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掌燈時分,在將醒未醒之際,多月來的習慣,夏語澹下意識的摸到自己的腰,然後夏語澹發出一聲模糊的呻吟,腦袋清醒眼睛刷的一下睜開。
“娘娘,娘娘醒了!”牀頭依翠時刻注意着夏語澹的狀態,馬上輕聲道,身體也俯下來,靜待夏語澹吩咐。
夏語澹籲出一口去,大肚子扛習慣了,剛纔她摸到陷下去的肚子,以爲孩子被偷走了呢。
“給我看看孩子們。”夏語澹一出聲,嗓音低啞,咽個口水,喉嚨刺疼。這下夏語澹才感受到自己的狀態,除了頭能轉動,身體動一下都是疼,和散了架又重新拼起來似的。
有人自動悄聲出去,依翠倒了溫水,用勺子喂着,給夏語澹潤嗓子道:“小郡王和小郡主剛剛在娘娘身邊,因爲要擦拭傷口就抱開了。”
“傷口?哪來的傷口?”夏語澹現在的腦子是鏽的。
依翠趕緊笑着道:“是那挨的一剪刀。”
就是臍帶的傷口。
原來是這個,但夏語澹的心疼勁兒一點兒沒少。
有一會兒,趙翊歆進來,身後保姆抱着一個孩子,保姆嘴上笑道:“娘娘,小郡主來請安了。”
“殿下!”夏語澹啞着嗓子喚,忽然就溼潤了眼睛。夏語澹微側了頭,讓眼淚流在枕巾上。
趙翊歆只作不見,坐在夏語澹牀邊,保姆跪在夏語澹牀下,舉着孩子讓夏語澹看,趙翊歆自嘲的笑着解釋道:“我不會抱孩子,她好不容易哄住不哭的,另一個現在還沒有哄住呢。”
夏語澹本能的想要接孩子,聽了趙翊歆的話,又看見嬰兒沾溼的睫毛,便也歇了心思,只這麼就着保姆的手看着。纔出生不足一天的孩子,膚色是猩紅色的,紅紅皺皺,要說多好看真心沒有,而且露出來的小臉兒,只十歲孩子的拳頭大。
“是不是太小了?”夏語澹擔憂道。
較之別人一胎生一個的孩子,這個孩子確實很小。趙翊歆輕聲的安慰道:“雙胞胎的小孩兒本來就容易小,我問過了,過幾個月,他們就和別的孩子們一樣了,也已經檢查過了,除了小點兒,別的都很健康。剛纔啼哭起來,聲音一個賽一個的高,得遠遠分開了他們,才哄得住。”
“那就好……”夏語澹和趙翊歆這樣輕聲的來回說話,嬰兒在襁褓裡扭了一下頭,好像是睡不安穩的樣子,以至於夏語澹連輕聲說話都不說了,手在牀邊上敲了一下。
保姆不解其意,趙翊歆託了一下襁褓,保姆才知道把孩子放在夏語澹邊上。
夏語澹手虛虛的抱着,挨近孩子,鼻翼能聞着孩子呼出的奶腥味,這才滿足的笑了。
不用任何話語,現在只想這樣靜靜聆聽,孩子一呼一吸的聲音,這是最美妙的聲音。
是過了又一會兒,小郡王哄好了,依樣放在夏語澹面前。
夏語澹只得這樣看着兩個孩子一會兒,就被下面的人提醒,夏語澹自己也感覺到,依然不捨的攏着兩個孩子對趙翊歆輕輕道:“你們先出去吧,我換身衣服。”
趙翊歆讓出位置,叫保姆們把孩子抱走,自己退到屏風後,等夏語澹換好了墊物和衣服,就又自動出現了。
夏語澹臉紅了紅。
趙翊歆笑了笑,臉上從未有過的溫柔,也是什麼也沒有說,默默揮開了侍者,一個人就把夏語澹裹了被子抱起來,託着坐到了一邊。
夏語澹躺着的位置,需要換掉被夏語澹虛汗陰溼的被褥。
“我好看嗎?”夏語澹這般問。
實則夏語澹現在是特別不好看的,頭髮梳成了一條大辮子,臉上慘白沒有血色,外表不加修飾的模樣還是其次,生產過後,還沒有緩過來的精神氣,才最失顏色,還得算上身上的汗味,排出惡露的血腥味,這個屋子又不薰香,幾個味道混在一起……
這些會讓人好看纔怪!
趙翊歆雙手託着夏語澹,儘量往右邊平移,這個樣子,夏語澹的臉頰就近在趙翊歆的眼前,
趙翊歆誠實的搖了搖頭,但欺身下去,一口吻上了夏語澹的雙脣。這是一個激吻,舌頭毫不猶豫的掃蕩了夏語澹口腔裡的每一個角落,以至於夏語澹都不能順利的呼吸,但夏語澹緊緊攀住了趙翊歆的脖頸,加深了這個吻。
那邊鋪好了被褥,這邊還在不顧一切的吻着,空氣裡氤氳着曖昧的氣息。
“翊歆,你真好!”最後夏語澹的臉挨着趙翊歆的臉,喃喃道。
一路走來,你一直這樣好,就是現在,這樣憔悴難看的自己,也可以讓你……是情動!
