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家還算寬敞的待客大廳裡,媒婆足足喝了兩盞茶,纔看到行動遲緩,逐漸發福的祝家家主祝競微微喘着氣過來。
媒人可是非常有眼色的,一見主事的人來了,也不再像剛纔那樣端着架子,臉上的笑容瞬間像朵花一樣,還未等到祝家家主祝競走近,便立即起身問好。只見媒婆雙手合攏,手掌微拱起來,對着祝競說道“祝家家主早上好,我是周家請來的媒人張福,聞說祝家大公子溫雅賢良,宜室宜家,特攜周家備下的厚禮前來下帖。”
不是說給柔兒提親的嗎?祝競一聽,心裡第一想法就是這個。反應了一會,她才知道可能是傳話的人誤會了。她在心裡慶幸是媒婆先開口,不然若是她的話,可能就會鬧個笑話出來。她全程都沒有責怪小夫先入爲主,錯傳消息,殊不知在別人家要是這樣,導致妻主丟失顏面,小夫早就被扔出家門了。
“你客氣了……”知道是來給祝常下帖的,祝競一時間竟不知道啊說些什麼。
還好媒人業務熟練,“周家二小姐對大公子欽慕已久,若是能如意娶得大公子,想必定會珍惜若寶。祝家家主能培養出如此優秀的兒子,真是教子有方,品德不俗啊!”通常對於商人來說,誇她們有錢往往不如誇她們個人品行好或者學識淵博什麼的效果好。她們雖然經常和金錢打交道,但大多都自認品德高尚,視金錢如糞土。
果然,才三兩句好話過去,祝家家主的尷尬已然不見,眼裡的喜色也隨之可見,就連這些天讓她白了很多頭髮的煩心事似乎都在這一刻減輕了些。媒人趁機再誇了幾句,氣氛越來越融洽和諧。眼見差不多了,媒人才繼續正事,“那你看,不如挑個黃道吉日,讓兩個人儘快完婚,成就佳緣?”這兩人有婚約,因此可以直接商定結婚日期,可以省掉一些程序。當然,這些程序都是針對男子的,對女子來說,只要結婚那天露個面接個人就行了,省與不省都沒有什麼區別。
但是很顯然,祝競一個大女子,對這些從不瞭解,更不知道什麼是黃道吉日。若是祝常的阿父還在世,倒是可以爲兒子的婚事考慮的妥妥當當。看來,祝家的大公子在這祝家家主心裡……
媒人一邊思量着,一邊把周家的意思表達清楚,“是這樣的,周家呢,對大公子是非常滿意的,尤其是周家二小姐,特意囑咐,希望能越早完婚越好。”其實是周銘特意交代媒人,儘快把女兒的正夫娶進門來。“我來之前啊,可是特意算過了,後日宜嫁娶,是個好日子,到時周家二小姐攜上等布匹六十匹,欲仙名酒二十一瓶,珍奇糕點十八箱,進口腕錶一個,風風光光前來迎娶大公子。剛好數量是一百,寓意兩人百年好合,你看如何?”
媒人一邊說,一邊感嘆這周家也是出手闊綽,他給多少人下過帖啊,迎娶男子過門禮物最豐厚的也不過是送了些布匹和吃的。這倒好,腕錶這等名貴之物也送。他要是有兒子,說什麼也要嫁去這樣的人家。
祝競自從正夫慄語病逝,就沒怎麼正眼看過自己的這個大兒子。在她看來,男子嘛,終究是要嫁出去的,在家裡面能夠活着就行。況且這個大兒子每次見到自己,除了稱呼一聲“母親”,就像個鋸了嘴的葫蘆,悶聲不語。還不如自己另一個兒子柔兒嘴甜,對自己也更親熱。
倒是沒想到這周家這麼重視自己的這個大兒子,“既如此,那就這麼辦吧。”這麼好的條件,祝競幾乎沒怎麼考慮,就欣然應允了。
媒人對此也毫不意外,達成目的他也不多呆,說了幾句吉祥話就走了。他還得去周家答覆呢,想到之前周家正夫承諾大紅包,他的步伐又加快了幾分。他們這些媒人,雖是男子,但終身不嫁,平時靠國家給的媒人補貼和事成後東家賞的紅包過活。
媒人走後,祝競在看着桌上的這些禮品,一時間有些感慨,忽然覺得自己還是該稍微在大兒子身上花點心思。
因此,在吃過午飯後,祝競站在外面,看着在廚房裡不停忙活的大兒子,古舊的櫥窗映出他單薄的身影,第一次主動靠過去跟他說話,"常……常兒"太久沒這麼叫過,一時間口頭生澀,“小時候你阿父給你定了一門親事,你還記得吧。”祝競雙眼緊緊盯着面前的人,眼裡似乎盛着關懷,和帶着某種目的探究。
秋天的涼水水雖不如冬天般刺骨,但依然寒冷冰涼,祝常雙手被凍的通紅,手裡洗碗的動作卻依然依然乾淨利落,一看就是經常幹活的人。
母親通常不會來找他,祝常心裡有幾分忐忑,不知道是什麼事,手裡的動作也慢了一些。“嗯,母親,我還記得。”他一直到知道,阿父去世前也曾給他說過。
“今日周家已經來下過帖子了。周家對你挺重視的,你嫁過去以後要恪守夫道,萬萬不能丟了我們祝家的顏面。”祝競好面子,祝常的阿父死得早,她平時也沒時間教導他,怕他嫁過去行爲有失,掃了祝家的臉。祝常埋着頭,手裡的動作越來越慢,最後只剩下無意識地捏緊手裡的碗。“嗯,我會的。”
看看!就是這樣子,一點軟和的話都不會說,和他那個阿父一個樣,祝競心裡忽然一陣氣悶。要擱在平時,她早走了,但她對這個即將出嫁的兒子還有些東西要交代,心裡的火先壓了壓。她語氣深沉,雙眼像鷹鉤一樣"別光在嘴上說。還有,你嫁去了周家後,別忘了是誰把你養大的,人要懂得報恩。你懂我的意思?"
祝常頭埋的越來越低,似乎感受到了那可怕的視線,一點都不敢擡起來,連本就瘦削的身體都顫抖了一下,顯得更加可憐,“我……我知道的。”
看着眼前像個鵪鶉一樣順從膽小的大兒子,祝競達到目的後,不耐煩的離開了。越看越覺得這兒子像自己那個正夫,讓她一刻都不願多呆。
眼看母親要離開了,祝常卻忽然擡頭,“母親!”語氣有些重,祝競即將踏出門口的腳步挺了下來,她扭頭,有些驚訝的看着祝常。
意識到自己聲音有點大,祝常放低聲音,“那那個,母親還沒說……那個人什麼時間來……常兒不想到時候丟了母親的臉。”
確實,祝競才意識到自己忘了和他說婚期。按理來說是應該告訴家裡的正夫,再由正夫來準備的。但祝競正夫已經去世,她也沒再重新娶,家裡的小夫……
“後天。”祝競怕他不懂這些,到時候自己臉面無光,“到時我讓人過來幫你準備。”
祝常心裡微微安穩些,畢竟作爲一個待嫁的男子,他是真的什麼也不知道,他也不想到時候丟臉。“常兒記得阿父在世的時候給常兒說過,他有爲常兒準備一份嫁妝……常兒想帶過去,讓未來妻主高看常兒一眼。”像是怕遭到拒絕,祝常擡起頭,直視母親的雙眼,目光清澈“常兒也會更加感謝母親。”
又是自己那個正夫,“隨你。”祝競撂下一句,便頭也不回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