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顏色的聖潔光柱直通天際,將佈滿雲層的天空擊打出一個圓形的真空,有一些恰好擡頭的市民見證了這一幕,他們驚訝大聲叫嚷着,然後擡起手臂,提示周圍的熟人們看這顯而易見的異變,不多時,便有不少人聚集在一起,對天空上雲層的空洞指指點點。
普通人都已經察覺不對,更不用說強大的職業者們。
要塞塔樓,正在視察的烏拉爾山脈要塞守備長兼城主,黃金級重甲劍士,凱特·梅德塞特在第一時間便一臉慎重的趕到了塔樓頂端,和其他普通的士兵們不同,他能夠清晰的看見那道貫穿雲層和天空的半透明光柱。
“城門口?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疑惑的自言自語道,作爲城主,凱特知道,自己必須儘快對這些未知事態做出反應,不過如今並沒有出現傷亡和破壞,那麼時間還算充裕,在思考了一會後,他便對身側傳令兵下達了一系列的指令。
“這是聖光的力量?”
要塞中央教堂,烏拉爾教區主教端起了自己的重型權杖,這足有三百磅重量的恐怖武器在移動之間觸碰到了石質地面,發出了沉悶的撞擊聲,相比起牧師,看上去更像是戰士的主教大人疑惑的走到了教堂的大門口,他注視着仍未消散的光柱,滿心疑惑:“不對,這種力量更加純粹,不過卻又和聖光同源……”
“這究竟是什麼力量?”
同樣的疑惑,也從當地的傭兵中介所,也即是常人所說的傭兵工會所在的大廳中傳出,方圓數百公里內,最強大的法師,也是最精湛的鍊金術師,傭兵中介所所長,讓·威爾莫特雖然呆在三十米深的地下,但通過偵測法術,他也能清晰的感應到外界那雖不劇烈,卻異常清晰的秩序之力,從未見過如此純粹力量的法師不由得放下了手中正在撰寫符文的羽毛筆,然後認真的觀察着法術儀器上顯示出的各類數據,他喃喃自語道:“怪事,裡面還混雜着一股異常邪異的力量……”
而此時,議論的中心,衆人心中的焦點。
喬修亞手握天青寶珠,眉頭緊皺,原本堅固無比,足以抵擋火炮設計的馬車早已被強大的力量徹底衝散,化作一地殘骸。
以戰士爲中心,數百米方圓內的所有人都被一股柔和的大力全部推開,就連馬車伕也被突然暴起的秩序之力送至一邊,那位忠厚老實的馬伕如今還在納悶,爲何自己會突然出現在人工河的另外一側,但一時半會,他是找不到原因了。
如今喬修亞已經沒有時間和注意力去在意其他的事情,他的全部精力都集中在操控手中天青寶珠那突然爆發的力量,還有潛伏在自己身體中的那股邪惡靈魂波動上。
之前,就在他剛剛心生警兆的那一剎那,一股邪異非常,帶着能夠毀滅一切靈魂的力量波動便跨越虛空,直接沒入了他的體內,驚怒之間,在喬修亞還沒來得及反抗的時候,便和他的靈魂直接接觸。
——詛咒?還是什麼靈魂攻擊?