得夫如此,我心安了。
夏語澹被趙翊歆抱回到牀上,這樣想着。
“我這就走了?今天高興,我估計得醉了。”趙翊歆鼻尖頂着夏語澹的鼻尖道。
今天是宗室之間的聚會,翻了年趙翊歆二十一,兒女聚全,道賀的人還不得一杯接一杯的酒灌他。男人之間表達情感的方式,就是灌醉他,男人宣泄情感的方式,也願意選擇大醉一場。
“你走吧,我吃點東西就睡了。”
夏語澹笑看着趙翊歆離開,吃了一碗鴿子湯煮的面,又迷迷糊糊的睡去。
這回睡了三個時辰,夏語澹醒來沒着急看孩子,而是問趙翊歆是如何安置的。
陳掌事回話,趙翊歆是醉了,歇在了崇智殿,然後此刻……和穎寧侯府的公子抵足而眠。
又是傅暱崢?夏語澹坐起來,讓人解開大辮子,洗是不能洗,揉一揉髮根,擦擦頭髮是可以的。
夏語澹想一想道:“今天上了多少賀表?”
“京城五品以上的官員都上了。”陳掌事趕緊道:“原想娘娘明天有了精神,再說這件事。”
“大家的心意兒,改明兒你挑幾家給我念念。”夏語澹含笑着道:“替我記着這個事,七天後請戶部員外郎家的夫人進宮說說話。”
戶部員外郎家的夫人既何氏,兩姨表姐弟,現在見何氏太打眼,夏語澹注意上了那個傅家,而幾乎所有人都注意到了傅家。
元興三十六年,是淇國公府繼太夫人,喬庸和喬氏的母親林氏,逝世三十週年。雖然喬家大房也有爲林氏舉行隆重的祭禮,但喬庸和喬氏還請了一百零八個尼姑,在華藏庵爲林氏誦經七七四十九天。
正月初二是誦經的第一天,喬氏一身素衣在華藏庵下轎。
“母親,舅舅舅母已經到了。”夏謙早一步到華藏庵,拜見了喬庸和舒氏,又出來候喬氏。
喬氏扶着夏謙的手走上臺階,直入正殿祭拜林氏的靈位,然後走向喬庸身邊。舒氏雙眉挑動,直語道:“婆婆的大日子,妹夫怎麼不見?”
喬氏無話可說,夏文衍現在是硬氣了,不肯來。
舒氏尤還未完,沒好氣的道:“想必妹夫府上在準備慶賀太子妃的雙生之喜,妹夫……”喬庸一個眼神掃過舒氏,舒氏不甘不願的閉上了嘴巴。
“女婿只是半子而已!”喬庸壓着聲音道。夏文衍不來,不是做給死人看的,是做給活人看的,喬庸自然明白,無官無職,還無爵位,怎麼請得動他那個侯爺。
喬氏默默的走到喬庸身側,和他並肩而立。
一百零八個尼姑依次入內,誦經開始。喬家兄妹聽了一會兒,都到了偏殿休息,畢竟恭敬的站着聽尼姑誦經,能站多久呢。
舒氏吃了齋飯,臥榻午休。喬庸邀了喬氏,往華藏庵後山走走。華藏庵的後山是一個長寬三四十丈被人移平的土坡,是得道僧尼講經說法的所在,現在無人弘揚佛法,只是一個可以自由說話而無需顧慮被人竊聽的地方。
“是我錯了!”喬庸扼腕道。
皇太孫是郭才人和慈慶宮侍衛私生的野種。這是喬庸之前一直堅持的結論。現在喬庸承認這個結論錯了。
獻懷太子不知道自己戴了綠帽子,洞察秋毫的皇上會看着兒子戴綠帽子,而且就這麼將錯就錯的把個野種認做了孫子?喬庸他們只想給皇太孫冠上一個不堪的身世,卻忽視了合理性,或者現在出現了另外一種更加合理的解釋。
夏譯說,皇太孫看穎寧侯兒子的眼神,是哥哥看弟弟的眼神。
夏譯雖然平庸,平庸有平庸的好處,就是所有想不明白的,即使是感覺,都會說出來,那怕這個感覺驚世駭俗,讓想得明白的人去想吧。
喬庸就是那個可以想明白的人。
“傅暱崢,可並非是穎寧侯夫婦的長子!”喬庸犀利的道出。
元興十六年,穎寧侯還在做信國公兒子的時候,與其妻沈氏生育過一個兒子,落地而夭。真的夭折了嗎?就在第二天,傳出了郭才人在西苑誕下了獻懷太子的遺腹子,母亡子存,會不會太巧合了些。
“這……”喬氏沒有驚愕的表情,現在只看人敢不敢想,喬氏就是敢想,往前了想道:“這穎寧侯是不是皇上的私生子?反正穎寧侯是誰的兒子,到現在也沒有鬧清楚。”
“不是!”喬庸斬釘截鐵的道:“穎寧侯必須是信國公的兒子。”
穎寧侯是信國公的兒子,那麼皇太孫就是信國公的孫子,武定侯的外孫子,那還是野種,一旦這兩個字成爲事實,參與了此事的所有人,就有了誅殺他們的理由。
皇上不要殺,清君側的名義也把他們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