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幼梅翹着小嘴跟在楊宗志的身後,亦步亦趨的拉着楊宗志銀白長氅下的麾角,滿腹依依不捨的相思眷念。對於楊宗志這麼匆忙的告別,她本有一肚子的不樂意,奈何昨晚楊宗志抱着她左哄右勸,不斷說他們二人名分已定,只是欠缺一個迎娶的儀式罷了,待得迴轉北郡後,重新找地方安頓下來,再行依禮下聘,纔算圓滿。
費幼梅便嘟着小嘴嬌嗔道:“那你……爲何不能帶我一起走,你可說過總是不會撇下我的呢。”
楊宗志陪着笑,繼續哄勸說:“這怎麼可以,你是費叔叔和姨娘心頭的寶貝疙瘩,就這麼跟着我走了,名不正言不順,老人家心裡難免會有些怨懟之氣,況且我這一走,若是順利的話,不過一兩月內便能安頓下來,到時候載着聘禮過來迎娶你這小嬌娘,豈不是圓了老人家的心願。”
費幼梅聽他說要大模大樣的來迎娶自己,方纔幽幽的透出幾分歡喜,但是轉念想想一兩個月無法相見,時日纏綿不吝於經年之久,便是那刻骨的相思意味,不知就要將自己折磨成什麼樣子。她不由又墮下無數傷心悽切的淚珠兒,滾入楊宗志的懷中,嘆着氣又道:“那可兒,若兒她們爲何就能大咧咧的跟着你,難道她們有什麼不同不成,也不……也不見你將她們趕回家中去等着,候着,苦苦的望眼欲穿,偏偏欺負人家心軟不成?”
楊宗志被她一頓委屈埋怨說之的蘧然噎住,他心下只是覺得今日聽了江平道出的消息,這中原大地……只怕是要亂了,原本以爲皇上派呼鐵和陳通去討伐逆賊,這二人若是聯手的話,就算不能大勝凱旋而歸,最不濟也能鎮守住咽喉要道,讓鮮于無忌和三皇子動彈不得,卻沒料到呼鐵個性剛猛,居然爲了爹爹和自己掛帥印而歸隱,再則那陳通失了幫手後,卻又一反常態的長驅直入,被鮮于無忌派兵截住後路,一頭扎進千島湖中再也沒能游出來。
他隨念想想,心中也暗自有幾分明白,說不得還是因爲皇上許諾,誰能率先取得鮮于無忌和三皇子的首級,便爲他請功嘉獎,擢升他爲新的護國大將軍,官拜極品,陳通這麼着急上火的驅兵,終究還是害怕這份功勞落入到別人手心裡,所以不管不顧的違了兵法大忌。
但是如此一來,三皇子和鮮于無忌借勢反撲,中原大地便再也難有寧日,當朝曾有四位領兵大將,說的是:北呼鐵,南陳通,東鮮于,楊宗志居中,現下呼鐵歸隱,陳通喪命,鮮于無忌反了,而自己又逃亡北郡,這朝中一時竟再無一員良將可出戰,三皇子等人瞄準這個空子,大肆揮兵攻打洛都,朝廷又能派誰去應敵?
大勢如此,楊宗志也是無可奈何,只恍惚覺得自己這趟迴歸北郡,實在難以輕易的安頓下來,又不忍心幼梅兒跟着自己奔波受苦,所以纔會這般苦勸她留下來,等候自己的消息。
……
一行人依依不捨的來到長白山的山腰下,費清和董秋雲走上前,對楊宗志道:“志兒,你此去速速傳回消息,中原天地突變,咱們這裡經過昨夜和那江平言和之後,反倒成了一片難得的淨土,若是你在北郡實在呆不下去的話,索性不如將身邊人都接到長白府來居住,一來大家住在一起相互間有個照應,二來嘛,你和幼梅兒始終是要完婚的,在北郡完婚的話,我們這長白山一千多人浩浩蕩蕩的趕過去賀禮,多有不便,在長白山完婚的話,你便什麼都不用操心,交給我們操辦即可。”
楊宗志點頭笑道:“是。”費幼梅在一旁聽得小臉通紅,想想大哥這趟來,自己居然搖身一變,成了大哥的未婚嬌妻,再過一段日子,自己和大哥便再也不用分別開,長相廝守在一起,也好像爹孃這般開枝散葉,那是多麼的美滿自足。
史艾可和柯若紅笑嘻嘻的騎着小馬趕過來,史艾可露齒嬌笑道:“我也要嫁給哥哥的,秋娘你可不能不管我呀。”
董秋雲呵呵寵溺的笑道:“好好,你們到時候都一道趕過來,秋娘給你們一起主持婚禮。”
史艾可促狹的搖頭道:“我不嘛,我要帶着哥哥去江南見爺爺,爺爺素來最推崇哥哥了,若是能見到他,可不知會高興成什麼樣子哩!”