哪怕經驗豐富如喬修亞,也不知道這股攻擊的本質,實際上,詛咒和精神攻擊是他了解最少,也最不拿手的方面了,要知道,在前世的遊戲中,無論是詛咒還是靈魂攻擊,都只不過是系統的一個提示或者負面狀態,抑或是直接進行判定,判定沒通過就給予多少負面狀態或者傷害,畢竟無論是誰也沒真的受到過這種攻擊,自然也沒辦法將其想象,模擬出來。
喬修亞現在倒是實打實的體驗了一把——只能說,很不好受。
雖然戰士的靈魂非常強大,足以暫時的抵禦這股恐怖的力量,但準備不足的他卻沒辦法將其驅逐出自己的身體,在遭遇攻擊的同時,喬修亞整個人便徹底僵在原地,動彈不得,除卻和那股力量鬥爭外什麼事都做不了。
一開始,他只能被動的承受那股邪惡波動的侵襲,用堅韌如鋼鐵般的靈魂一次次的對抗那詭異的毀滅力量,這感覺彷彿就是將神經裸露挖出,置於零下五十度的冷風中,又在其上潑灑鹽水般痛苦,每次對抗,喬修亞都感覺雙耳中滿是刺耳的怪鳴,彷彿玻璃和鋼鐵摩擦一般的聲音充斥大腦,影響他的注意力。
哪怕喬修亞受傷最重的時候,也沒有痛苦到這種地步過,戰士感覺自己的精神海已經成爲了一個激烈無比的戰場。
對抗的下意識間,喬修亞伸手,握住了自己胸前那正在不斷震鳴的天青寶珠,這原本只是一種本能的舉動,卻幫了他一個大忙——握住天青寶珠的那個瞬間,戰士頓時感覺到體內正在默默流淌的秩序之力便被調動了起來,它和寶珠中的某種力量聯通,頓時,伴隨着一陣火焰點燃的聲音,堪稱不可計量的秩序之力當場爆發,如同最爲耀眼的火炬一般,貫穿了他的身體和靈魂,代替喬修亞的意志,將那股邪惡的力量死死壓制在精神海中。
墨綠色的波動彷彿有生命一般不斷掙扎,卻被秩序之力徹底壓制,只能微微動彈,再也無法靠近戰士的靈魂。
在這個時候,喬修亞纔有時間喘息一下,冷靜下來後,他呼出了一口氣,然後分出一部分精力去操控天青寶珠中的力量,壓制體內的邪惡靈魂波動,然後便開始思考這件事到底是怎麼回事。
“有人詛咒,或者使用靈魂攻擊攻擊我。”
這點是毫無疑問的——惡狠狠的自言自語道,喬修亞擦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他的目光中帶有熊熊怒火,面沉似水:“這突然起效,沒有任何預兆的攻擊,應該是詛咒……那麼究竟是誰?!”
這種差點就能將一名意志堅定的黃金巔峰戰士靈魂抹殺的針對性詛咒攻擊,毫無疑問不是什麼小勢力能夠用得起的,而大勢力也肯定需要各種介媒才能準確的定位他的存在。
無需思考,喬修亞知道,這是一場專門針對他的暗殺,而如今會大費周章對付他這個近乎與世無爭的北地領主的人,也只有南方的那羣該死的惡龍了!
“……這暗殺還沒完沒了?”
之前的魔血巨龍,這次的詛咒,那羣巨龍看上去還沒有死心,明明已經在南方發動了龍禍,卻還對他使用這麼多資源。
暫時將怒火壓下,喬修亞將握住天青寶珠的右手鬆開,他皺起眉頭,轉動雙眼,將注意力轉移到自己身體內部那被天青寶珠壓制住的邪惡波動上。
但之前沒注意還好,現在一注意,戰士便察覺到了自己之前忽視的盲點。
這個仍在不停的掙扎,企圖攻擊喬修亞靈魂的古怪墨綠色波動中,蘊含着濃厚無比的混沌氣息,要不是寶珠爆發的秩序力量太過濃厚,徹底的將其蓋了過去,他應該早就發現了這點纔對。
“現在光明正大和混沌勾結的,的確只有那羣龍了。”
再一次確定了目標,喬修亞看着自己體內的這股靈魂波動,不由得頭疼了起來:“那麼濃厚的秩序力量都沒有把它淨化掉,那怎麼才能消除?”
