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原地幾分鐘後,喬修亞停止了沉思。
是靈魂傀儡養殖人類,抽出靈魂製造同類嗎?還是說在傀儡的背後有另外一個種族,將西伯雅人當做牲畜放牧?可能性有許多種,喬修亞能想出很多,但是這樣的思索是沒有意義的,它無法解決任何問題。
必須要實踐動手,尋找線索。
戰士緩緩蹲下,巨大的靈魂傀儡關節處發出輕微的嗡鳴,他蹲在一個呼吸平緩,但目光中沒有任何光芒,猶如死肉的小男孩前,然後冷靜的伸出一根手指,銀色的光輝開始在他的手指前端凝聚,最後形成了一條半透明的‘光刃’。
喬修亞的鋼之力,絕大部分都在虛空之外的本體處,但他的靈魂仍然藉由西伯雅的鋼之碎片儲蓄了相當一部分鋼之力。此時,喬修亞正在操控這可以衍生出生命的力量,將其化作光刃,認真的朝着男孩的頭顱處切去。
噗嗤——血肉被切開的聲音輕微,連風聲都無法穿透,但喬修亞卻能聽見。他控制自己指間的光刃,嚴肅的破開皮層,肌肉,頭骨,他手指轉動,鋼之力將頭蓋骨劃開,濃厚的生命力壓迫血管神經,維持被掀開頭蓋骨的男孩生命。
已經可以看見男孩的裸露的大腦,喬修亞凝神看去,而就在第一眼,他便看見了一個在他預料之內的東西。
一個淡藍色的,彷彿印章般的符文陣路。
這個印章般的符文陣路,彷彿就像是產品標籤一樣,準確無誤的蓋在男孩的大腦表層,能夠清晰的看見,這個符文陣路無時無刻都在吸取男孩身體中的某種奇特的力量,然後轉化成另外一種力量貫穿對方全身。喬修亞將指尖的光刃前伸,觸碰到這符文陣路,他感應到了一股頗爲清晰的抵抗力,似乎正在拒絕鋼之力的侵入。
“居然還能抗拒外來能量的修改嗎。”喬修亞微微點頭:“做的還挺精細。”
但鋼之力可是虛空母獸都無法抵禦的本質力量,一個小小的符文陣路就算設計的再怎麼精妙,也無法抵抗喬修亞的侵蝕解析,數秒之後,蓋在這個男孩大腦表層的符文陣路就消散於無形,男孩無神的雙眼眨了眨,然後整個人徹底暈了過去。與此同時,喬修亞眉頭緊皺,他將對方的頭蓋骨合上,生命力涌動間,男孩被他切開的傷口全部癒合。
而此時,他也理解了那符文陣路的功用。
“封印‘想象力’‘聯想能力’‘自我思考能力’‘深層構思能力’……通過直接修改刺激大腦中有關於‘判斷’和‘選擇’的機制,徹底將‘智慧’封印的符文陣法。”
站起身,喬修亞擡頭,環視周圍撲倒一片的孩童,他輕聲自語道:“直接將開化智慧生命打落成肉質莊稼的‘思想鋼印’——而且還能保證靈魂的純淨性。”
“設計出這一套的人簡直就是天才,如果沒有意外,思想鋼印不被破除,那麼這個世界壓根就不存在能夠反抗他的生命。”
怎麼反抗?失去了聯想力和深度思索能力,人類就會變的連野獸都不如,他們甚至不會有記憶。
雖然口中是在讚賞,但是喬修亞的語氣卻很冷漠。他沒有繼續看腳邊的那些幼童——看了也沒用,就算他將所有幼童的思想鋼印解除又能怎麼樣?一羣在思想上全都是剛出生的嬰兒的傢伙,讓他們唐突的獲得自由,和不獲得自由都是一樣的。
