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趙老師的這個解釋,大夥都沒有什麼話說,顯然大家都覺得這個話題挺有意思。
如今,每個人都對即將要穿越去的那個時代表現出越來越濃厚的興趣,特別是涉及到那個時代日常生活的話題,總是能引發各種各樣的討論。
按照這個穿越羣體裡公認的歷史專家——朱北國的說法,鹽是一種很特別的商品,從官府對鹽的管制方式這個角度,就能折射出那個時代,社會上對商業的普遍態度和管理模式。
“大明的官鹽制度,明緊實鬆,上緊下鬆,而大清的官鹽制,明緊實亦緊,上下皆令行禁止,果然是新朝有新氣象。”
此時此刻,朱北國對身邊的夥伴們用淡淡的語氣評價道。
“但是對百姓而言,這個新朝新氣象可不見得都是好事。”
此時徐志在旁邊插話,發表了一句很耐人尋味的評論。
“此話怎講?”
旁邊有小夥伴問他,徐志淡然一笑說:
“但凡屬於市場和商業上的事情,以官府之力插手,必然搞糟,這個有形的手,經常把無形的手干擾到無法正常調節市場經濟的程度,所以,在這個方面,官府越是有力,市場平衡就越是被破壞得厲害。”
對於徐志的這個解釋,不少人聽了都頻頻點頭,特別是那羣年紀比較大,在社會上混過一段時間的人而言,顯然這羣人對此深有感觸。
“徐志說得對,而且這也是被人類歷史反覆無數次證明的事實,對於商業繁榮而言,有形之手的干預,總是利大於弊……”
“是啊,哪怕出於公平之心加謹慎仔細操作,頂多有一點短期效應,對長遠絕對有害。”
“以此類推,顯然,那個大清的所謂有力,肯定不如大明所謂的疲軟。”
朱北國最後總結了一句,還嘆了一口氣,然而沒有再說什麼。
此時高中生們也在就此話題大發議論:
“聽說咱們大明的鹽也是專@賣的,江淮鹽商瞭解一下,富可敵國呢!”
“還大明呢,根據穿越時間誤差來估計,也許是哪個大清朝!”
“我覺得不管大明大清都一樣啦,關鍵是咱們能把產品賣到大陸去嗎?”
“對呀,那可是一個巨大的市場耶!”
“本人認同趙老師的意見,食鹽這個東西我們搞搞給自己吃就行了,還有鹽化工也需要,但是萬里迢迢的運鹽去賣,有點划不來。”
“把玻璃鏡子和白糖賣到大清纔有賺頭,生意嘛,當然是以效率爲第一,賣鹽不如賣白糖。”
“其實賣白糖不如賣玻璃!大清王府裡的福晉格格們絕對喜歡咱們的玻璃鏡子和玻璃器皿。”
說這話的是帥哥任柯,然而此言一出,居然引發另外一羣人的反駁:
“什麼大清?是韃清!沒聽說一個說法嗎,清穿不造反,菊花套電鑽!”
“想不到你任柯是這樣的任柯啊!你還是不是大明的粉絲了?居然想跟韃子做生意?”
“他確實是大明的粉絲不假,但嚴格說來,那貨是大明妹子的粉絲。”
“不是啊,造大清的反是必須的,但跟去大陸賣東西不矛盾吧?”
任柯趕緊辯解道。
“我纔不管大明還是大清呢,只要跟願意跟咱們做生意,開放市場,都可以做朋友。”
說這個話的是魏東籬,這時旁邊的夥伴也說:
“但是你聽剛纔朱哥說的,大清峻法嚴明,商業上管制多,怎麼可能開放給你做生意?還是大明好,雖然嘴上說的嚴,但實際上很寬鬆,無論貧富貴賤,讓大家都各有各的活路。”
“對對對!這個是事實,不信你們參考禁海令就知道兩朝的區別了,請問你是個做生意的,願意在那邊做?”
“當然是大明啊!”
“所以清穿不造反,菊花……”
“菊花你們個大頭鬼啊!哎,一羣傻狍子,怎麼就點不醒他們這幫天真的孩子們啊!”
坐在不遠處的駱老闆低聲對旁邊的老王感嘆了一句。
“駱老闆,這話怎麼說?”
旁邊的幾個高中生耳朵尖,立刻就聽了進去。
“意思就是你們看不透唄!”