一般而言,詛咒除了下咒人解除之外,也只有以純粹的力量將其消磨掉這一種方法可以用了。
一時半會也想不出什麼好辦法,暫時只能這麼辦,所以他便準備小心的去嘗試觸碰那股靈魂波動,然後用壓倒性的秩序力量將其驅逐,或者抹消,戰士行動迅速,想到便開始實施,他堅韌的靈魂如同銀色的鋼鐵一般,乾脆的分開層層秩序之力,靠近着那股沒有形狀和特徵,卻在不停翻騰的黑色波動。
在接近的中途,他的靈魂就感受到了一股彷彿正在被酸液侵蝕灼燒的痛楚。
但這種痛楚和之前直接對抗那恐怖的痛苦相比,就宛若初春的暖風一般怡人,反而讓喬修亞更加果斷的驅動靈魂,接近對方。
他銀色的靈魂攜裹着巨量的秩序之力,觸碰到了那團黑色的霧氣波動。
而就在劇烈的痛楚傳來的瞬間,之前從未發生過的異況發生了——一陣劇烈的青色光芒從喬修亞胸口的天青寶珠處涌出,化作一頂光環,懸浮在戰士的頭頂,而伴隨着光環的旋轉,一連串的幻象便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白光閃爍,無數零散如幻燈片般的景象浮現。
他看到了,那是一片遼闊無比,一望無際的平原,無數生物在其之上繁衍,而一隊流浪的人類來到此處,他們驅趕野獸,焚燒森林,整理出了乾淨而清潔的環境,並於此修建村落,築起圍牆,點起最初的篝火,立誓此處便爲他們永恆的家園。
他看到了,無數流民自遠方而來,加入其中,他們在村落的周圍建立起各異的建築,撒播不同的種子,收穫不同的作物,一開始,諸族還有糾紛,但隨着時間推移,各不相同的人們在城市中心的火堆前立誓,他們將攜手共進,爲自身的存續而一起奮鬥。
他看到了,在這火焰的照耀下,村落成爲城市,城市成爲國家,而國家將種族融合,化作爲最初的文明。
代表着人類的火焰,正在巨城的火炬中熊熊燃燒,它的光芒照耀大地和天空,明亮了一整個紀元。
幻象出現又消失,不停的閃動,戰士竭盡全力,也不過能夠看清一兩個片段,永遠無法知曉背後的全貌。
直至最後,一切畫面都化作了寂靜的黑暗。
就在喬修亞疑惑的時候,又是無數如浮光掠影般的記憶碎片閃動。
這一次,充滿着絕望的氣息。
那是一個死寂荒涼的世界,大地之上沒有任何活物的氣息,屍骸遍地,腐骨成山,在灰燼飄揚之間,因戰爭而起的恐怖惡疾早已傳播至整個世界,從海洋至大地,從山脈至天空,森林,沼澤,湖泊,沙漠,沒有一處不被死亡所籠罩,一切生命都被瘟疫侵襲,不得解脫。
墨綠色的毒雲背後,有巨大的陰影浮動,光影交織之間,無數詭異的節肢和觸鬚從天穹處垂下,在所有的生命瀕臨終結之時,包裹了世界,瘟疫化身的怪物卻因此而誕生,帶有膿瘡,腐肉和粘液的巨大觸手在天地間掠過,毫無憐憫的奪取所有殘存者的性命,這帶着無窮惡意的邪惡在收割完了一個世界的文明後得到了昇華,取得了足以前往外界的力量。
兩個截然不同的幻境,在喬修亞的兩側出現,一側猶如燃燒着的火焰一般,散發着明亮無比的光芒,一側彷彿深不見底的腐臭深淵,孕育着足以糜爛世界的猛毒。
雖然明知自己深陷幻境,喬修亞的精神卻前所未有的清明,他站在兩個世界的中間點,彷彿磐石一般紋絲不動,面對着一側翻騰不休的邪惡低語和精神侵蝕,戰士咄之以鼻,他帶着無窮好奇,轉頭看向另一側的熊熊火光。
然後他便看見了,一雙彷彿能夠直視人心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