不見尾的車隊,問少尉:“佩斯科夫少尉,你們來了多少輛卡車啊?”
“報告師長同志,一共來了三十五輛。”
聽說有三十五輛,裝下村子裡所有的人應該不成問題,於是我點點頭,吩咐佩斯科夫:“少尉同志,帶領車隊繼續前進,去接應古謝夫大尉,他們這個時候已經在村外等你了。”
少尉答應一聲,敬禮後轉身跑回了車上。等車隊重新啓動後,我才讓摩托車繼續向師部前進。
半個多小時,被顛地七葷八素的我回到了師部的駐地,當我在師指揮部的門口一下車,頓時就吐得個天昏地暗。還不容易不吐了,從旁邊過來兩名執勤的戰士,攙扶着我走進師部。
一進指揮部,看到博羅達大尉正在打電話,見到我進門,他連忙向着話筒說:“司令員同志,請您稍等,奧夏寧娜師長回來了,我讓她和您通話。”說完,他捂住話筒,對我低聲地說:“師長同志,是集團軍司令員科洛夫尼科夫將軍打來的電話。”
我輕輕地從兩名戰士的攙扶中掙脫出來,擺擺手,示意他們退下,然後搖晃着走到了博羅達的身邊,從他的手裡接過了電話,深吸一口氣後,對着話筒禮貌地說:“您好,司令員同志,我是奧夏寧娜少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