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坦克第4集團軍的佈防,我在兩天前曾經向朱可夫提出過不同的看法,說他們的防禦正面都是寬闊的平原,利於敵軍坦克部隊的集結和展開;而後方卻是崎嶇不平的山路,和難以通過的田野,一旦遭到德軍的猛烈攻擊,不管是來自後方的增援或者是撤退,都將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
但令人遺憾的是,朱可夫對我的意見並沒有引起必要的措施,他認爲德軍的防禦集團在被我軍分割成兩部分以後,已經變得惶惶不可終日,難以組織起像樣的進攻,列柳申科的部隊足以粉碎德軍自不量力的垂死掙扎,所以讓我大可不必杞人憂天。
而列柳申科對這個問題,也沒引起必要的重視,他的坦克軍和機械化軍,都是毫無章法擺在了方圓兩三百公里的地域,沒有建立牢固的防禦不說,而是防禦的重點都放在了東面,隨時準備粉碎胡貝坦克第1集團軍的突圍行動。
根據戰鬥結束後,審訊被俘的德軍指揮官時才知道,敵人掌握了列柳申科部隊的防禦漏洞,所以在夜戰開始後,才能迅速地鑿穿我軍並不嚴密的防線,順利地衝到了列柳申科的指揮部附近,差點將該集團軍的高級指揮員一鍋端掉。
朱可夫在聽完我的這番話以後,盯着我看了許久,然後表情複雜地對我說:“麗達,對不起!”他這沒頭沒腦的話讓我感到極度的詫異,心說朱可夫怎麼突然向我道起歉來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沒等我想明白,就聽朱可夫繼續往下說:“以前我一直認爲你的奇思妙想在付諸實施時,有很大的運氣成分,才使你從一名普通的戰士一步步地走到了今天的位置。即使你擔任集團軍司令員,取得了一系列的戰績之時,我都有些不以爲然,覺得只是你的運氣好而已,就算不是別人擔任你的那個職務,照樣可以取得同樣輝煌的戰績。
但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我發現自己根本就不瞭解你。德軍所採取的一切行動,似乎都是聽從你的命令來進行的。你說德軍第48裝甲軍會從我軍的正面突圍,他們這麼做了;你說德軍的坦克第1集團軍的突圍方向,不再南面而是北面的山區,也被你說對了。甚至連前兩天指出列柳申科的部隊所建立的防禦,存在着巨大的漏洞,一旦遭到德軍的突襲,指揮部就會有被端掉的可能,現在看來,你又說對了。”
“元帥同志,”我見朱可夫忽然神神道道地講了這麼多,心裡忽然涌起了一種不祥的感覺,覺得朱可夫好像在向我交代遺言似的,不禁奇怪地問:“您怎麼突然想起對我說這些呢?”
朱可夫看到索科洛夫斯基正在一幫參謀中間忙碌,苦笑了一下,接着說:“我有一種不好的感覺,等這次的進攻戰役結束後,我這個方面軍司令員的職務,便會被斯大林同志親自下令撤掉,然後再將我安排到那些相對不太重要的崗位。”
我皺着眉頭努力地回想在44年初期,朱可夫都擔任過什麼職務。但想了半天,關於朱可夫接替了瓦圖京的職務後,我所記得的內容是很簡短的:“1944年3月4日,由朱可夫元帥指揮的烏克蘭第一方面軍的部隊,和科涅夫元帥指揮的烏克蘭第二方面軍的部隊,以及馬林諾夫斯基大將指揮的烏克蘭第三方面軍的部隊,都轉入了進攻。”再然後能記起的內容,就是朱可夫和斯大林以及一幫高級將領,坐在辦公室裡討論白俄羅斯攻勢的主攻方向應該選在什麼位置。
不過討論白俄羅斯戰役,那是六月的事情,從現在到那時候的兩個月裡,朱可夫在什麼地方,擔任什麼職務,有沒有因爲戰役指揮中出現的錯誤,而受到斯大林的懲罰,我真的就不得而知了。
看到朱可夫愁眉緊鎖,我連忙安慰他:“元帥同志,您想得太多了。如果最高統帥本人對您不滿意,在不久前和您通話時,肯定就會衝您發火,哪裡會和您談笑風生。”
