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4章 願餘生再也沒有難題
傅容半臥在傅穎懷裡，急速地咳喘着，渾身不受自控地抽搐，傅穎抱着他，也不敢去動他身上的箭，除了聲聲呼喊，一時也不能做什麼。
勻氣的間隙，傅容目光投向長纓，蒼白地扯了扯嘴角。轉而他目光微滯，右手幾次試着擡起來，去摸索懷裡。
半晌，他掏出張紙來，指尖往上擡了擡：“榮胤，給你的。”
長纓伸手將紙奪過來。
傅容喘着氣，說道：“我總算，沒有失信。”
長纓深深望着他，把紙塞進袖子裡，同時間傅穎又以更震撼的聲音呼喊起他來！
周邊武士看到傅容垂下的雙手，均紛紛棄了武器下地，跪了下來。
方纔還你死我活的戰場，頃刻間勝負已定。
“王爺，貞安侯率軍殺過來了……”
仔細聽，似乎是傅家老太太的笑語聲，傅敏跟她下棋賴皮的嚷嚷聲，傅家小姐們的琴瑟音，傅容慢悠悠輕言細語的聲音恍惚間也有。
良久後長纓把頭擡起來，望着手裡攥着的一張紙，聲音又低又啞。“我分明答應過她，會安全把他帶回去的。”
她在廊下定站片刻，而後折身跨了門檻，飛快地奔向前院。
“他怎麼樣了？！”
朦朧園燈將庭中園木映得影影綽綽，有些聲音彷彿透過時空悠悠地傳過來。
楊肅與凌淵面面相覷，俱都抿緊脣來。
楊肅頓了下，說道：“不必了，幹清宮回頭我親自去！”
長纓分辨不出來他還有氣沒氣，但沒來由地就聯想到了昔年死在箭陣下的凌晏。
院子裡靜悄悄的，屋裡也很安靜。
心底開始抽疼，像榮胤先前揮舞着的鞭子，一下下地抽着她的五臟六腑。
樑小卿看了眼她，咬了半日脣也沒能說出話來，最後一嘆氣，默不作聲往裡走了。
……
“你們說，我該怎麼跟秀秀說？”
當年他身中數箭倒下來的模樣越見清晰地浮現在她腦海裡，“鈴鐺！”，那聲聲入腦，與先前他那一聲“我是爲我自己”一道，伴隨着血腥味誘發出她久違的頭疼。
雖然事情未完，但傅容死了，對方羣龍無首，其實形勢不再那麼急迫。
長纓蹲下來，頭埋在臂彎裡，拼命地搖起頭來。
楊肅心下一沉，待要出口的話剎時都堵在喉嚨底。
“怎麼樣了？”
長纓臉色在昏暗園燈下，也顯出異樣的白。
這不知是誰的屋子，狹小的空間內充久着撲鼻的血腥味與傷藥味，但除去這些，長纓聞到更多的竟然是死亡的氣息！
她越過樑小卿急步走到牀前，樑鳳正在燈下忙碌，牀上的榮胤一動未動，身上四處是血。
謝蓬在門下抹了把臉上的血告訴他：“貞安侯本身也是何家出來的，傅容一死，他們這一鼓勁，這幾千人便成了亡命之徒了！”
“鈴鐺……”
凌淵也箭步衝進來了。
她咬牙忍了忍，終是忍不過，轉過身，急步走到了窗臺下。
“鈴鐺！榮叔呢？！”
他們倆過了約摸片刻鐘然後走出來，同望着地下的長纓，神情驚疑未定。
長纓別過頭，說道：“你們去吧，我去看看榮叔。”
凌淵呆呆立在庭院裡，無意識地往前走了幾步，而後又疾速地轉過身，提劍往點着燈的那道門衝去。
“把宋逞喊過來勸降！不行就把貞安侯給活捉了！”
她眼前還浮現着屋裡最後的那一幕，指甲不覺地又掐進了掌心。
長纓蹲在地下沒動。
問了士兵，原來是緊急處理之後擡進了屋裡。
樑小卿一反常態的沉默，沉着臉沒吭聲。
謝蓬道：“幹清宮要不要送信？”
她跟傅家相處融洽，那是她最美好的少女時代印象之一，但從今日起，這段回憶便要被拋舍在後頭了。
“我剛剛在想，或許我從一開始就不該打算這條路，那樣的話，就像榮叔說的，什麼都不管，糊里糊塗地活着纔是最安全的，那樣至少也不會有後來的傷亡。”
楊肅點頭，與凌淵道：“你留下收拾殘局，我去外頭看看。”
謝蓬頜首。
楊肅到達門口，果然貞安侯率着人馬正要往裡攻，門外再度混亂起來。
她少時在傅家這後園子裡穿梭如同自家花園，曾在這裡聽傅敏說過他所有不羈的少年心事。
傅容雖然死了，但這場事故卻還沒完。
長纓快步走出東角門，一路往先前榮胤所在之地而去，直到到了無路可走之時才發覺竟然走到了傅家後花園。
楊肅丟下話，又下了梯。“再傳話去東宮，就說傅容已死！”
長纓便疾速地奔過去，被樑小卿擋在外頭：“你不能進！”
楊肅擡起頭，管速進來了，看到地上被痛哭的傅疑抱着的一動也不再動的傅容，他也怔忡了。
前院依舊滿地狼籍，樑鳳卻不見了，榮胤也不見了。
傅容既然死了，再殺貞安侯其實已經沒有必要。他扭頭道：“傅容已伏誅的消息放出去不曾？”
“放了！但他們反應更加激烈，他們好些人都是軍戶出身的將士，祖上都是跟隨廣淑王打過仗的！”
長纓微頓，連忙拔腿跟上。
隨後他大步邁上廡廊，衝進了屋中！
長纓無力地倚靠在梨樹上，許久後手心還是涼的。
“說話呀！”長纓幾乎是喊了起來。
他爬上臨時搭就的弓駑臺看了看外頭，府外兩方人馬果然正在激戰。
凌淵嗯了一聲，又轉頭看向已然毫無生氣的傅容。
找到樑鳳他們這邊，跨門他便見長纓抱着胳膊站在一樹梨花下，定定不動的樣子活似化成了石雕。
不光是長纓擔心榮胤，楊肅也擔心。
他加快了幾步走過去。
凌淵情不自禁地往前走了兩步。
長纓嘆了口氣，撐膝站起來。他擡頭望着他們：“可是該面對的總是得面對，因爲我們都沒得選擇。
“我得把這件事告訴她，就好像我當初即便是知道會有風險，也還是會走上這條路。
“世間事，常常就是這麼讓人萬般無奈。我多麼希望，從今以後再也不要有這樣的難題出現。
“我多麼想輕輕鬆鬆安安穩穩地過完這一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