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在對視中凝固了那麼兩秒。
首長都還在這站着,當面爆粗口,讓何京他們有種小時候闖禍,被老爸老媽現場抓到的那種窘迫感。
“首長好!!”
不過陳鈞反應倒是挺快,他放下無線電耳麥後,就趕忙拉開凳子起身立正,敬禮。
其他人被這麼一喊,才如同剛反應過來一般,齊齊站直身軀,異口同聲道:“首長好!!”
“嗯,你們好。”
陳渙然微擡右手還禮後,他目光掃過陸院代表隊成員。
當看到一幫年輕人,臉上那尷尬又顯侷促的神情時。
他只是笑了笑,權當沒聽到剛纔的話。
當兵的人,誰還沒幾句口頭語了?
何況在老一輩人眼中,文縐縐的講話,那就不叫兵。
那是秀才。
主要是好好講話,這種擱基層也帶不出好兵啊,就那幫刺頭,你跟他好好講,好好說,以愛的名義去感化刺頭。
你看他鳥不鳥你就完了。
所以,剛纔何京他們吵吵那幾句,在幾位首長眼裡都不算啥。
陳渙然看了眼還在跟前站着,沒敢亂動的幾人,他乾脆擡頭看向最裡側。
“陳鈞。”
“到!!”
“稍微休息一下,就同志們去吃飯,賽了一天,這事不能疏忽,去吧。”
“是,首長。”
簡單交代兩句。
陳渙然他們也知道,自己這羣人在這,一幫年輕人不會自在。
索性就沒在繼續停留,轉身走向4號交戰區,那裡是國防大學的主場。
要看看那邊的戰況怎麼樣了。
隨着幾位首長離開。
何京他們原本繃緊的身軀,突然鬆垮,只覺得像是蓋在頭頂的大山忽的被移開,渾身的細胞都重新活了過來。
實在是猛的擡頭,看到一羣首長就在跟前站着,太突然了啊。
沒一點心裡準備的情況下,擱誰碰到這種情況,怕是也穩不住。
經過這麼一嚇,硬是把剛纔勝利的那點激動勁都給嚇得縮回去了。
樑魁更是擡手拍着自己胸脯,伸長脖子朝後瞄了幾眼,發現首長確實已經走遠。
他才吐出一口氣道:“我擦,首長啥時候來的?”
“過來十幾分鍾了都。”沈從軍低頭看下電腦屏幕上的時間。
“那你幾把不早說,剛纔嚇我一跳,臥槽,這次競賽,部隊來這麼多首長嘛?”
這個問題就沒人迴應了,因爲在場的人,除了陳鈞之外。
其他人的確不是很清楚。
就陳鈞知道怎麼回事,可他坐的位置太靠裡側,加上剛纔只顧指揮,哪有功夫關注別處啊。
他也不清楚校長他們,是什麼時候過來。
看着隊友一個個表情悻悻,整得像是劫後餘生般,陳鈞忍不住笑道:“行了,不用總想剛纔的事。”
“沒人注意你們剛纔到底說啥,休息一會吧,也不知道食堂這時候還有飯沒了。”
似乎是在迴應陳鈞的話,他這剛說完,肚子就“咕咕”的叫了兩聲。
大賽期間雖說食堂在中午或者下午,都會準時準點帶些自選餐過來。
可問題這不是比四百米障礙跑,更不是比五公里負重啊。
那些科目,頂多用幾分鐘或者幾十分鐘的功夫,比完就有休息的時間。
別的暫且不論,坐那舒舒服服吃頓飯的條件,那還是具備的。
可兵棋推演這玩意不一樣。
只要導演組不宣佈停戰,雙方代表隊那都是死死盯着對方。
別說安心去吃飯了,但凡發現交戰時,對方部署出現一丁點的鬆懈,緊接着就是一連串的集火進攻。
一場競賽的輸贏關乎着學院,關乎着他們整支代表隊,還關乎着這麼多天的努力。
爲了拿下勝利,別說一兩頓飯,就是一兩天不吃,那也要頂住。
就是剛纔交戰正酣時,倒也不覺得有啥。
這會心事放下了,其他幾人也明顯感覺到肚子就跟狼掏了似的,餓得人直髮慌。
索性首長這會沒在這。
陳鈞簡單休息片刻,他起身開始整隊準備帶人離開。
半決賽目前是打贏了。