也許是我的話起到了作用,朱可夫臉上的表情變得柔和起來,他點了點頭說道:“這倒也是,德軍的坦克第1集團軍還在我們的包圍圈裡,只要消滅了他們,那將是又一次‘斯大林格勒’式的勝利。”
…………
近衛第1集團軍的步兵第153師,在列柳申科的指揮部附近加強了防禦。而對此一無所知的德軍,還在採用剛剛的戰術,分兵牽制住坦克第4集團軍的主力部隊,然後由一支裝甲部隊掩護步兵,沿着原來的路線,繼續向列柳申科的指揮部衝過去,大有不將他的司令部端掉就決不罷休的架勢。
但令他們沒有想到的是,此刻的指揮部附近已是重兵雲集。當德軍的坦克衝到離戰壕還有三百多米的時候,隨着待在前沿指揮所裡的列柳申科一聲令下,早就準備好的二十幾門反坦克炮同時開火。一輪齊射過後,衝在最前面的七八輛坦克,便被迎面而來穿甲彈撕開了厚厚的裝甲,在驚天動地的爆炸過後,停在原地熊熊燃燒起來。
隨着反坦克炮兵一輪又一輪的打擊,爲步兵開路的二十多輛坦克,陸續成爲了燃燒的火炬,將附近照得如同白晝,將跟隨在後面的步兵暴露在我軍的面前。
列柳申科透過瞭望口,見到這種情況,立即命令陣地上的所有輕重機槍立即開火,要用密集的火力消滅暴露在開闊地上的德軍官兵。
聽到開火的命令,早就憋着一股勁的機槍手們,立即衝着瞄了半天的德國兵扣動了扳機。陣地上的一百多挺輕重機槍同時開火,槍口長長的焰火,如同一道道暗紅色的火鞭來回地甩動着,編織的層層火網將一個又一個的身影掃飛,將德軍的進攻隊列打出一個又一個缺口。
失去了坦克掩護的德軍步兵,在付出了慘痛的代價以後,不得不暫時地退回了他們的出發陣地。列柳申科的集團軍司令部附近又恢復了一片寂靜。
得知列柳申科這裡的情況趨於穩定後,我和朱可夫他們都長鬆了一口氣。但過了片刻,索科洛夫斯基忽然想起一件被我們大家都遺忘的事情:“對了,近衛第1集團軍的坦克第18軍,目前到什麼位置了?”
“根據格列奇科將軍的報告,步兵第153師在進駐列柳申科將軍指揮部附近的防禦陣地後,坦克第18軍從防禦地帶的北面迂迴到敵人的後方,準備合圍這股敵人。”我指着地圖向索科洛夫斯基解釋說:“假如不出什麼意外的話,他們在天亮以前,能夠順利地繞到敵人的後方。”
“話雖是這麼說的,但我的心裡還是很擔心。”索科洛夫斯基一臉焦慮地說:“假如坦克軍的坦克在路上陷入泥潭,不久會影響到我們的合圍計劃嗎?”
“應該不會。”聽到索科洛夫斯基的擔憂,朱可夫指着地圖信心十足地說:“我軍的坦克只要通過了這一地段,就能展開戰鬥隊形,向德軍的側後方發起突擊。”
索科洛夫斯基看了看地圖,擡起頭望着朱可夫,繼續發表自己的看法:“這段路大概有八公里,都是難以通行的森林和田野,我擔心他們無法在天亮以前,完成迂迴到德軍後方的任務。這樣一來,我們全殲這種德軍部隊的計劃,就會徹底泡湯。”
“既然你知道這一地區有森林,那麼就應該知道,我們的戰士可以砍伐樹木來鋪路,讓我們的坦克和卡車可以順利地通過這一地區。”朱可夫望着索科洛夫斯基,表情嚴肅地說:“假如坦克軍軍長想不到這種辦法,使坦克順利地通過這一地區。那麼,等戰鬥一結束,我就會撤他的職務。”
…………
天亮的時候,坦克第18軍的軍長直接給司令部發來電報,向我們報告已順利到達了德軍的後方,已成功地將夜襲列柳申科防區的德軍部隊的後路切斷了。
接着第13集團軍的司令員普霍夫將軍也打來電話,向朱可夫報告,說他派出的主力部隊,已和坦克第18軍匯合,完成了對兩個德軍師的包圍,並請示什麼時候可以發起攻擊。
朱可夫擡手看了看錶,隨後對着話筒說道:“普霍夫將軍,現在是四點半,進攻將在五點正式展開,讓你的戰士們都做好進攻準備吧。”
朱可夫擱下電話後,將索科洛夫斯基叫過來吩咐道:“給克拉索夫斯基打個電話,命令他出動航空師,對陷入我軍合圍的德軍部隊實施空襲。”
對於朱可夫的這道命令,索科洛夫斯基一時沒回過神,還不解地反問道:“元帥同志,昨晚不是已經給克拉索夫斯基將軍下過命令,讓他在天亮以後,採取四機編隊的戰術,對正在山區行進的德軍部隊實施空襲嗎?”
