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片懇請皇太孫採選聲中,也有一二聲音是予以支持的,比如說欽天監正古大人。
古家祖籍湖廣衡州祁水一帶,比起別的家族出了多少位進士,多少位舉人,多少位秀才而自豪或又是,出了幾個將才而名動九州。祁水古家矗立其中就顯得特別了,古家世代致力雜學,古家子孫各有愛好,占卜,星算,行醫,冶金等百工之事皆可爲之。雖說在朝廷有一席之地的是政客,古大人似乎更像是披着政客外衣的學術研究者,用簡單的一個字概括就是:軸!
去年,古家也是反對趙翊歆娶夏語澹,理由是近親結婚於後嗣有礙,這個有礙不是肯定,是概率大小的問題。古家內部族規,是不接受表兄妹成婚的。
今年年初,對於皇上三十年政績一片歌功頌德之中,就古家澆了一瓢冷水,說大梁國有九千四百九十二萬三千四百三十七人,這個數字太龐大了。國土面積不會增加,過度的人口繁衍會拖累整個國家,到時候所謂的盛世只是海市蜃樓,實際上平均攤到每一個百姓頭上,百姓們的實際生活水平並不高。這個觀點,夏語澹倒是表示理解的,這個和計劃生育的理念很像,其實思維總是走在人類進程的前面,古家雖然提出了這個問題,但是,沒有解決方法。
因爲沒有行之有效的避孕措施。大戶人家用的避子湯,小老百姓根本負擔不起這塊費用。魚鰾羊腸那些東西吧,沒一個男人願意戴那些東西上場,就是女人也不願意男人戴着,忒影響雙方的感覺了,至於帶環和結紮,醫學還沒有發達到那種境界,所以古家提出的問題沒有辦法解決。
這一回,古大人予以大力的支持,因爲祁水古家是一夫一妻,無姬妾無通房,無庶出子無私生子這種家庭模式的倡導者。古家認爲一個家庭想要真正的和睦,至少要做到四個無。
古家一直想讓皇室在這方面爲千千萬萬個家庭做個表率,所以這一回古大人是擼起了袖子火力全開和那些慫恿皇太孫納美的官員幹架。而且對方拿子嗣當藉口,古大人也以子嗣做理由。
這前提還是趙翊歆的那句話,長子總要嫡出纔好。
朝堂上至少有一半人管他嫡出庶出,或許還有很多的人,根本不想太孫妃生下嫡子,可是在嫡長繼承製的宗法制度下,這些心思根本不能宣之於口,明面上大家都是一致的,太孫妃爲皇太孫生下第一個兒子,纔是皆大歡喜,纔是重點的重點。
那麼問題來了,第一個兒子還沒有來呢,讓皇太孫廣納美女大大的妨礙了嫡長子的到來。
古大人從一個純粹的學者思維出發,是完全沒有羞恥心的,當堂就和一衆官員普及了女性生理期的問題,還有一個十五歲的少年初涉性事,在那方面適當的節制更能加大女性懷孕的成功率,而且這也有利於皇太孫身體的健康。
古大人是很嚴肅認真的,和一衆同僚分享一下他們家族幾十年,研究出來怎麼優生優育的成果,可是聽了古大人高談闊論的一衆同僚,直接變成了一張便秘的臉,搖頭捶胸,大罵古大人在朝廷上大放污穢之語,而且還隱射皇太孫夫婦的私帷秘事,當衆就有人蔘古大人大不敬之罪。
時下醫生歸於中九流,較之能站立朝堂的官吏,地位是遠遠的在下面,何況古家盯着男女房事做研究,在禮教森嚴的當下,是爲一些士大夫不齒的,所以好幾個人當場把矛頭對準了古大人。
古大人是很有爲研究獻身的精神,爲人辦事又木楞,冒着大不敬的罪名,只是一味猛追衆人問:理不理解他的觀點?頗有舌戰羣儒的氣概。
不理解他還可以再解釋的詳細一點。
可以打死也不理解嗎?要是理解了古大人的觀點,就要支持皇上散盡鍾粹宮的秀女了!