柯若紅在一旁微微一愣,脫口嬌暱道:“那若兒帶師哥去哪裡啊,對了,我爹爹說他帶着哥哥回到幽州城去了,我就帶着師哥去幽州城找人。”
楊宗志在一旁聽得翻了翻白眼,若是照這麼說下去,那自己豈不是還要去西蜀,走滇南,遠赴吐蕃,這一輩子哪裡還能有一夕安寧日子可享,當下他趕緊接過話來,肅然道:“好了,費叔叔,姨娘,志兒就此告別了,一會我們還要去虎家牧場接兩個人,再若遲了,恐怕天氣又要變壞。”
費幼梅正沉浸在自己的美妙遐想中,聞言忽然轉過神來,急道:“等等……”
她輕輕邁着小蓮步走到楊宗志的面前,擡起小手兒給他溫柔的整頓衣領,膩聲哽咽道:“大哥啊,幼梅兒過去說過,這一輩子都信得過你,你讓幼梅兒在這裡等你,幼梅兒便什麼都聽你的,但是……但是你也再不能作過去那個大騙子了,好不好?”
楊宗志纏綿的嘆了口氣,見費幼梅柔情無限的秀眸罩定自己,天空一輪透亮的明日射下來,照在她潔白無暇的小臉蛋上,恍惚泛起了耀眼的聖潔光輝,費幼梅咬住紅脣抽泣道:“你還記得上一次在武當山頭,你騙我說你根本沒有受傷,讓幼梅兒獨自去攀住樹枝,結果你和那位姑娘卻失手掉進了萬丈深淵,你知道幼梅兒當時怎麼想麼,我……我恨死你了,你爲什麼還要狠心欺騙幼梅兒,雖然你是出自一片好意害怕連累人家,但是你不知道麼,人家跟你團聚,就算是捏着手死在一起,總也好過自己孤零零的苟且偷生,所以這一次幼梅兒還是信你,但是你……但是你再也不要讓幼梅兒失望,成不成?”
楊宗志只覺得一時間喉頭哽咽,竟然發不出話,只能咬緊牙關重重的點了點頭,費幼梅這才破涕爲笑,嫣然嫵媚道:“那……那我便放心了。”
衆人辭別後,楊宗志帶着史艾可和柯若紅去找忽日列,來到虎家牧場後,見忽日列和烏卓瑪早已收拾好了隨身的包裹,虎家老爺感念楊宗志送回驚馬,又解救長白山的圍困,送了他們兩匹駿馬,帶着下人們送出牧場門外,柯若紅坐在棗紅小馬上,轉頭一看,那虎傑夫也癡愣愣的站在人羣后瞪着自己,想想自己居然對一個陌生人,把心底裡一直壓抑的話都說了出來,柯若紅不好意思的露齒一笑,扭腰回頭向他揮了揮手,虎傑夫方自揚起手來,便見到柯若紅笑吟吟的轉身拍馬,跟着楊宗志等人去的遠了。
天氣驟然變好,凜冽的北風也消失不見,和風日裡下,一干人騎馬下了長白山,走的也並不太趕,大家走一路,說說笑笑,史艾可也乖巧的騎馬湊過來,給忽日列賠了女兒家的福禮,忽日列當然不會和這麼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家斤斤計較,只是哈哈一笑便放過不提。
再走一兩個時辰,迎面已經可以看到高高的城牆關口,由此入門後,便算進了關,來到北郡的地界,大家坐下來歇息,在城門下找了個茶館吃飯,忽日列和烏卓瑪是吐蕃人,素來愛吃腥肉,而唐小婕和柯若紅卻是半點肉都不沾,唐小婕是吃素,而柯若紅卻是叫嚷着要減肥,史艾可便在一旁親暱的捏着柯若紅圓圓的小臉蛋,嬌笑着打趣道:“大屁股丫頭,你不吃肉,那不是要餓的又瘦又小了麼,我還指望你能長成婷姨那樣子哩,你可不能叫我失望喲……”
柯若紅臉燒紅霞,飛快的伸手將史艾可作怪的小手兒打下來,噗嗤一聲膩笑道:“我餓小了怕什麼,反正也沒有什麼哥哥來對我賭咒發誓,看小說^.V.^請到但是可兒你便不一樣了,你看看師哥他多心疼你啊,你餓了一整天,賭氣在牀上不吃飯,師哥他便親自端來飯菜給你食用,甚至……甚至……唔!”