現在,喬修亞要去無名技工口中記載的醫療區,他想要知道,所謂的靈魂核心是怎麼被剝離出來的,而超能單元又是什麼東西。
他要徹底的瞭解一下,這個世界究竟是怎麼回事。
醫療區很近,它就在維修區的隔壁,還未完工的白骨建築物斜對面,它是一個長方形的低矮建築,正面有一個紅色的五邊形標識。喬修亞來到醫療區門口,這裡意外的沒有靈魂傀儡看守,他甚至沒有看見裡面有其他活動的生命或者傀儡。
“轉移了?”喬修亞略微思索,立刻就明白究竟是怎麼回事——從他離開維修區,擊毀四臺靈魂傀儡時,靈魂傀儡的指揮中心大概就已經發現了他的存在,而接下來,他乾脆利落的擊毀照看孩子們的三臺傀儡後,那些指揮者便明白,普通的傀儡在面對他時必然一擊即潰,想要對抗,必須要上大部隊才能壓制。
但是,倘若此時的養殖區的確正在發生一場大規模戰鬥的話,那麼現在靈魂傀儡方應該是沒有足夠的人手回來壓制他的,正因爲如此,所以指揮者乾脆利落的撤離了附近的其他靈魂傀儡和工作人員,以便於減少損失。
很機械的邏輯判斷。喬修亞點了點頭,這句話是褒義,一方面省了他清掃垃圾的時間,一方面它們也能保存實力。如此想到,戰士大步邁入醫療區,他隨手對着地面和天花板點了點,鋼之力射出,癱瘓侵蝕了超過十個連環的隱蔽能量陷阱。
既然正面沒有時間,那麼就用陷阱來拖延腳步,這也是非常明智的判斷。
進入醫療區內部,喬修亞環視這裝飾單調乏味的大廳。大廳寬闊而整潔,在牆壁邊緣處,擺放着一個個玻璃櫃子,櫃子中裝滿了一個個銀白色的金屬盒,而大廳中央,則是零散的放置一些實驗臺,上面裝載有應該是用來調製化學藥劑的機械手臂。而在大廳的盡頭,則是一扇鋼鐵鑄就的冰冷大門,那應該就是無名技工口中的‘手術室’了。
喬修亞的感知裝置能夠偵測到一絲淡淡的血腥味和消毒水的味道,他沒有過多的去在意,戰士大步走向手術室的大門,大門緊鎖,在感知到有人靠近時,它投射出一道光幕,似乎要放出什麼特殊的靈魂波動才能解鎖,但喬修亞怎麼可能會有這種東西?他又怎麼會需要鑰匙和密語?戰士從不需要它們。
所以,喬修亞握緊右拳,向後拉去,然後,他乾脆利落的揮出重拳,帶起破空之聲。
轟!轟!轟!
急促而劇烈的轟鳴接連響起三聲,三聲過後,伴隨着鋼鐵扭曲的吱嘎聲,堅固無比的鋼鐵大門就這樣緩緩朝着後方倒去,濺起一片瓷磚碎屑。踏過大門,喬修亞進入手術室內部,在這裡,他能感應到更多的血腥味,以及,更多的靈魂。
似乎是因爲沒有啓動,手術室內部沒有光源,很黯淡,但戰士修改過後的傀儡雙眼自帶照明功能,他開啓光照,掃視手術室內部,喬修看見了許多他早就預料到的東西。
屍體。大量的屍體。殘缺不全,大腦被刨開,靈魂被剝離的屍體。
手術室的中心,是十二張三四排列的手術檯,手術檯上,正閃爍着明亮無比的藍色魔力光芒,喬修亞一眼就能看出,這藍色的魔力光芒能夠牽引人類的靈魂離體,而手術室的兩側,則是兩道運輸履帶,上面堆積着一具具屍體,可以看出,當運輸履帶啓動時,它將會如同流水線一般將衆多孩童的屍體送向履帶的另一端。
