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我欠你一個人情
一個時辰後,長纓在宋家前院見到了這位宋學士。
幼年時期在京師,其實各種場合上見面的次數不少,時隔多年,長纓也還是覺得時光走得很慢。
宋逞五旬不到,瘦,但是精神矍爍,兩鬢略有斑白,蓄鬚,打理得一絲不苟,絲毫未影響他俊秀儀容。
簡單一襲道袍穿着,渾身上下只腰間墜着塊玉,穗子還是半新的,簡單裡又透着超然。
如此看起來,實則與當年的他未有什麼分別。
宋逞接待她的地方是座敞亮偏院,在座的還有宋夫人,寧氏,以及宋寓。
但宋夫人和寧氏都只是走了個過場,寒暄了幾句就讓出了地方。
宋逞道:“你是凌祟雲的侄女。”
他不是問,而是陳述。對於這樣的開場,長纓只能直面:“是。”
“再過陣日子,在下也要調去京畿,總之不管在哪裡,忠君愛國總不會忘記便是。”
“我欠將軍一份人情,不知將軍有什麼難處,是老夫幫得上忙的?”
屋裡仍在繼續。
她在凌晏之死事情上若無個明確交代於天下,終究日子不會太好過。
但眼下又實在不必他還這個人情。
宋逞點點頭,伸手請茶。
“怎麼樣?”
……
宋寓看了眼前方兩人,笑道:“自然是很好的。二叔跟長纓談虎丘張子安的畫作,談金陵吳伯安的文章,不知多投契!我也是今日才知道,原來長纓竟然文武雙全。”
宋逞已經分別問過這幾年南康衛、漕運、湖杭匪情的狀況,更甚至因爲早前就聽說凌家對長纓用心栽培,還提了幾句琴棋書畫。
她頜首稱了聲是,而後眼神喚住了後頭的宋寓。
宋逞停步:“打點茶水送去水榭,把棋盤設好,我與沈將軍走幾局。”
宋逞點點頭,沉吟之後,他道:“也好。”
宦海沉浮多年的老臣,言簡意賅是慣常作風。
她認爲,如果不是長纓,宋逞根本就不會知道海患實情,如果宋逞不知道,那麼到時候多半要遭顧家對付。
他必須帶她一起走,哪怕是暫且不能成親。
誠然,昔年她聽說凌晏之死時心裡也是震驚的,對凌家這位侄女也是鄙夷的。
但就是不提海運,幾次長纓明明快要挨近這邊緣了,也還是被他轉移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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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纓聽到這裡,覺得此時要是客套,倒顯虛僞了。
凌淵至今還卡死着時間等着她去吉山衛,他不能讓她去,她若去了,來日他們在京師相見,就不會是霍溶和沈長纓了。
寧氏心裡頭倒有點惦記長纓,出來之後便立在廡廊下未曾離開。
她如今身份已經等於暴露,凌淵也已經找到了這裡,雖說目前已有袒護之意,但他也終究有離開的時候。
也跟着高興,高門貴婦也有高門貴婦的難處,日後她在京師,能多個這樣有底氣有實力,又受家翁賞識的手帕交走動,於自己也是有好處的。
寧氏倏地就鬆了口氣。
她慌急急地走到月洞門下,便看到宋逞與長纓邊走邊聊着出來。
自打長纓在戲園子外頭與她說及海患之事,再者後來宋寓又實地走訪得來讓人震驚的沿海真相之後,她隱隱也覺得長纓成爲了影響到宋逞改變決策的最有力的人。
“少夫人去見宋逞了,聽說還是宋逞主動要見的。”
也許她是有些婦人之見,不能具備公公的高瞻遠矚,但要讓她眼睜睜看着一家人去跟權勢滔天的顧家對撞,她實在是做不到。
這話雖問得籠統,長纓卻聽懂了。
“不必慚愧。”宋逞道,“顧家把持漕運,這次卻前後表現異常,修明的家書到得及時,也才使我頓悟。
“在下慚愧。”長纓謙辭。
宋逞瞥了他一眼,他立時噤聲,把話收住了。
宋寓生怕鬧出不愉快,連忙出聲打圓場:“長纓跟侯爺關係很好,侯爺對長纓很照顧——”
寧氏等了約摸一個時辰,院子裡好歹是有動靜出來了。
連續的意外令霍溶覺得提前撤離南康衛是必要,但他同樣覺得有必要的是還得跟長纓這裡有個交代。
有些念頭一旦生起,就跟發了芽的種子似的,沒法兒往回縮。
但她也聽說了長纓的身世,她也深怕宋逞會因爲長纓的過往而對她有所偏見——
宋逞望着長纓:“聽說程嘯的案子也是將軍辦的?”
可是相比較海運這件事而言,此時的她又自動地忽略了她做過的事情——好吧,她承認她是利己的,自私的,但她此舉並不曾傷害到別人,應該還不算是失德。
想了下,她說道:“宋家是江南望族,在下也仰望大人風采已久,這次的事情不過是偶然,所知所得能爲大人提供便利,在下已深感榮幸。”
至於外界對長纓的評價——她打算還是不要去搭理了。
她走上前:“父親。”
佟琪巴巴地前來報訊。
雖然說長纓的上進每每都說得理直氣壯,但其實,霍溶對她如此上進的目的還是帶着些不解。
長纓道:“有些事情遲早要面對。”
“你要回京?”
宋寓在他們身後,神色是輕快的。
所以不管怎麼說,是長纓幫助他們懸崖勒馬,避過了這場紛爭,宋逞不但不應該對她有所偏見,更應該承下對方這份人情纔是!
“湖杭海患嚴重,老夫也有所耳聞,終究未曾親見。這次,多虧了將軍帶引修明深入亂象,目睹海患之亂,從而使宋家避免了窘境。”
雖然宋寓全程沒說到宋逞具體對長纓有什麼評價,但是她這位公公清高又挑剔,難得見他在晚輩將臣面前興致如此之高,看上去這自然是投契的了。
就在長纓幾乎要犯琢磨的時候,宋逞忽然說道。
宋逞沉吟着,說道:“你有什麼打算?”
“是。”長纓道,“程嘯的案子是在下負責攻破,不過也離不開衛所將軍們的支援。”
因爲他近來才意識到,她與宋家人走得這麼近,竟很有可能是爲了結交宋逞。
她結交宋逞又於她一個武將有什麼好處呢?
他發現,她究竟在執着些什麼,他竟然並沒有摸清楚過。
不過也不止是他沒有摸清,相較而言,凌淵是更加不懂她,這又讓他心裡略感平衡——對的,他就是把自己的底線放得這樣低,不然不能開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