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書人對人談起這事卻說:“我佛如來慈悲爲懷,貧僧認了自己終究是個和尚。那法海師弟不也一樣很受傷?只能藉着正義之名到處嫉妒羨慕恨,惹人厭,沒人憐!”
說起這些往事,說起這些逃避不掉的現狀說書人也只能抿着嘴放飛唾沫在心底吐槽吐槽罷了,從不敢與人講起。大多還是忍着,沉默着,畢竟想聽故事的人不多,能交心的知己也寥寥無幾。
說書人也曾忍不住感慨:“人生幾何,得一知己足矣。”
於是,便有了我這樣最忠實的知己,不過我沒有要與他開口講話的衝動。我只想就這樣一直看着他,把他的一舉一動告訴某個人。這就是我所能做的,也是我所想要做的。於是我纔會躲在角落裡用手機碼着關於他的屁事。
說書人出生的那個地方,縱是家徒四壁,縱是土坯瓦礫,也是一片深沉的土地上用愛彙集的一個港灣,尤其有個角落座落有一土坯堆,裡面是空的,我感覺如今住了寂寞和孤獨,說書人管它的名字叫“家”。我就不一樣了,我到現在仍找不到像樣的名稱貼上。
不論走多遠都會想起的港灣哪!第三層,說書人在那裡躲避了十幾個風吹雨打的冬夏。愛,讓它在說書人心裡現如今變得沉甸甸,變得富足,只是現如今卻也遙不可及。
說書人想過,等老的歲月終將來臨,那裡終究願不願都會成爲歸宿。我呀,變得沉默了。
家,遙遠的遠方,那是距離和思念的事,不提了。
思緒收回來只發現:那個鳥地方,這樣說好像有辱說書人佯僞的斯文。這樣吧,就說那個地方,那個地方確實沒有任何聲音,至少在夜深之後太陽升起之前。
聽不到談笑聲,其他噪聲也乾淨利落,只有晨曦破曉後頂着黃紗布般雲層的建築羣,它們相互擁擠着,像個迷宮。
我的心終於平靜下來。
說書人的心也很平靜。想,這明擺着要告訴自己:“他們都是被困的人,像沒有守衛的囚犯。”
我糾正一下,其實是奴役,古時叫長工,跪拜匍匐在硬幣裙底的弱者。現在的科技多虧了擁有他們那麼多的廉價勞力。他們中好像是一隻只飛不出籠的小小小小鳥,又好像是一撮折了翅膀羽毛掉落一地的小小小小鳥。
我說:還是鳥,一隻被鎖住了,一隻飛不起來,被困是同一回事,不過他們不是一隻,也不是兩隻,而是一撮。
當然,也包括我——死海里浯臭的一滴水,飄着斷了翅膀折了腿腳的生命體。想想覺得無奈得有些憂傷。
不過,我和他們是有區別的,至少我已經經歷過二十來個春夏秋冬,而他們有的只不過經歷十幾個,而且都是在溫室裡。
我只是在心裡自言自語罷了。這要讓某些人知道我還得提防着郵遞員敲門。好在我住工廠宿舍,十幾個人擠着,郵遞員的事總算安心多了。
“我怎麼了?”說書人問自己。
我想回答,但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說書人的視覺、思想和感官都不由自主緊盯着那一隻“鳥”,被迫地對他產生神注。此時他是唯一活着的,他的移動讓說書人是這麼判斷的。
他是個人,說書人確信,只是錯覺讓說書人把和他一樣的同類比喻成鳥,被困的鳥,或者是折斷了翅膀的鳥。總之是飛不起來的飛行生物。
試想,曾經想要鵬程萬里的東西呀,都掙扎累了。這只是我的猜測,就像你現在正看着一場精彩的足球賽,而我就是那個唧唧歪歪的解說員。還是見習解說員。
“他一定跟我很熟,可是他是誰呢?”
說書人問自己,可惜不會有人回答。說不定說書人已經死了。
很奇怪?不奇怪!
說書人能判斷那個人是否活着,卻無法藉助任何參考介質判斷自己是否還活着,還能支配自己的身體,控制自己的言行。所以我說,我也懷疑着,說書人是不是已經死了?
覺得這些描述抽象得不知所言盡是胡言亂語不一定是個毛病,但一定得治。相信我說的話想想明天你也準不會看到母豬上樹,太陽從東南西北一起升起來也是極少見到的,打西邊還是東邊出來就不好說,這迷宮一般的建築羣裡說書人可沒帶指南針,辨不了方向。而我,卻也不能告訴你,你想要的真理。我只是個迷失的人,已經找不到回家的路的人。
常識不一定是全對的,三鹿奶粉廣告不也成了營養常識選擇?釣島是中國的不也被東洋人買賣交易?有些常識是靠不住的。你說呢?