柯若紅本想說甚至還是親口渡給你,只是這話還未發出聲來,便被意會過來的史艾可一把堵了回去,史艾可羞得面紅耳赤,臊得不敢擡頭見人,偏偏心底裡又恁的甜蜜歡喜,倒是再也不敢來招惹柯若紅這精靈古怪的小丫頭,當下衆人一起用飯,席間一時談笑風生,楊宗志轉頭一看,見到那小嬋姑娘畏畏縮縮的躲在唐小婕的身後,她的梳妝打扮還像前幾日一樣,秀髮盤在腦後,鵝蛋般的小臉上敷了一塊娟巾,將秀眸纏住,瑤鼻高挺,臉蛋上卻是漠然淡然之色。
楊宗志心頭一動,問話道:“對了婕兒,前幾天那費滄費二叔不是說,這位小嬋姑娘的眼睛已然大好,再過兩日便能揭開娟巾,讓她睜眼看看外面的世界了,屈指一算,今天正好過了第二天。”
唐小婕搖頭道:“費二叔是說兩日,不過……我怕她一時還不太適應,所以準備多等一天,再給她揭開,哎……郎君啊,婕兒……婕兒好沒用的。”
楊宗志奇道:“怎麼回事?”
唐小婕索然吐氣道:“這兩天來我哪都沒去,一直陪着小嬋教她說話,費二叔傳了我們一個法子,我就用這法子不斷開導她,可是她再也沒有發過隻字片語哩。”
楊宗志嗯的點了點頭,他知道唐小婕口中說的法子,便是那個什麼“咿……啊……籲”之類的吐氣之法,前天夜裡他也曾見過唐小婕親口陪着小嬋練習發聲,轉頭看看,那小嬋姑娘聽了這話後,臉蛋上微微變得侷促緊張,小身子弓起來,表情甚爲戒備。楊宗志心頭一動,隨口安慰她們道:“不急的,費二叔的醫術通神,婕兒你不是也能用右臂吃飯穿衣了麼,想來他說大好了,再過一些日子,便能真的大好。”
唐小婕俏媚的點了點頭,心知郎君所說也是實情,她本對費滄甚有信心,當下也只以爲自己的法子用得不當,又或者操之過急,一行人默默吃飯,這裡是出關的要塞,城門下往來的人流匯雜,不過一會,大家隱約聽見自己所坐的茶館木欄下,有兩個人在小聲的說話。
其中一個年邁些的滄桑男子開口道:“乖女兒,咱們還剩下一塊口糧,你趕緊先吃了吧。”
接着另一個稚嫩的細細嗓音,有氣無力的回話道:“爹爹,我……我不餓,你年紀大了,身子骨要緊,還是……還是你吃了罷。”
楊宗志等人聽得微微驚奇,轉過腦袋,湊過身後的木柵欄向下望去,見到原來這裡蜷身靠坐着兩個人,其中一個白髮老者,另一個卻是個大辮子姑娘,那老者看起來四五十歲出頭,滿面滄桑風塵,而那小姑娘卻是依稀十幾歲,正值青春妙齡年紀,老者一邊說話,一邊哆哆嗦嗦的從懷中掏出一塊乾冷的事物,大家仔細一看,見到他黑漆漆的手心中託着一塊燒餅,巴掌大小,這燒餅不知放了多少日子,皺巴巴變得又幹又澀,恍惚比一塊石頭好不了多少,而那父女倆卻對着這麼一塊極難下嚥的燒餅,推來讓去。
史艾可等人看得心頭一酸,楊宗志開口喚道:“老人家……若不嫌棄的話,請您進來和我們一起用飯,好麼?”