並沒有找到猜測的‘醫生’或者‘靈魂傀儡’,喬修亞不禁有些失望,但是很快,他就發現那些屍體有古怪——剝離靈魂離體是不需要製造傷口的,但那些屍體上卻遍佈着大小不一,甚至不在同一個位置上的傷口。
有的是大腦被取出,有的是沒了心臟,有的是手臂刨開,臂骨被取走,有的是失去了雙眼,兩隻耳朵連帶內耳軟骨也不知所蹤。
沒有任何規律,每具屍體都有着傷口和缺失的身體部位,喬修亞在疑惑了片刻後,便立刻反應了過來。
“超能單元……”
他喃喃道,然後轉頭,朝着醫療大廳走去。大廳中,喬修亞走向最近的一個玻璃櫃子,他打碎同樣需要靈魂密語的櫃門,然後從中取出一個銀白色的金屬盒,喬修亞用蠻力掰開仍然需要密碼打開的金屬盒,然後看向其中放置的東西。
那是一對泡在玻璃罐中,在淡黃色液體內沉浮,閃爍着奇異紫色魔光的眼睛。
“果然如此。”
喬修亞搖了搖頭,他的語氣沉重:“所謂的超能單元,就是這個了吧……擁有超凡特質的一部分器官。”
這雙魔眼被喬修亞的鋼之力掃過,他已經知曉它擁有的異能——這是一雙可以憑藉目光直接修改人類記憶的魔眼,它甚至能直接控制野獸昆蟲,讓思維簡單的野獸一輩子奉他爲主。
擡起頭,戰士看向四壁那些擺放的滿滿當當,少數也有數千個的銀色盒子,喬修亞感覺到有一種莫名的冰冷正在整個房間中蔓延。
毫無疑問,靈魂並非是靈魂傀儡和其背後存在唯一牧養的東西,這些源源不斷的從養殖區送來的孩子,身上就擁有着另外一種值得任何人花費心思去收集的重要資源——超凡器官。
喬修亞的雙眼掃過所有櫃子,憑藉獨特的感知他能感知到,這些被裝在盒子中的,有能讓人身輕如燕的腿部脛骨,有能讓人擁有無盡體力的強健心臟,它甚至還保存着能夠施展念力的大腦,能夠噴出火焰和寒冰的特殊器官。
這些器官,只要稍微移植,或者乾脆的作爲道具使用,就能發揮出堪比魔法卷軸或者永久固化法術的效果,喬修亞甚至看見了一隻能夠讓宿主釋放出強大射線魔法的手臂臂骨,這種射線魔法就算是在邁克羅夫世界,也算是頗有威脅,不到黃金級很難能用出來,但在這裡,只要移植這根臂骨,那麼被移植者就相當於多了一個每天能使用至少六次的恐怖魔法。
但,這卻並非是喬修亞如此關注這些東西的理由。
低下頭,注視着眼前的魔眼,喬修亞彷彿正在和這個被保存在營養液中的雙眼對視。
下一刻,他伸出手,銀色的光芒在巨大的鋼鐵機械手掌中心閃爍……與此同時,玻璃罐內的魔眼光芒開始迅速的黯淡,不多時,一顆幾乎微不可查的紫色‘微粒’就這樣出現在了喬修亞的手心。
不僅僅是這顆魔眼,伴隨着喬修亞掌心處的銀色光輝越來越大,越來越明亮,整個醫療大廳中,所有櫃子內擺放着的金屬盒都開始劇烈的搖晃起來,彷彿此時正在地震那般,而後,沒過幾個呼吸,就在喬修亞掌心處的銀色光輝明亮無比,抵達頂峰之時,所有金屬盒中都飄出了一顆‘微粒’,然後急速的匯聚在了戰士的掌中!