最後皇上沒有治古大人的大不敬之罪,一道道上書皇太孫充盈後宮的奏章也像泥入大海一樣,沒個動靜。
皇上治國三十年,元興二年定王通敵謀反案,元興九年五省鹽務案,元興十一年貴州金礦案,元興十六年獻懷太子去世後對慈慶宮人的處置,其實皇上處置起人來絕不手軟,每一次都殺得人心膽寒,但皇上還是攢下一個寬厚之名,蓋因爲在言論一道上,皇上放得很開。
嘴上說說,奏章寫寫,皇上並不與之計較,可用則聽,不可用,估計是沒有聽見。事情該什麼辦,自有願意爲皇上辦事的,把事情辦得妥妥的。
五月二十日,皇宮南門一溜四十八輛宮車排開。
皇上賞,每一位秀女白銀千兩,黃金二百兩,絲帛兩百匹,着宮車護送還家,命各州府妥善安排聘嫁。此外,皇后和太孫妃,又各自賞了每位秀女一套頭面。
帶着朝露的清晨,不管那些秀女願不願意,在歡喜聲中,也有痛哭的聲音,四十八位秀女踏上了還家的宮車。
笑着出去的,哭着出去的,夏語澹都可以理解。
選秀雖然耗費了她們兩三年的青春,可是他們原本就是小戶人家的女兒,這兩三年她們學到了一輩子都學不到的東西,走到外面去,走路的身段都變了,正經的大家閨秀也沒有她們現在的氣度。臨走還帶了幾千兩的嫁妝,這筆錢也是她們原來的家庭拿不出來的。最受益的是最後一條,命各州府妥善安排聘嫁。
官府保媒負責她們的婚姻。
皇家看上眼的東西都是好的,那怕差點看上眼,在幾千人中決出來的這四十八位,個頂個的人才,返回了各州府,不要和皇家比,比比她們原來的基礎,她們的行情不要太好,各州府的青年才俊會搶着來娶她們當大老婆,富家太太,六七品小官的夫人,到時候由着她們坐地起價。
只是,差一點,只差最後一步,就鯉魚躍龍門,可以陪王伴駕了。皇太孫於她們來說不是凡人,是天上的仙人兒,仙宮裡走一圈打落凡塵,其中的落差也是外人想不到的。
這四十八個人,就有兩個人守着皇家的這筆賞賜,一個人孤獨的老去,沒有嫁過男人,這些都是後話了。
五月二十日這一天,早上放秀女,下午皇上起駕,前往舊都汴京。趙翊歆送出城外三十里。
夏語澹按着作息,戌時兩刻都躺在了牀上,可是夏語澹睜着眼睛不知道過了多久,都沒有睡着,眼皮很重,就是睡不着。夏語澹就是這麼一副受不得福氣的身體,日子難過的時候昏天黑地睡個痛快,日子好過的時候捨不得睡覺,怕現在只是一場逼真的美夢,一覺醒來,原來只是夢一場。
所以趙翊歆三更半夜從城外三十里趕回來的時候,夏語澹還是神氣活現的。趙翊歆輕輕的撩開牀帳,夏語澹就撲到趙翊歆的身上,驚喜的道:“還以爲你還得過兩天才回來呢!”
趙翊歆就勢被夏語澹帶到牀上,意外的問:“怎麼你還沒睡,四更了。”
“想你!”夏語澹不欲多言,只是甜甜的道。確實也是如此呀,夏語澹這兩天想趙翊歆都想得睡不着。
不過,夏語澹顧及着趙翊歆這兩天是忙得沒時間睡覺,尤其後半天還跑了來回六十里路,一定累了,所以兩人好好躺下後,夏語澹很安靜的抱着趙翊歆,確定他還不至於倒頭就睡的困勁兒,才輕輕的,豪言道:“我會對你很好的!”
任何華麗的辭藻都不足以表達現在夏語澹感恩的心情,生活是細水長流,後面就走着瞧吧。
趙翊歆確實有些困了,而且他只有兩個時辰不到的睡覺時間,所以只是恩了一聲,對於他做的事情沒有多說,只是閉着眼隨意問問這兩天夏語澹這邊的事。
夏語澹這邊是暴風眼,反而波瀾不興,能越過層層禁錮來青烏臺到夏語澹眼前嚼舌根的人沒有幾個。
皇后必須裝出樂見其成的樣子。德陽公主和駙馬範恆青梅竹馬,沒有第三個人;平都公主就是和駙馬聶瑛因爲一個女人鬧掰的,己所不欲,勿施於人,雖然夏語澹知道不少人動員過兩位公主,可是兩位公主轉頭沒有來找她的麻煩。
這三人之外,能和夏語澹正面交鋒的人就沒有了,清靜吶!
“我是嫁到好人家來了,太婆婆,姑姑姐姐都是好人吶,也沒有刁難外來媳婦的意思。”夏語澹好好稱頌了一番她幸福的皇家生活。
趙翊歆本不與夏語澹計較,可是既然皇后,德陽公主和平都公主都提到了,他纔是重點好不好。趙翊歆掙開了眼睛炯炯的看着夏語澹。
“當然你最好的。”夏語澹用雙手勾描着趙翊歆的臉,笑得眼睛盈盈含淚,語氣卻是舒緩柔軟的道:“我不能阻止你,你把一個個女人收進來,你把心思放了一點點甚至是一大部分到別的女人身上,我還是能容下來做一個賢惠的太孫妃。雖然皇后娘娘在大報恩寺的那天,略微提了一句,你便是有了別的女人,我還是專寵的太孫妃。可是這不一樣,翊歆,你若是收下了她們,又做出個冷落後宮只愛我的樣子來,用對別人的寡情襯托對我的深情,這樣的深情多麼可怕!所以還是從頭到尾,只有你我兩個人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