但這沒什麼好值得炫耀,因爲距離登頂還有最後一輪。
也就是明天的決賽。
陳鈞不想知道明天他的對手究竟是國防大學,還是京都裝甲兵學院。
因爲知道也沒吊用,該咋打不還是一樣要打?他也沒那麼重的好奇心。
目前亞軍肯定是沒問題了。
已經算是穩穩的收入囊中,可這時候卻不是他們放鬆的時刻啊,
籌備這麼久,戰敗一輪又一輪的對手,明天就是最後一哆嗦了。
說來說去,還是那句話。
贏,掌聲和鮮花,當然還有獎金,還可以站在冠軍臺上享受第一名帶來的榮光。
輸,那就只能擡頭仰望別人。
沐浴在別的參賽隊榮光下,這可不是陳鈞的目標。
趁着別的隊還在忙碌,陳鈞悄摸的帶隊離開競賽大廳。
原本按照陳鈞的思路。
接下來反正也沒啥事了,不如悄悄離開,去食堂吃點東西。
然後回住的地方矇頭一覺睡到天亮,等明天的決戰就行。
這種競賽,只要最後一輪不結束,冠軍沒到手,那中途拿到的成績再耀眼也沒用。
可等他這邊剛帶隊走出沒多遠,白天一整天天都沒咋見過面的楊傳州。
突然從遠處協會大樓的方向跑過來。
瞧見陳鈞正準備帶人離開,他隔着大老遠就招手喊道:“陳鈞,先等下。”
“你去趟二樓接個電話,找你的。”
“恭喜啊,我剛纔在二樓看到伱們打贏了國防科大,明天就是總決賽了。”
“打起精神。”
楊傳州跑到跟前,他笑着拍了拍陳鈞的肩膀,隨口鼓勵道,然後又擡手指向不遠處的協會大樓。
老楊就是跟着首長的那個中校,這兩天沒少跟陳鈞打交道,也算是混出了點交情。
陳鈞順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心裡有些奇怪。。
那裡是協會辦公的大樓,二樓是公共廳,投放的是關於這次大賽全部作戰過程。
很多過來觀看的人羣,都會去那駐足觀看,陳鈞這兩天雖說比較忙,也沒時間過去看。
但他也知道協會二樓是幹嘛的啊,昨天晚上樑魁他們纔在那呆了幾個小時。
只不過這時候,誰會找他?
陳鈞疑惑的看向楊傳州:“誰找我啊?”
“你們陸院的人,我估計也是收到你半決賽勝利的消息,要恭喜吧。”
楊傳州隨口迴應了一聲,隨即對着何京他們點點頭,算是打過招呼後,又快步跑向競賽大廳的方向。
陳鈞望着老楊匆忙離開的背影,他忍不住笑了笑。
人家不管咋說,好歹也是個中校,就這級別擱部隊裡面,咋地也算是個正營吧?
混得好了都是副團級了。
結果這兩天別的啥事沒幹,光是因爲他的事,都跑好幾次腿了。
這也就是過來京都參加競賽,纔會有這種待遇,往常別說在部隊,哪怕在陸院。
也沒這麼高規格的接待。
“你們先回食堂吃飯吧。”
等楊傳州跑遠,陳鈞回頭對着何京他們交代一聲,隨即撒腿跑向旁邊的協會大樓。
這裡的二樓,整體佈置有點類似大型會議室,四周的牆壁上,投影着競賽作戰的過程。
不僅如此,還貼了不少關於兵棋推演大賽的海報,以及針對兵棋的來歷和詳細介紹。
這玩意一看,就是給過來的觀衆看的內容,陳鈞只是匆匆掃了一眼。
就徑直跑向大廳一側,標着“通訊室”字樣的房間。
陳鈞剛纔聽老楊那麼一說,就知道是誰打的電話了。
整個陸院操心這次賽事,並且還有能力搞到協會電話的,也就副院長王佔廷了。
這倒不是說其他校領導不關心,主要是別人關心,也不會把電話打到他這裡來啊。
兵棋推演大賽參賽期間,明令禁止不允許帶任何電子設備,就陳鈞那手機關機睡覺的時間,比開機清醒時間可長多了。
這種時候想找他,手機肯定是打不通。
陳鈞走進通訊室,這裡已經沒人值班了,他看到放在桌面上沒有掛斷的話筒。
當即箭步衝到跟前,抓起話筒貼在耳旁。
“報告!!”
