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布科夫的牢騷,再聯想到阿富寧剛剛那欲言又止的表情,我便猜到肯定有什麼我不知道的內幕,便把臉一板,語氣嚴厲地說:“說詳細點,最好再舉幾個例子,來說明新編師的指戰員,是如何抵制你們的新戰術?”
兩人聽完我的話,又是互相看着對方,誰也不說話,似乎有點難以啓齒。我有些急了,用手一指盧金,用命令的口吻說:“盧金上校,你是師長,由你來說。”
盧金苦着個臉說道:“司令員同志,新編師的指戰員都曾經過嚴格軍事訓練,並有着一定的戰鬥經驗,所以只需要進行簡單的武器適應訓練就可以了。我看到指戰員們在訓練場撒花姑娘的表現還不錯,便和幾位師領導商議,決定進行一次攻防演習。”
“等一等,盧金上校。”盧金說到這裡時,我打斷了他後面的話,問道:“你所說的師領導裡,是否包括了波涅傑林同志?”
“是的,波涅傑林少校也是師領導之一。”盧金說到這裡時,望了旁邊的布科夫一眼,“除了我們兩人和波涅傑林少校,另外還有師政委伊凡中校。”
我搞清楚有哪些人蔘加會議後,吩咐他道:“上校,請繼續說下去。”
“根據演習預感,波涅傑林少校指揮二團、三團外加一個炮兵營,在森林邊緣佈防。而我和布科夫中校所指揮的一團、坦克營和炮兵營,則擔任進攻的一方。”在介紹演習方案的時候,爲了便於講解,盧金還拿了一張地圖過來,擺在桌上向我進行詳細的講解:“……波涅傑林少校在他們的防禦陣地前,佈置了雷區、拉上了鐵絲網,還挖了幾道反坦克壕……”
我聽到這裡,不禁奇怪地問:“波涅傑林少校所構築的防禦陣地,雖然沒有什麼新意,但也算中規中矩,難道這裡面也有什麼問題嗎?”
盧金搖了搖頭,苦笑着說:“在演習開始前,我曾經陪同阿富寧將軍去看過,對於他們所構築的防禦工事,軍長同志也是讚不絕口。”
我越聽越糊塗,既然工事修得好,作爲一軍之長的阿富寧去視察後也讚不絕口,那問題究竟出在什麼地方呢?但我沒有打斷盧金的講述,而是耐心地等待着答案的揭曉。
“……演習開始後,我們在經過短暫的炮火準備,然後步兵就在坦克營的掩護下,向森林邊緣的防禦陣地發起衝擊。在前面開路的坦克,清除掉那些擋路的鐵絲網,然後停在了反坦克壕前,準備用炮火壓制對方陣地上的火力。誰知就在這時……”盧金說到這裡的時候,猛地一拳砸在了桌子上,憤憤不平地說:“沒想到波涅傑林居然命令部隊發起了反衝鋒,在幾挺機槍的掩護下,工事裡戰士像潮水般地涌過來,前仆後繼地衝向了我們的進攻部隊……”
“最後的演習結果是什麼?”雖然盧金的話還沒有說完,我的心裡便明白波涅傑林所指揮的守軍敗了,而且還敗得慘不忍睹。爲了確定自己的猜測,我沉聲問道:“波涅傑林少校對這樣的結果,是什麼態度?”