那父女倆聽得一愣,擡頭看上去,見到隔欄內坐着一衆衣着鮮華的少年男女,這些人個個氣質不凡,男的英挺,女兒家嫵媚多姿,那父女倆面現惶恐之色,一時訥訥的不敢接話。
楊宗志笑着正要開口再度相邀,史艾可卻是飛快跳起來,也不管人家情願不情願,便把這二人拉扯着到了席位上坐下,雙手按住他們的肩頭,這二人便動彈不得,這也難怪,史艾可從小跟着一羣乞丐們長大,小心思裡,可萬萬沒有想過什麼高低貴賤之分,她看到這父女倆穿的衣衫襤褸,渾如乞丐,心頭更是平添幾許親近之意,穿的破了又能怎麼樣,她爺爺不是整體都穿着個破衣衫,身上盡是補丁麼,再說她自己,過去也經常扮作臭乞丐的模樣混跡江湖,更是用這幅樣子,將楊宗志手中的白馬給騙走過。
那父女倆坐下來後,唐小婕和柯若紅分別給他們盛上了熱氣騰騰的白米飯,那兩人看得手足無措,彷彿石像一般的呆住,半點不敢伸手,過了一會,那老者擡頭道:“公子……我們……我們沒錢的。”
柯若紅聽得噗嗤一笑,膩聲道:“老伯,我師哥請你吃飯,我們不要你們的銀子。”
老者和他女兒聽得半信半疑,擡頭一看,見楊宗志端坐在面前,俊逸無匹的臉上掛着和煦的微笑,老者目中一紅,舉手拜道:“救苦救難的大恩人啊……”
楊宗志誒的一聲,擡手一阻,皺眉道:“只不過是一碗白米飯而已,舉手之勞,怎麼當得起老人家這麼大禮?”
唐小婕柔聲道:“快吃吧,老爹爹,我看您和您女兒都餓壞了,您年紀大了,而您女兒正當長成,可都經不起餓呢。”朱晃在一旁站起道:“我去再要一些小菜過來,楊兄弟你們先吃着。”
如此一來,那父女倆推辭不過,只得低頭悶聲不響的大吃起來,他們許是餓得太久的緣故,這一吃起來如同風捲殘雲,過了一小會,三大碗白米飯便分別下肚,史艾可等人在旁邊看得目瞪口呆,自己的吃性便淡了,只是不停地給他們夾菜,囑咐他們再多吃一些,再過片刻,那父女倆吃的大飽,推開筷箸站起來便要給大家叩頭,史艾可一手一個的將他們拉住,楊宗志笑道:“老人家不必多禮,你們是哪裡人,要到哪裡去,怎麼會流落到關外來的?”
這兩人穿的雖破破爛爛,可是與關外人的衣着打扮還是頗爲不同,老者一五一十的回話道:“我們是北郡人,家住在陰山腳下,這是……這是到關外來逃難來的。”
楊宗志聽得一呆,忽然想起坐馬車從鴻冶城出發時,眼見到不少人攜家帶口的往南方趕去,他心頭一動,皺眉問道:“你們……你們也是因爲蠻子的原因,所以要背井離鄉的,是不是?”
老者點頭道:“怎麼不是,這半個月來,咱們那裡家家戶戶都傳遍了,說北方蠻子駐紮大軍在陰山外側,而朝廷已經丟下我們子民不管了,人人都忙着逃命,我家裡只有女兒相依爲命,我倒是老得快要走不動,逃與不逃沒有分別,可是我這乖女兒才十六歲大,她可經不得蠻子鐵騎的折騰呀,無奈之下,我只能帶着她一道向關外逃,希望能避開這次戰火,等戰火平息後,我們再重返家園。”
楊宗志聽得心頭一悲,牙關緊緊咬住,吱吱作響,蠻子厲兵秣馬,可朝廷早已亂成了一鍋粥,三皇子和鮮于無忌派兵攻打洛都,洛都城內尚且騰不出將官去應敵,又哪有餘力去抵抗北蠻,難道……難道真的要任由蠻子在北郡燒殺搶掠一空,揮師退回陰山,再去收拾殘局不成?
