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撲朔迷局(三)

“……他的解釋就是這樣。”月錦筱說得口乾舌燥,轉頭從靈霄手中拿過一杯茶,咕咚咕咚喝了個乾淨。在她周圍,所有星命少年都聽呆了。

“江湖太詭譎了!”金圖豪由衷地感慨。

“誰說不是呢?”月錦筱抹了一把嘴,朝隋楓揚了揚下巴,“所以,小楓爺,你一定是被洪師傅和同門前輩騙了。”

“絕對不是!”隋楓斬釘截鐵地搖了搖頭,“他說的,從頭到尾,都是假話。”

“爲什麼呀!”月錦筱急了,“你就這麼相信洪熙絕,這麼相信同門?那麟臺祖師呢?他可是力保君如璽的人。他總大過麒門所有人了吧?他你也不相信?而且,你沒有親耳去聽他的解釋,這一切他說的坦坦蕩蕩,問心無愧,我相信他說的是真話!”

“錦筱,你有沒有嘗試過花上十年的時間,反覆地圓一個彌天大謊?”隋楓冷冷地說。

“你什麼人啊?誰試過這種變態的事?”月錦筱瞪圓了眼睛。

“你每一時每一刻都在尋找着這個彌天大謊的破綻,用盡各種方法,將各種破綻用謊言彌補,這樣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永無止境。久而久之,你會發現,你能爲自己創造一個完全合乎情理,絲毫沒有破綻的新記憶,你甚至會認爲這纔是真正發生過的事。你甚至真的開始相信自己的謊言。這就是君如璽。就算他看起來真的相信自己的話,謊言,就是謊言!這永遠無法改變。”隋楓冷酷地說。

“就是說啊!”鍾卿忍不住心有慼慼焉地大聲贊同,“小楓爺,真是精闢,這纔是撒謊的最高境界!”

“我現在已經決定不了是佩服你,還是可憐你耶!小楓爺!也不知道是你變態還是你師父變態,把你培養成這麼扭曲的性子。你憑什麼說他說的是謊言?要知道,你對他的指責,只有洪熙絕作證。而他的話,可是有麟臺祖師的撐腰。你只要稍有理智,就該判斷出來,是誰在說謊!”月錦筱忍無可忍地說。

“我知道他說謊,是因爲他絕對不是此人已死!”隋楓厲聲說。

“好,好,好!”月錦筱咬着牙點頭,“那你告訴我,此人已死是誰?”

“……”隋楓瞪圓了眼睛看着她,嘴脣下意識地閉緊。

“怎麼?”月錦筱深深看着他的眼睛,“說不出話了?你,還有洪熙絕,都是一副知道此人已死的模樣!但是,一談起他,卻都三緘其口,好像這個人有什麼見不得人的過去。在麒門,讓你們談也不想談起,甚至想都不願意想起的人,是誰?”

隋楓渾身發抖地咬住嘴脣,雙拳緊緊攥住,骨節咯吱吱直響。

“這個人只有一個……”月錦筱緩緩向前走了幾步,直到她明亮的眼睛可以一直照到隋楓的心底。

“不,不……”在她明媚的眼神之下,隋楓感到慌亂,“她看出來了?她竟然看了出來?!”他感到自己就好像被月錦筱的注視扒光了全身的衣服,赤身裸體,一絲不掛。他心底的負罪感就要被她無情地暴露在陽光之下。

周圍傳來急促的喘息聲,每個人星命少年都下意識地感到緊張。

“他就是……”月錦筱凝視着隋楓越來越蒼白的臉,“……君如璽!”

“啊?”隋楓感到頭皮都要炸開了。

“沒錯,你們的表情,你們對君公子的敵意,還有對他過去的抹黑,只會更加證明我的猜想。君公子在擁有失憶能力的時候,他十幾年以來壓抑在心中的靈感,如火山爆發,一發不可遏制,所以他才能寫出西嶺秋楓訣,才能寫出星迷白玉京這樣的劍譜!”月錦筱的眼中滾動着怒濤般的星光,“尤其是星迷白玉京!狂放如嵐,卻又深沉如海,恣意奔放,卻又凝重內斂,一股劍意發而不發,聚而不散,它像行歌,它像詩篇,它像一場迷離的夢,它像和我們擦身而過的整個世界,它像全部的星空!這個世界,只有君如璽才能寫出這樣的劍法!”

隋楓的眼睛一陣撕心裂肺的灼痛,淚水忽然間矇住了他的眼睛。月錦筱的話,如刀鋒,無情挑開了他心底深藏的所有夢想和渴望,那種濃得化不開的,對劍,對人生,對這個世界的熱愛。她把已經被他埋葬的另一個自己,再次挑出了墳墓。

“很不好受吧?”月錦筱絲毫不想放過隋楓,她無情地再次迫近。

隋楓側過頭去,用手遮住自己淚如泉涌的眼。

“看到一個十七歲的少年,一夜之間擁有了你們永生不可及的夢想,擁有了,那渾然天成,完美如鑽石的劍道。那種嫉妒,一定像火燒,一直燒到你的骨中。想要佔有他的一切,是再自然不過的想法!如果你們對劍有我一半的熱愛,你們一定會這麼做!”月錦筱的話冷酷得像冰棱,無情地插在隋楓的胸口。

“你懷疑我們聯合起來封殺他?”隋楓啞聲問。

“這纔是爲什麼,你們都知道此人已死是誰,卻誰也不肯說的原因!我再也想不到其他的理由!”月錦筱自豪地大聲說。

“麒門在你眼中,就如此卑劣?!”隋楓嘶聲問。

“我不怪你們抹殺他過去的一切,我不怪你們對他絕口不提。但是,請不要說他不是此人已死。奪走一個劍師自創的劍法,比殺了他更加殘忍百倍,千倍!在我眼中,你們比這樣的人要高尚得多!”月錦筱的語音輕柔。在這一瞬間,她已經對自己的話,深信不疑。

“好吧。盡情去相信你自己說的話吧!”隋楓雙目猩紅地看着月錦筱,“我費盡心機,告訴你君如璽的真相,只是不想看你所託非人。但是,我錯得離譜。你和他看起來挺般配,我祝福你。今後,你有了禍事,別來找我。因爲,在我心中,你已經是個死人了。”

“嗯,已經死了的我,和此人已死,倒的確挺般配的,我謝謝你的祝福啦。”月錦筱偏身悠然自得地一個萬福。

“哼!”隋楓奮力扭過頭去。

“各位同伴!”月錦筱轉過頭來,面向所有的星命少年,“我和君公子,也許近日就會完婚。我們結婚的地方,很可能是他這一行的目的地,妙湯城。到時候請大家一定都來哦。”

“好,好,好,好突然啊!”靈霄張口結舌地說。

“我一向是急性子。”月錦筱示威般地瞪了隋楓一眼。

“哼!妙湯城嗎?我一定會去的。”千驕眯起眼睛,陰冷地說。其他星命少年面面相覷,無言以對。

“同伴們,再會了,我們妙湯城見!”月錦筱偷偷又看了一眼隋楓,隨即轉頭向大家擺了擺手,燦爛地一笑,轉身跳回了君如璽所在的飛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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