“演習結束後,我進攻部隊損失一個營,而波涅傑林所指揮的防禦部隊,則被判定爲全軍覆滅。對於這樣的結果,參謀長肯定是不滿意的,還發了不少的牢騷。”關於波涅傑林發了些什麼牢騷,盧金沒有說,但我心裡也能猜到他都說了些什麼。“爲了讓他心服口服,我提出再進行一次演習。這次攻守雙方易位,我率一個團和炮兵營堅守北面的波多利亞鎮,而由他指揮兩個步兵團和炮兵營、坦克營來擔任進攻方。”
我聽到這裡,忍不住笑了起來,“盧金上校,不用說,這次又是你贏了。”
“沒錯,司令員同志,您猜對了。”盧金有些得意地說道:“他在進行炮火準備時,我將第一道戰壕裡的指戰員,都撤到了第二道戰壕,只留下了少數的觀察員。等炮火結束,他的部隊在坦克的掩護下,朝我們的陣地發起衝鋒時,我的部隊在重新進入第一道防線繼續阻擊。由於波涅傑林少校沒有將坦克集中起來使用,而只是停在遠處,爲進攻的步兵提供炮火支援,所以我及時地命令炮兵營,用炮火消滅了這些坦克。等消滅了坦克後,再用炮火對進攻的步兵進行炮火攔截。經過兩個多小時的激戰,我們又取得保衛戰的勝利。”
聽完盧金講完兩次演習的過程,我不禁陷入深深的沉思。我之所以會冒着得罪斯大林的風險,來力保波涅傑林,無非是因爲我曾經聽巴格拉米揚說,波涅傑林曾任列寧格勒軍區參謀長,領導過伏龍芝軍事學院戰術教研室,深諳高級兵團戰術,精通軍事學術問題,在基輔特別軍區享有很高威信。
但傳聞就是傳聞,從盧金的述說中,我對波涅傑林的真實能力產生了懷疑,連兩個團的部隊都指揮不好,就更別說大兵團了。有心將波涅傑林從此雪藏起來,但轉念一想,這樣做還不行,因爲如今他的命運和我的前途息息相關,假如他不能在接下來的戰爭期間做出點什麼成績,對我未來的前程就會帶來不利的影響。
想到這裡,我站起身問盧金:“波涅傑林少校如今在什麼地方,帶我去找他。”
“司令員同志,我知道。”盧金還沒來得及答話,旁邊的布科夫就搶着回答說:“我知道他在什麼地方喝酒,我帶您去吧。”
想到盧金是師長,如果帶我去找波涅傑林的話,肯定會耽誤他的正常工作,既然布科夫自告奮勇,所以我就順水推舟地說:“好吧,盧金上校留下,布科夫中校帶我去找波涅傑林少校。”
看到我從師指揮部裡出來,來自內務部的警衛戰士們立即就列隊跟了上來。看到後面整齊的隊伍,我停下腳步轉身對連長說道:“上尉同志,我和中校要出去找個人,你帶這麼多戰士跟在我的後面,不太方便吧。”
內務部上尉挺直腰板,目不斜視地回答說:“將軍同志,我接到的任務是確保您的安全,所以您去什麼地方,我都要跟着您。”
“行了行了,上尉同志。”我知道不帶上幾個人的話,這位連長肯定不放心,便吩咐道:“你帶幾個人跟着我就行了,其餘的戰士先找個地方安頓下來。”
旁邊的布科夫笑了笑,朝旁邊的一名軍官招了招手,等對方過來後,他小聲地吩咐了幾句,然後轉身對內務部上尉說:“上尉同志,您帶幾個人跟着我們,剩下的同志都跟着這位軍官走吧,他會爲您的部下安排住處的。”
我和布科夫在幾名內務部的戰士保護下,來到了一間咖啡店門口。布科夫朝裡面努了努嘴說道:“波涅傑林少校經常在這裡喝酒。”
“走,我們進去。”說完,我就推門走了進去。跟隨我進門的只有布科夫一人,內務部上尉和他的部下留在門外擔任警戒。
走進咖啡店,我快速地掃了一下室內的環境。咖啡店裡擺着十幾張方桌,都坐滿了人,除了少數穿便裝的,剩下的都是清一色的軍人。
離我最近的那張桌子坐着幾名尉級軍官,見到我和布科夫站在門口,連忙起來擡手向我們敬禮。我沒有還禮,只是衝他們點了點頭,扭頭問布科夫:“看到人了嗎?”
“是的,請跟我來。”布科夫說完,便帶着我從諸多的餐桌間穿過,直接向着一個角落走去。
我看到角落裡擺着一張木桌,有位軍人正背對着我們而坐。雖然看不到對方的眼睛,但我也猜到這是我要找的波涅傑林。
布科夫走到那人的身後,擡手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那人猛地回過頭,看清楚拍自己肩膀的人是布科夫後,醉眼朦朧地舉起了手裡的酒杯,對布科夫說道:“原來是副師長同志啊,來,坐下,我請你喝酒。”
布科夫沒有理睬他,而是指着波涅傑林對面的空位對我說:“司令員同志,您請坐吧!”我點了點頭,繞過桌子在那個位置上坐下。
見我坐下後,布科夫纔在波涅傑林身旁的一個空位坐下,一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另外一隻手卻去奪他手裡的酒杯,同時說道:“喂,參謀長同志,別再喝了,看看誰來了?”