這麼說吧,說書人分明站在那兒,就站在那兒,站在一個移動人影的背後……說書人是這麼覺得的,因爲說書人是如此擔心那個人的轉身會發現自己。
當然, 說書人一直不知道有我的存在。是的,他不會知道。這點我確信!
“我爲什麼要跟蹤他呢?還有偷偷摸摸的感覺,難道他挖了我的牆角?我正要尋思着往哪個部位捅他一刀合適?關鍵是我的手去哪兒了?如何也沒那衝動?”
說書人費解一番不得答語。
說書人又想起紫涵,用說書人憋屈在心裡沒來得及對紫涵的話說:“你傷害了我,卻一笑而過。”
然只能說明說書人也曾聽過那英的《一笑而過》罷了,說明不了現實,也更不算得真理,起不了作用。
說書人失去自我,這些記憶也只是像微風一樣掠過他的腦海,將不會再繼續洶涌澎湃。
那個人,面色淡然,看起來還像喜愛乾淨,皮膚鬆弛淡定,好像青春沒在了不過還留着幾顆青春痘。是的,他就是說書人一直在注視的那個人。
關於青春痘。猜的,說不準這與青春歲月無關,反而是吃多了泡麪上火的結果,聽說打飛機打多了也有同等效果,誰知道,聽起來令人想入非非,會覺得在衆人面前顯得很齷齪,其實也只是少兒不宜,不好說。其實與他相關的所有東西看起來還是挺順眼的,牀上的所有擺設都能解釋說書人對他的看法。
唯一讓人跌眼鏡的是他穿的內褲好像有點不合身,不知道是傢伙太大了還是內褲太小了,硬是頂着兩邊跑出點黑顏色。
那個人的傢伙可不比他老實。說書人露出赧笑。我當然也再一次笑了,而且是非常邪惡的那種!誰讓他難得地挑起我的笑神經!
顯然,那個人很早就已經醒來。工衣像裁縫店裡撿來的剩布料搭接穿了幾個大頭針線結的製成品,相信很多同事已經輪着穿過上百次。
工衣洗得起毛了還污垢粘糊糊。樸素這詞有點高尚了,弄幾洞穿上街繞一圈肯定有人問:“你那破扇子和酒葫蘆呢?鞋兒破,帽兒破,身上的袈裟破……新一代的人,新一代的農民工,新一代的瘋和尚!”
那寶貝工衣就在那個人牀上和幾件破舊的休閒衣一同被疊得像摞平整的磚塊,看來真是他的寶貝。
頂層拾起工衣,攤開,穿上,平整衣領,輕輕拍去塵屑,把帶有自己頭像的廠牌支套上脖頸,擺放在正胸前,那個人看起來就像很引此爲傲。這過程提升了他生活的態度。說書人甚至在想,用更高貴的形容詞是否能解釋他的行爲賦予這件衣服和這身份的價值?
高貴的詞彙真沒找到,說書人自小出身貧賤,拿手的竟是土鱉三流九等技活。真沒找到,早年詞庫錄入沒一半就廢了,實在查不出來。何況這部詞典年久無暇愛護浸了不少污水,只有十分之一不到收錄的文字翻出來也大部分一塌糊塗,找個像樣的形容詞談何容易。剩下的也就幾個成語:身不由己,人情冷暖,滄海桑田。用鄭智化的一首《遊戲人間》就可以全唱個遍。
“他本來就把每一件自己擁有的東西都當有特殊意義珍貴地待遇!”
不知道誰告訴說書人的,害得說書人好像很瞭解那個人。
當然不是我,也絕對不是我,我可不想幹這種泄漏秘密的勾當!
怪在此時說書人居然不瞭解自己是怎回事。感覺是靈魂出竅了,還是身體變輕了,異常飄渺。那個人的生活和說書人的思想混在一起變得很亂。說書人更覺得自己活在那個人的空間裡,或是壓根說書人就是他,還是根本神遊異界……說書人拼湊不起來,也弄不清自己的樣子。焦點一直停留在那個人身上,已經逃不掉神注。
看着看着,感受着感受着。說書人開始羨慕他,開始崇拜他,他究竟是怎麼做到的這般境界呢?我現在想。我也在羨慕。
“這些人……。”
看見宿舍裡一個個姿態各異沉睡少有動靜的軀體,說書人偷偷莫名其妙地感慨,觸動了心底最深的記憶。
然而說書人的回憶不會瀰漫,也不會停留,每一次觸動也只是一掠而過。接着繼續沉迷於眼前這個人的每一個舉動。說書人甚至能感受那個人所感受。說書人在心裡愧嘆着他的現在,卻不能感知他的未來,還有怎樣的過去。
而我,竟只是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