千百顆顏色各異的微粒化作一團不定形的星雲,它們在喬修亞的手心旋轉,正如戰士之前在穿梭虛空時,收集的那一團星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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鋼之微粒組成的星雲。
“偵測到高濃度‘超能單元’,啓動裝載程序。”
突然,喬修亞體內,原本屬於靈魂傀儡的那一部分中傳來了一陣輕微的電磁波動,那似乎是原本就預設好的程序,此刻,它正一板一眼的說道:“尋找超能單元接入端口……尋找失敗。尋找內置超能單元儲存設備……尋找失敗。本機體無法裝載超能單元。”
由於戰士將自己的機體徹徹底底的修改了一邊,那些所謂的接入端口和儲存設備自然都消失不見,但喬修亞並不需要這些鋼之微粒的權柄,他只需要信息。
而這個預設的通知程序,已經給了他不少信息。
“我明白了。”
輕輕的點着頭,喬修亞看着手中的鋼之微粒星雲,他終於明白了這一系列大致的人類牧養流程。
首先,靈魂傀儡一方的主要目的,仍然是收集儘可能多的靈魂,但是西伯雅世界畢竟是一個小世界,即便遭遇了巨大的改變,也不能成爲高魔世界,隨便一個普通人都可以擁有靈魂,絕大部分人類,都是幾乎毫無價值的‘無魂者’。
在喬修亞的推斷中,那些在養殖區的普通西伯雅人無魂者,是隻依靠大腦思考,也只需要大腦思考的存在,唯有那些經歷了多年的技術性工作,比如誰類似無名技工的存在,因爲種種高強度腦力工作的磨礪,所以才能後天鍛煉出靈魂。
而那些被遴選而出,從養殖區的各地送入花園區撫養的小孩子,則是因爲他們擁有鋼之微粒……因爲權柄,因爲天生的超凡器官,他們自然而然的究竟能擁有各種超凡的力量,還有靈魂。
至於所謂的超能力來源,真的是再好解釋不過了——整個西伯雅世界,就在虛空大漩渦的中央,天知道來自多少世界,多麼濃厚的鋼之微粒將會攜裹着自己的權能穿過這個世界,就算是百分之九十九隻是穿過一遍就離開,可是還有百分之一會被一位位凡人捕獲。
對於這些凡人而言,獲得‘超能力’這種力量,也就相當於會逐漸培養可以使用超能力的‘靈魂’。但他們絕對沒想到的是,這其實並不是一件好事,有了靈魂,就相當於把自己送進了死亡的牧場。
在邁克羅夫世界,幸運得到鋼之微粒附體,擁有權柄的存在,可以說是一步登天,自此擁有了走上超凡道路的資本,就如同那些被貫天白塔收下的年輕‘術士’,但是在西伯雅世界,這種‘幸運’,卻是真正的取死之道,那些幸運兒的靈魂將會被剝離,他們的能力將會被收藏,他們的血肉骨皮都會成爲這個巨大牧場的一部分,他們就是珍惜無比的人肉資源,肉質莊稼。
喬修亞沉默的將手中鋼之微粒形成的星雲收起……每一顆微粒,都等於一個擁有了超能力,但卻被抽掉靈魂,分離能力的西伯雅孩童之死,而他的手中,有着近萬顆顆粒,這意味着近萬位剛剛成年,就被當成牲畜宰殺的西伯雅人的死亡。
而這僅僅是這一間醫療廳中儲存的超能單元,他可不信這種設施只會有一間,而用於儲存的櫃子也就只有這麼多。
但戰士的此時的心,卻意外的平靜,他甚至沒有多少憤怒,因爲喬修亞知道,在這種情況下,憤怒毫無用處,甚至是有害的,當一個人的心慌亂了起來的時候,就是他即將面臨失敗之時。
喬修亞心中隱約有個猜測:西伯雅世界之所以能在一千年中從低魔世界變成如今的中魔,或許就和它位於虛空大漩渦中心,經受無數鋼之微粒的沖刷有關……甚至,鋼之蟒西伯雅被踢出自己的身體,而整個世界變成如今的模樣,也和虛空大漩渦的存在有着密不可分的關係。
他可沒忘記自己來到這個世界的目的。
不過,就在喬修亞打算轉頭離開醫療區,前往花園區其他地方看一看情況時,忽然,大地猛地搖晃,甚至讓低矮堅固的醫療區表層也有了不少裂縫,隨後,劇烈無比,勝過雷鳴的爆炸聲從遠方響起,它急速靠近,在空氣中掀起陣陣狂暴的音浪。
“怎麼回事?”
戰士對此也是頗感驚訝,他大踏步走出門,看向爆炸聲傳來的方向,也就是東方。喬修亞看見了,在距離花園去極遠的,彷彿是實驗盡頭的東方養殖區,此刻正閃爍着五顏六色的光輝,一朵巨大的蘑菇雲正在從那裡緩緩升起,直入雲霄。
而就在此時,原本白色的穹頂燈光迅速變紅。
“警告,警告:敵人已突破東部養殖區第四列防線,外圍防線被徹底擊潰。”
伴隨着突兀響起的警報聲以及迅速變紅的警戒燈光,一聲沒有絲毫感情的無機質聲音在整個花園區中響起:“守衛傀儡集體集合,前往東部養殖區加入戰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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