史艾可等人卻是幽幽紅了秀眸,看着父女二人行跡潦倒,隨身只留下一塊巴掌大的燒餅度日,就算是逃到關外又如何,豈不是還是餓死一途。柯若紅伸手抹了抹腮邊的清淚,哽咽道:“老伯,那你們……在關外還有遠親沒有,可是要投奔他們而去麼?”
老者搖頭道:“我家一脈單傳,到了這一輩,便只剩下一個女兒相依爲命,哪裡還有什麼親友?”
桌上一時默然,史艾可紅着眼眶轉頭看看,便是那黑麪孔的忽日列和烏卓瑪二人,也不禁蹙眉低嘆,臉色甚苦的動容,史艾可心頭怪異的難受,便開口緩和道:“對了老伯伯,你……你叫什麼名字呀,你女兒又叫什麼?”
史艾可覺得自己若是好像唐姐姐和柯丫頭那般低聲哽咽出來,在楊宗志面前頗爲有些不好意思,可是小心思裡潮潮的,忍不住又極想要撲在楊宗志懷裡大哭一場,只得趕緊轉開話題,那老者道:“我叫康復國,這是……這是女兒!”
史艾可聽得噗嗤一笑,趁機抹了抹大大的杏眸,哽咽道:“我知道她是您女兒,可她叫什麼……什麼名字呀?”
那老者尷尬的咳嗽道:“她……她的小名就叫女兒,我們村裡人都這麼叫她。”
柯若紅本哭得嗚咽有聲,聽了這話不覺又破涕爲笑,咯咯嬌笑道:“你們村裡人都叫她女兒,那不是……那不是亂了輩分了麼,七十歲的老大爺也叫她女兒,十二三歲的小孩子也這麼叫她,咯咯……豈不是全亂套了?”
楊宗志回頭道:“婕兒,我們這次來還剩下多少銀子,你把它們都取出來吧。”
唐小婕誒的一聲,從背後的包袱中取出一捧白花花的銀子,端放在桌面上,楊宗志將銀子推到康富國的面前,低聲道:“老人家,這些銀子你都收下吧,你們在關外舉目無親,要等到蠻子再退回去,不知還要等多久,這些銀子你們便拿來度日,想來……大致尚可支撐到明年的春天。”
那老者聽得一驚,呆頭呆腦的看着面前白花花的一捧銀子,陽光下璀璨生輝,這銀子略略一算便超過百兩之數,那是自己這輩子都沒見過的大本錢,人家公子爺好心腸,請自己大吃大喝一頓,這倒是勉強還能說得過去,可是要將這麼大一筆銀子附手贈送給他,他便有些不敢置信了,他茫茫然的看着桌面,忽然咬牙道:“公子……你……你這麼幫我們,到底……到底爲什麼?”
楊宗志聽得一呆,倒是沒有想過這個原因,他素來對銀錢從不放在心上,而且筠兒等人家中富足,他更是從未缺過花銷,多時以來,他的穿衣用度,全都由筠兒婉兒等人代勞,直至最近商怡婷來到北郡後,更是不吝花錢,爲他置辦最好的衣料,鋪設排場。當下他沉吟着還未答話,史艾可卻在一旁咯咯嬌笑道:“老伯伯呀,你這還看不出來麼,我哥哥他呀……是看上了你的女兒哩,花錢要把你的寶貝女兒帶回去哩。”
那老者聽得悚然大驚,便是他那一直垂頭斂眉的女兒,也不由輕輕擡頭瞥了楊宗志一眼,頓時又臉頰泛紅的垂下頭去,不大的兒急劇起伏,楊宗志皺眉道:“可兒,你又在胡鬧了?還不快快給老人家賠個禮?”
史艾可嬌羞的偷偷伸了伸小嫩舌,轉頭給康富國作禮道:“對不住,可兒不懂事,給您老人家開玩笑的,您別放在心上。”說罷探手將銀子都塞進了康富國破爛爛的懷中。
……
衆人吃飯後再度啓行,出了城關要塞,沿着官道向西南方向趕路,豔陽照射下,楊宗志一邊騎馬,一邊心想:“我爲何要給那康老人家銀子,或許……或許是覺得自己過去乃護國大將軍出身,保衛邊塞便是自己的指責所在,現下聽到北郡陰山的子民流離失所,難免心頭愧疚,以求心安罷了。”
轉念又想:“可是我就算能賙濟到其中一戶兩戶,終究無法解救萬千子民於水火之中,那邊此刻不知還有多少個康富國彷徨無計,徒之奈何……”
忽日列騎馬上前,對他道:“楊老弟,看來你們南朝又要打仗了,是不是?”