“呵呵,你小子還知道給我這回個電話啊?”
話筒另一端,王佔廷的聲音,清晰的傳來,從話語中不難聽出,副院長這會心情很不錯,
但陳鈞聞言,他卻乾笑了一聲。
說實話,他們作爲陸院代表隊跑到京都來參賽,確實應該每次作戰結束向學院彙報下戰況啥的。
就比如那次學生會前會長楚鴻飛帶隊,參加強軍計劃的考試,那可是每隔一上午就會和學院聯繫一下。
從這方面來看,陳鈞做的確實不到位,但他這也是沒辦法,昨天分出勝負後,就被叫到信息室分析作戰思路。
等出來都大半夜了。
也的確沒那個時間。
似乎是知道陳鈞這邊的情況,王佔廷也沒再說啥,而是繼續道:“行了,你們半決賽獲勝的消息我已經知道了。”
“等下回去後,給所有隊員開個會,明天就是決賽了,無論如何也要打起百分之二百的精神,來應對這次決賽。”
“我不給你太多壓力,這次大賽能走到決賽的程度已經不容易了,但既然走到這一步,那就拿出氣勢來。”
“明白嘛?”
“是,副院長,我明白。”
“嗯,那就這樣。”
王佔廷並沒有交代太多的話,只是叮囑幾句,便結束了這次的通話。
陳鈞將話筒扣在座機上,隨後轉身離開協會大樓。
京都冬天的風很是冷冽,尤其是這晚上時,肆虐的猶如一頭猛獸在夜幕下嘶吼。
陳鈞緊了緊衣領,快步走向食堂。
幸運的是,應該有協會的人特意交代吧,哪怕這時候已經過了十點,食堂仍然有幾個窗口一直開着。
飯菜不全,但想吃個炸醬麪,滷煮啥的還是能湊出那麼七八樣。
也許是半決賽打贏的緣故。
何京他們還着實奢侈了一把,陳鈞沒來前,總共就他們九個人,硬是擺了六七個菜。
其中還有排骨燜飯這種大分量的飯菜,餐桌上還放着幾瓶汽水。
聽起來覺得不多,可問題是協會食堂的飯菜都是免費爲他們供應,一般情況下不會這麼整啊。
等陳鈞掀開門簾走進食堂時,都不用等他去窗口打飯,樑魁起身就招呼道:“班副,這裡。”
“快來吧,就等你了。”何京也起身笑着招呼。
陳鈞聞言,他自然是沒啥客氣的,轉身挽起袖子入夥,一句話也沒問。
衆人大快朵頤的吃着。
期間也沒人吭聲,可能是飯菜打多了,怕浪費,也可能是真餓壞了。
反正是吃的挺快。
等餐桌上飯菜席捲差不多的時候,衆人都像是商量好了似的,目光統一看向陳鈞。
一個個身體坐得溜直,神情一個比一個嚴肅。
都擺出這種姿態了,陳鈞怎麼可能還會不懂衆人的意思,明天就是決賽了啊。
這是他們陸院代表隊,從參加這次兵棋推演大賽以來,從來沒有談起過的話題。
卻在今天,不知不覺間,已經走到了最關鍵的時候。
“班副,明天就是最後一場了,講兩句吧,我們都做好準備了。”
樑魁拍了拍肚皮,繼續道:“今晚吃飽了,明天決賽哪怕餓兩天不吃不喝,也要把明天的對手給挑翻。”
“是啊陳鈞,不管明天咱們的對手是誰,這都要爭冠軍了,我覺得咱們應該做下動員部署。”
“反正明天的對手,不是國防大學就是京都裝甲兵學院,跑不了這倆,慫個蛋,就幹他們。”
“我估計大概率是國防大學,裝甲兵學院的實力確實挺強,但和國防大學代表隊相比,還是差了一些。”
聽着幾人的議論,還有那副慷慨激昂的決心,陳鈞咧嘴笑了笑。
確實,要說他這個做隊長的還真是不怎麼合格,在陸院時他好歹還給隊裡進行過覆盤,講過信息化作戰的應用。
但到了京都之後,好像從來都沒有帶隊分析過對手,也沒做過任何有關賽前動員的事。
可那是他不想動員,不想分析嘛?