於是駱正義只好微笑着迴應了那幾位年青人,這時王達士也微微搖頭,突然嘿嘿一笑,雙手輪流有節奏地輕拍桌面,側過身對這羣仍然懵逼的年青人說道:
“我說你們這羣年青人啊,你們怎麼就是看不透呢!要我說啊,果真咱們穿越到清朝時期……哎,朱大博士,你估計應該是那個皇帝當朝?”
“大概率是康熙朝,康熙初年吧……”
老王聽了不禁擊了一掌說:
“好了,就是他了,是康熙朝對吧?我倒是覺得,如果咱們真的穿越到清朝時期,比穿越到明朝反而對我們更有利!
因爲,跟大清朝做生意比跟大明朝做生意更容易你信不信?!至於清穿造反之類的,那暫時不是我現在討論的話題,後面再說……”
王達士一臉淡然地說着,聲音倒是不大,但穿透力很強,立刻吸引了四周的注意。
“王老,爲什麼您老覺得大清比大明對我們有利啊?”
“是啊,爲什麼?”
“明擺着大明的市場比大清開放得多啊王大叔!”
“對啊,清朝有嚴厲的禁海令,對了,還有萬惡的遷海令!但大明朝從民間到官府,誰都想分海貿一杯羹,儘管有很多潛規則,但是不管怎樣,好歹也是一個實際上基本開放的市場嘛。”
“是的,商業十分繁榮的晚明是歷史上公認的,您老卻說跟這樣的大明做生意不如跟大清做?!”
“你們啊……圖樣圖森破!告訴你們,這個道理很簡單的!各位安坐,請聽我一言......”
此時老王的語氣突然變得十分的堅決:
“首先!根居我有限的歷史知識,大明朝確實只是名義上有海禁,而實際上早已經廢弛,特別是從萬曆以後大明的晚期。
嗯,就是那個我們很可能穿越到的那個時期。你們剛纔說的沒錯,在那個時期,從官府到民間,海禁確實就是一紙空文,對吧,朱大博士?”
“王老您老別大博士大博士的叫好吧,叫我小朱就是了……”
“好了好了,我就是習慣一時改不了……小朱啊,你是學歷史的博士,應該更清楚一個道理:無論是大明還是大清,對於官府是市場壟斷主體這一點而言都是差不多的對吧?”
“就那個時代的商品經濟而言,官府和其代理人對市場的控制都是一樣的,不同的是官府的……”
朱北國講到這裡突然一頓,若有所思地停止瞭解釋,說了一句:
“王老,您是說……”
“嘿嘿,誰搞定了官府,誰就搞定了市場對不對?”
這時老王笑着迴應道。
“是這個道理……”
朱北國點點頭。
“那麼誰抓住了官府,誰就抓住了錢袋子,對不對?”
“沒錯,王老……您老是說……”
朱北國說着又低頭沉吟了片刻,隨即點點頭,他好像有點明白老王的意思了,這時老王已經站起身提高音量對大夥說:
“好了,各位!我們都清楚,大明朝,尤其是晚明,其實是有些皇權旁落的,大明的官場實際上是一個被各種“黨”相互糾葛相互制衡的地方,而且從朝廷到地方,各方勢力是交織在一起的,盤根錯節、複雜無比。
換句話說,你想搞定整個大明朝的官府其實是非常很難的,或者說你根本做不到!
爲什麼呢?因爲複雜性,因爲多樣性!也是因爲事實上的皇權旁落!
於是最終的結果就是——無論你花費多大代價,你根本無法完全搞定大明全部的官場,對不對呀小朱博士?”
“是的,這幾乎不可能,因爲大明朝的官場其實誰也無法一手遮天,包括像魏忠賢這樣的人,別看東林黨人被魏忠賢給治得遍體鱗傷,但是隻需要皇帝一紙手書,魏九千歲就得乖乖的交出權力,然而皇帝卻完全拿黨人清流一干文人沒有辦法,可以說是一物降一物呢!大明的官場,實際上有一種潛在的相互制約的體制……”
“小朱你現在應該明白了,我剛纔爲什麼說跟大清做生意比跟大明做生意容易了吧?”
“原來如此,我好想明白一些了……”
朱北國低頭想了想,擡頭望着大夥迴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