楊宗志點了點頭,嘆息道:“我南朝和北方四國紛爭不斷,百餘年來,每過一段日子便要兵戎相見一場,而且我們南朝還是負多勝少,在北郡河朔一帶,不知折損了多少精兵強將。”
忽日列目中精光一閃,驚訝咂舌道:“哦……北方四國竟有這麼厲害,就連你都拿他們無可奈何的麼?”忽日列過去在吐蕃國南征北戰,所向披靡,只是在武力和智計上都輸給楊宗志一籌,他心下對楊宗志甚爲推許,自覺地他如同凜凜戰神一般不可觸摸,這當兒跟在他身邊,又聽他說起南朝打不過北方四國,內心的震驚可想而知。
楊宗志搖頭嘆氣道:“北方四國的確彪悍難擋,可我們南朝倒也是大將輩出,十三年前,朝廷出了一位兵馬大將軍傅多坡元帥,使得一手精妙無雙的‘擒月槍法’,他便不怕蠻子,可惜的是……他最後一戰深入蠻子國腹地,從此竟再無音訊傳回來。”他一邊回憶,一邊心頭喟然暗歎,他當然知道傅多坡的真正下落,當年傅多坡將他自己的臉割得刀痕交錯,若不是通過賽鳳無意間認識了傅多坡,只怕楊宗志就算真的見了他的面,也不敢貿然相認,那傅多坡過去打到北方四國後,經歷了慘敗,說不定是隱姓埋名下來,一直等待機會復仇,所以纔會將自己的面容毀掉。
楊宗志輕輕的嘆了口氣,接着眉心一揚,又道:“十一年前,我的養父楊居正大將軍,曾經在定州城外大敗蠻子大將頑固,殺得蠻子鐵騎潰不成軍,血流成河,蠻子後來談虎色變,再也不敢進犯我南朝邊境,直到九年前,我爹爹被先皇召回封作御前大將軍,蠻子兵纔敢稍許南進,那一回……先皇派出朝中的忠勇侯齊勒迎戰,誰料那位齊勒大人不知是打的太過盡興,還是什麼,居然帶兵一直打了蠻子國的鳳凰城,從此也消失無蹤,哎,歷數我南朝和蠻子國紛爭不斷,我們雖然忠烈雲集,可惜最後……總還是死得人多些,這些都是事實。”
忽日列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楊宗志口中所述,俱都是近年來南朝和北方四國的恩怨交戰史,他過去沒有研習過這些,聽得也少,此刻乍然聽見,卻是有些感同身受,轉眼見楊宗志時而說的激昂澎湃,時而蹙眉嘆氣,時而又軒眉自豪,忽日列哈哈一笑,促氣道:“想不到你們和北方四國前後交戰這麼多回,楊老弟,我過去也曾帶領兵馬南征北戰,但是吐蕃國內盡是一羣孬種,沒有我一回合之敵,而周邊的回鶻,葛洛祿又全是些邊牧小國,我哪裡願意去跟他們打,若是日後有機會,能夠和你口中所說的蠻子四國大打一仗,人生那卻是何等的快意。”
他們二人都曾經手握雄兵十多萬,現下卻一個是反賊,另一個是已死之身,此刻聚在一起暢談過往,評論古今,但覺心頭涌起快意無限,兩人看小說^.V.^請到仰天哈哈大笑一番,拉着馬快速向官道上馳去,身後遠遠的是朱晃駕馭的馬車,史艾可,柯若紅和烏卓瑪三人,嘻嘻哈哈的墮在最後方,頭頂一襲麗日照下,官道邊兀自積雪深達數尺,一行人漸行漸遠,前方的天邊卻又透出幾團烏雲,飄飄蕩蕩的向這邊遮蓋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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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第二章,我算了一下,十八天更新了十八章,而且每個章節都是七千字以上的大章節,算是不欠了,晚上不知道還有沒有狀態再繼續碼字,喝了點酒,頭有點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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