顯然不是啊。
主要原因還在於,兵棋推演這種東西,真正勝負的關鍵,是他這個指揮,對全局的把握對戰局的分析。
並不在於主力隊員的操作。
這東西雖說是模擬打仗,但又和真正的打仗有些本質上的區別。
兵棋推演陳鈞有過琢磨,基本上,交戰如果想贏的話四分靠實力,六分靠心理。
既然靠心理更多一些,那動員,或者不動員就沒那麼重要。
因爲只要開會,分析對手。
多少都能分析出對方某個強項,知道這些在第二天的對戰時,難免會出現慌張的情緒。
就比如說國防科大的電子干擾技術厲害,陳鈞自始至終都沒提過。
他也就是自己想想。
這話要是之前擺到檯面上講,今天遇到開戰時的情況,恐怕就是另一番情況了。
有些大賽或者活動適合戰前動員,有些真不合適,穩定發揮保持最佳狀態就行了。
但眼下,明顯是何京他們對明天的決賽有些擔憂,陳鈞也就不得不選擇適當的動員了。
看着衆人期盼目光。
陳鈞從座位上起身,他一改剛纔的笑意,語氣變得稍顯嚴肅道:“兄弟們,我知道你們擔心什麼。”
“但明天的決賽考驗的不是誰的名氣大,也不是看誰的級別高。”
“兵棋推演咱們大大小小打了也有五場了,重點不是在於我們對信息化掌握多少,臨場彌補這些都很有限。”
“重要的是大家心態調節,把平時作戰中的水平在臨場發揮出來就行了,剩下的交給我。”
“不要去研究誰的強項是什麼,昨晚我跟何京說過這個問題,今天重新再和你們說一次。”
“打個比方吧。”陳鈞說着,他轉頭看了下食堂外面,之前集合時國防大學代表隊站立的區域。
繼續道:“有些比賽適合分析對手,有些不適合,就拿國防大學做比較,他們作戰經驗豐富,學習以及接觸的戰役實例比咱們都多。”
“爲啥你們會總覺得他們強大?”
“原因就在這,因爲不管怎麼分析,怎麼動員,人家綜合方面就是比咱們強,這是事實。”
“但我想說的是,甭管明天的對手是誰,甭管以前有多輝煌的戰績。”
“講那些屁話都沒用,明天在賽場上見真章,抱着這種信念就行了。”
“咱們大家坐在這一通商量,然後把對手擅長的領域分析的既透徹又徹底,那有用嘛?除了讓你們今晚睡不好,吃不香,明天沒有精力。”
“沒法發揮平時的水平,輸的更快之外,沒別的啥作用了。”
“爲啥會有動員?動員是爲了敲響警鐘,提升士氣或者乾脆強化時間概念。”
“咱們又不需要這些虛頭巴腦的東西。”
“反正你們就記住,明天一切照舊,服從命令,聽從指揮,各司其職,正常發揮。”
“這,就是最好的動員。”
“都明白沒?”
“明白!!!”
衆人聞言,相互對望了一眼後,齊聲低吼。
雖說陳鈞把話講得很直白了,但還是有一部分參賽隊的隊員,並沒有太理解陳鈞這種思維。
不過沒關係。
幾場指揮下來,陳鈞早就奠定了他身爲隊長的地位。
決賽就決賽,只要正常發揮,誰輸誰贏還真不一定呢。
半決賽勝出的這晚,陳鈞他們並未做太多的準備,從食堂離開就回房間睡覺了。
等一夜的時間過去。
也就是1月22日到來時,最終的決賽還沒開始,整個競賽大廳卻率先熱鬧了。
之前跟着陳鈞他們一塊來的導師,期間兩天沒露面,卻在決賽的當天,全都匯聚到協會大廳這裡。
不止他們,京都不少的媒體都到了。
決賽這兩個字,似乎帶着某種吸引人的特質,就連身穿軍裝的人都多了不少。
代表隊還沒出發呢,競賽的大廳周圍卻已經被圍得水泄不通。
相當熱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