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不可思議。”
面對強權與正義之神,‘刑正’的示意,喬修亞卻並沒有開口詢問,他先是環視一圈周圍戰地醫院的環境,目光停留在了一張模糊不清的不鏽鋼病牀上,戰士用平靜的語調說道:“那時我纔剛剛出生,自己都記不清楚周圍的情況,但沒想到神力居然如此強大,居然能通過信息糾纏大致重現當初的場景。”
“神力是化不可能爲可能的力量,它來自‘源頭’,但凡是存在的,便能夠被神力再現。”
嚴肅而威嚴的神明同樣環視着這個小小的戰地醫院治療室,祂的目的並不是單純的觀察,而是爲了解析周圍的每一絲信息,刑正用與之前一樣淡漠,卻異常認真的語氣回答着喬修亞的感慨:“希努爾畢竟是一位神明,既然有你的記憶作爲樣本,祂當然能將其重現。”
“你也看見了,我的記憶。”
沉默了一會,戰士說道。
“當然,無疆天界注視世間,尤其是你,我們一直都在關注。”
神明立刻回覆道:“那些記憶,我都看到了。”
“那麼有什麼感想?對於這個世界,我的故鄉。”
面對神明,男人微笑着攤開雙手,而隨着他話語道出,周圍的景色又開始迅速的變化,宛如被倒帶至最初始的錄像帶開始以正序播放,一個生在戰場男人的一生,就這樣在幻境的變動中飛速捲動。
伴隨着紅色警戒的刺耳警報聲,地下掩體內的臨時醫院中,一個生不逢時的孩子在戰爭開啓的時代降生了。
自誕生之始,硝煙的味道與炮火的轟鳴就成爲了他人生的配菜與伴音,因爲超級武器的互相攻擊將整個地球生態圈摧毀了百分之八十五,幾乎所有大城市都被摧毀殆盡,所以這個在第三次世界大戰時出生的男孩,童年的絕大部分時間都隨同着作爲軍人的父母在紛亂的戰場中奔波,他從小就展露出了極其優異的身體素質和天賦,明明年紀不大,但表現卻不亞於一些正式軍人。
這樣艱辛持續了十幾年,直到某一日,作爲軍官的父親突然被抽調至某個隱秘的特殊行動部隊,而作爲家屬的男孩——此時已經是青年的他也因此加入了後備隊,進行了大概是那個世界最艱苦一級的死亡訓練,同時入隊的戰友絕大部分在訓練的中途就因爲承受不住而離開,唯獨這個青年憑藉天賦與永不後退的韌性堅持了下來。
對於他而言,未來的命運軌跡其實很清晰——要不在戰場上死去,要不在軍方無盡的任務中奔波,他並不覺得這樣的生活有什麼不好,因爲這本來就是他生存的意義。
但可笑的是,戰爭結束了。
大概是覺得繼續打下去,就算是勝利者也只能變成原始人在廢土上求存,又或者是覺得爲了區區一個地球就放棄天邊的星辰大海實在是太過短視,總而言之,在戰爭開始後的第十七個年頭,停戰,協商以及和平與以令人目不暇接的速度接踵而來,就在已經變成男人的他服役半年後的那個夏天,退役通知書就被送到了他的手中。
匪夷所思?荒謬絕倫?突然失去人生目標的男人並沒有感覺到這種情緒,他只是默默的收起了通知書,然後和自己的父母拿着補償金,一起來到了‘地球聯邦’的首都,享受着所謂的和平生活。
科技的力量超越所有人想象,在人工智能以及可移動自動化機械架設工廠的輔助下,原本的輻射廢土在短短的幾年內就變成了鋼鐵與混泥土的森林,一座座摩天大樓以及自動化工廠鋪滿了整個大地,各種軍用器材民用化後爆發出了令人震撼的生產力——在男人二十一歲生日的那一天,第一座屬於地球聯邦的太空城便已經懸浮在了地拉格朗日點中,而能夠來回往返火星的飛船也已經完工了許多艘。
生產力極大豐富,物質極大豐富,在這個戰爭後的時代,所有人類都無需爲生存而憂慮,低效率的重複工作全部都交給半自動化機械來完成,智慧生命只需要思考如何達成人自己人生的意義,而就在絕大部分人迷茫於這過於美好的未來之時,男人與他的父親便憑藉着自己過硬的身體素質,成爲了第一座人類太空城的第一批居民。
“戰爭開始之前,我們家其實是開武館的,這塊招牌已經有差不多二十多年沒有拿出來了。”
因爲多年戰爭的高強度負荷,明明只是中年,卻已略顯老態的老男人有些吃力的從箱子中取出了一塊諾大的木質招牌,他拂去了上面沉澱多年的塵土,目光怔怔,有些恍惚的自言自語道:“真沒想到,我居然還能有把它重新掛出來的一天……我大概是全人類第一個把武館開到太空的人了,哈哈哈。”
被自己逗笑了幾聲,老男人注意到了自己身旁沉默不語的兒子,他收斂了臉上的笑容,然後嚴肅的握住了對方的手,這個歷經了無數戰場,從鐵與火中掙扎出的老戰士用一種異常嚴肅的語氣,對着身前年輕的戰士道:“靖林,我已經老了,沒有辦法重新打響我們家武館的招牌了。”
“你願意繼承它,並讓它世界揚名嗎?”