“參謀長同志,不是讓空軍去空襲山區裡的德軍,”我見到朱可夫的眉頭一皺,深怕他發火,連忙插嘴說:“而是讓他們去轟炸被列柳申科將軍和普霍夫將軍的部隊所包圍的德軍。昨晚他們瘋狂地向列柳申科將軍的防區發動攻擊,現在天亮了,就該讓他們來承受我們的雷霆之怒了。”
“明白了,”索科洛夫斯基聽完後,衝我感激地笑了笑,隨後扭頭對朱可夫說:“元帥同,我這就去給克拉索夫斯基將軍打電話,請他立即派遣空軍出擊,配合我們的地面部隊,殲滅這支被包圍的德軍部隊。”
半個小時以後,空軍第2集團軍的殲擊機和轟炸機,從我們的指揮部上空掠過,直接撲向了被圍困的德軍。
看到從頭頂飛過的飛機,索科洛夫斯基還在小聲地嘀咕:“德軍又沒什麼防空力量,怎麼派這麼多的殲擊機護航啊?”
沒想到朱可夫的耳朵尖,索科洛夫斯基所說的話都被他聽到了。他將目光從地圖上移開,望着索科洛夫斯基,語氣嚴厲地說:“參謀長同志,我提醒你注意一點,就算德軍是受傷的野獸,那也是能傷人的野獸,它在咬人的時候會變得更加兇狠。作爲一名指揮員,在組織戰鬥的時候稍有疏忽或者輕敵,就有可能讓部隊付出巨大的代價。你聽明白了嗎?”
“明白了,元帥同志。”索科洛夫斯基雖然是一名上將,但在受到朱可夫的批評以後,依舊紅着臉向對方承認錯誤:“我以後會注意的,絕對不會犯這種輕敵的錯誤。”
來自空軍的報告,在二十幾分鍾以後,就擺在了朱可夫的辦公桌上。據克拉索夫斯基將軍報告,他的轟炸機正在對地面的德軍實施轟炸時,天空中忽然出現了十幾架德軍的戰鬥機。我軍護航的殲擊機立即上前迎敵,與敵人的戰鬥機展開了搏殺。德軍的戰鬥機在被擊落五架擊傷三架以後,灰溜溜地逃出了戰場。我軍的轟炸機有四架被擊落,殲擊機也損失了兩架。
我以爲朱可夫看到這樣的戰報,會發火呢,畢竟我們的戰機數量要比德軍的數量多,但經過一番戰鬥後,居然損失還比對方大。誰知朱可夫將戰報反覆地看了兩遍以後,臉上卻出人意料地露出了笑容。
他放下戰報,對我們兩人說道:“我們的空軍打得很不錯啊。德軍的飛行員就是身經百戰的老鳥,而我們的飛行員飛行時間遠遠地少於他們,而且還沒有什麼戰鬥經驗,能取得這樣的戰績,已經非常不錯了。”
說完這番話以後,見我們兩人還站在他的面前沒動窩,便衝着索科洛夫斯基一瞪眼,說道:“參謀長,你還愣在這裡做什麼?還不快點去給列柳申科打電話,命令他立即全線出擊,務必要在最短的時間內,將被他們圍住的德軍全部殲滅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