我仔細地打量着曾經有一面之緣的波涅傑林,發現他剃掉了長髮,再穿上一身得體的軍裝後,看起來還是滿順眼的。波涅傑林的酒杯被布科夫搶走後,連忙伸手去奪,同時還吐詞不清地說:“還…還給哦,把酒杯還…還給我……”
我看了看擺在桌上的那瓶伏特加,裡面還剩下了大半瓶,便將酒瓶提起來,舉到他的頭頂上,瓶口朝下,將剩下的伏特加都倒在了他的頭上。
從我進入咖啡廳開始,我就是所有人關注的焦點,原本嘈雜的餐廳變得安靜起來,人們都壓低嗓門在交談,深怕影響到我。此刻見我將大半瓶酒都倒在了波涅傑林的頭上,整個咖啡廳更加變得寂靜無聲。
我放下酒瓶,朝臨桌的幾名戰士一指,吩咐道:“你們幾個,將他架出去,交給門外的那些戰士。”
那幾名戰士聽到我的命令,立即呼啦啦地跑過來,不由分說架着波涅傑林就朝外走。而半醉的波涅傑林此刻還沒搞清楚出了什麼事,他還在拼命地掙扎着:“放開我,酒…酒,給我…酒…”
我的目光在咖啡廳裡掃視了一番後,板着臉面無表情地問布科夫:“中校同志,請你給我解釋一下,爲什麼這裡會有酒精飲料出售?而且波涅傑林作爲一位師領導,天天跑到這裡來酗酒,你們兩個做師長副師長,爲什麼不制止他?”
看到布科夫吶吶地說不出話,我也不想過多地責備他,只是簡單地說了一句:“此事到此爲止,從今天開始,新編師全體指戰員不準酗酒,如有發現,一律嚴懲不貸。”說完,我繞過桌子,從站着的人羣中穿過,拉開咖啡店的木門走了出去。
一出門,我就看到兩名內務部的戰士正架着波涅傑林,站在咖啡店的旁邊。見我從裡面出來,上尉連忙向我請示道:“將軍同志,我們該如何處置他呢?”
我用厭惡的眼神看了一眼醉醺醺的波涅傑林,隨後對上尉說道:“上尉同志,想辦法讓他醒酒,然後送到師指揮部去。”
“明白。”上尉答應一聲,便轉身吩咐他的部下:“你們先給他醒醒酒,然後再送到師指揮部去。”
在接到上尉的命令後,一名戰士轉身跑進了咖啡店。不一會兒的功夫,他便提着一桶水從裡面出來。上尉彎腰拿起水桶裡的木勺,舀起一瓢水從波涅傑林的頭上澆下來。
雖說已是六月,但這水依舊刺骨。一瓢水從頭上澆下來,波涅傑林頓時打了一個哆嗦。上尉湊近他瞧了瞧,自言自語地說:“看來還差一點。”說完,又彎腰從桶裡舀起一瓢水,再次將波涅傑林澆了一個透心涼。
“行了,上尉同志。”我想到水太冷,沒準會讓波涅傑林感冒,假如因此感染上肺炎就不好了,便及時地制止了正準備舀第三瓢水的上尉,吩咐道:“差不多了,現在帶他回指揮部去。”
上尉接到我的命令,讓戰士架着波涅傑林先離開了,而我則留在門口,等留在裡面的布科夫出來後,才一起朝指揮部走去。
布科夫看到前面還在渾身滴水的波涅傑林,有些擔憂地問我:“司令員同志,你這樣給他醒酒,不會讓他感冒吧?”
我聳了聳肩,輕輕地哼了一聲後說道:“我覺得有必要和他好好談談,但前提是他必須是在清醒的狀態下。待會兒回了指揮部,你找人給他換一身衣服,千萬別感冒,要是感染了肺炎,接下來的很多戰役,他估計就沒有機會參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