“當然,父親。”
一直沉默不語的年輕男人擡起頭,重新找到意義的他注視着眼前古老的快要朽壞的招牌,目光中閃爍着莫名的光輝。
隨後,戰士咧開嘴,笑道:“我的榮幸。”
接下來的一切,就有些乏善可陳,一位武道館主在大同時代打遍天上地下無敵手的故事想來沒多少人喜歡看,幻境中的光影交錯變動,最後的一切都回歸混沌的虛空。
而一直看着這一切,觀察着這個世界每一個細節的強權之神,呼了一口氣。
“自戰爭中重生,生機勃勃的文明。”
閉上眼睛,然後在半響後再次睜眼,祂在思考之後如此評價道,淡漠而威嚴的語氣中,居然帶着一絲敬意:“智慧與鍊金技術居然能夠抵達如此地步,憑藉工具和頭腦,沒有任何超凡力量的生命居然也能夠達成這等偉業——鋼鐵大陸一般的都市,懸浮在虛空中的要塞,在不可居住的世界內(月球,火星)修建的殖民地,他們甚至正在將它們改造成適宜生命生存的形態……沒有超脫於社會之外的超凡,衆生都是秩序與文明的基石。”
“作爲擁有超凡之力世界的神明,我很難想象居然有這樣的文明形態,它是在我領域範圍之外的秩序。”
回覆戰士的提問,刑正認真的評價道:“但我卻並不意外這一點。認知是一個圈,理解的越多,未知就越多,神明也並非全知全能,傲慢如我等也知曉何謂敬畏。”
“是嗎。”
喬修亞微微點點頭,對於眼前七神之一的回答,他同樣不感到意外。
不久之前,聖賢那足以包裹世界的龐大法陣帶着戰士與初始之火在多元宇宙的虛空中航行,他見證過那真的可以被稱之爲‘無窮’的多元世界,在如此遼闊到超越想象的領域之中,誰有能說自己可以知曉一切?七神知曉何爲敬畏,所以祂們才能進步,故步自封,失去了想象力與好奇心的傲慢者是無法變強的。
“但是,喬修亞,那個世界並不適合你。”
話鋒突然一轉,刑正與喬修亞對視,他灰色的瞳孔中有着彷彿星辰一般的光芒跳動:“它的秩序已經足夠穩固了,倘若不遭遇邪神抑或是其他文明,那個世界將會一直有序的發展下去,這種按部就班沒有紛爭的世界,對於你,對於一位天生的戰士而言,是束縛。”
“那個沒有奇蹟的世界,不適合你這種人。”
祂如此評價,而喬修亞在聽見之後,卻有些失望。
“你也不知道嗎。”
他喃喃自語道,然後灑脫的聳了聳肩:“算了,我也無所謂。”
在穿越後的短暫時光中,喬修亞曾經想過幾次,爲何自己會來到這個世界,但最後都沒有答案,這固然是因爲他懶得深入思考的原因,也是因爲當時他並沒有抵達可以知曉真相的境界。
但現在,戰士已經成就傳奇,在七神教會,於卡爾利斯世界來回穿梭時,喬修亞察覺,他的肉體已經可以在虛空中生存,這意味着倘若知曉座標,那麼他就能單憑肉身前往其他的世界,以自己的力量實現所謂的‘穿越’,而系統更容易解釋了,無非就是一個能量轉換端口,假如戰士願意付出一些代價,那麼他現在自己就能給其他人灌頂升級,系統這玩意就類似於希努爾等神明死前留下的傳承符文,並不是什麼特別高大上的東西。
他原本以爲這個世界的神明或許大概知道一些相關的信息,結果卻並沒有,無論是希努爾還是七神之一的刑正都一無所知,而且對於他的真實身份,這些神明看上去都抱有無所謂的態度。
至於爲什麼刑正在知曉穿越後,還是這樣一幅無所謂的樣子,道理其實很簡單——這種事情在一個超凡世界中並非不可思議,一個靈魂跨越世界進行輪迴雖然罕見,但並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對於這位七神而言,戰士目前的情況大概類似於‘突然覺醒了前世記憶’。
對於一位超越生死之上的神明而言,這有什麼值得去在意的嗎?就好比普通人會爲一個人中五百萬而驚呼,但卻不會質疑中五百萬的人不存在,那雖然稀少,可的確存在。
而且就算是真的來自異界的靈魂,那又怎麼樣?喬修亞尋找到了聖賢遺留的火種,某種程度上是整個邁克羅夫大陸的救世主,目的是維持人類社會的七神絕無道理因爲這種無所謂又無聊的理由,去對付一位人類的新生傳奇,甚至有可能是祂們未來的夥伴,除非祂們吃飽了撐的。
至於一直旁觀的神機姐弟——螢與凜仍然處於震撼中,所以壓根就沒搞明白剛纔究竟發生了什麼。
“至於問題,我的確有一個問題。”
思考了一會,喬修亞緩緩的開口說道,既然他在這方面得不到答案,那麼不如去問問其他方向。如此想到,他徑直問道:“因爲聖賢在最終一戰後留下的後手,如今邁克羅夫大陸無需爲存續而憂慮,但爲什麼。”
在這裡停頓了一瞬間,戰士皺起眉頭,用異常肅穆的語氣道:“爲什麼,聖賢會在留下四件傳承之物後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