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生羨慕!
趙翊歆不防夏語澹說出這番話來,細細品味這四個字。
“等等……”夏語澹已經瞬間換上了喜色,道:“既然是我想差了,郭二姑娘不是預備服侍殿下的,那麼溫家也想差了,那麼溫太太說,溫持唸的心思,對郭二姑娘的心思……瞧着是溫家太過高攀了,可是這千里姻緣一線牽。我也不瞎摻合,我只去把這個誤會解除,再在旁邊看着,他倆兒是不是真有緣分,可好?”
“他們家的事就讓你這樣上心嗎?”這回趙翊歆醋上了,道:“剛纔還在傷懷,一提到他們,你就笑得這般開心?”
“看人成對不是開心的事嘛,不過能讓我現在這麼開心……”夏語澹黏在趙翊歆身上拉住那枚腰釦,用溫順的口吻道:“我不喜歡郭二姑娘和我一起服侍殿下,如果她儘快嫁爲人婦,就沒有機會了吧,這才讓我現在如此開心。”
夏語澹的話讓趙翊歆心口一陣滾熱,雖然溫暖,卻因爲溫度太高而炙燙起來,所以只盯着溫持念和郭二姑娘之事道:“溫家和郭家是瞧着不般配,不過高攀二字也別隻看現在。溫家和郭家還是有般配的地方。”
“怎麼說呢?”夏語澹眨着眼睛問。
趙翊歆揹着手走向書案,道:“元興九年,信國公徹查沿海五省鹽務,從京城出發到福建這條路,經歷了大小不下十次的暗殺。斷人財路這種得罪人的活兒,管你是欽差,得先有保命的本事。”
夏語澹靜靜聆聽。
趙翊歆坐下,也讓夏語澹坐在自己的腿上道:“戶部年初奏報,至元興二十九年冬日,大梁天下有兩千一百八十三萬戶,九千四百九十二萬三千四百三十七人,燕京汴京,米一擔不滿一兩,布絹亦物美價廉,天下久安富庶,路行萬里,不持寸兵,自秦皇漢武至今,無有盛於今日也!”
“這是皇爺爺勤政三十年的政績!”
趙翊歆鏗鏘有力的語速引得夏語澹也生出了自豪。大梁王朝在人口,物價,治安等各各方面,已經全面趕超了以往任何一個王朝。隨着戶部的奏報一出,羣臣讚美皇上聖德的奏章像雪花一樣飛落。
“元興盛世,盛世雖然是冠在帝王頭上最高的讚美,但皇爺爺還沒有被這樣一波波的讚美衝昏頭。”趙翊歆的神情極有的凝重,道:“盛世之下,累世豪強們侵佔土地,隱秘奴婢,蓄奴鬥富之風日盛,早晚會禍及天下。盛世急轉而下,史書上比比皆是,一個大周亡在眼前,未過百年。”
夏語澹心口砰砰直跳,道:“你的意思是,朝廷要重新佔量土地,清查人口?”
佔量土地,清查人口,這八個字看似簡單,卻艱難無比,幾乎是不可能的任務,因爲土地人口覈實之後,就可以追查賦稅了。朝廷要在累世豪強們的手中,把利益奪回來,這容易嗎?
若奪得回來,前朝大周就不會滅亡了。
大周滅亡的根本原因,就是各地豪族把持了田地人口,政令不通朝廷失去了威信,威信一失賦稅收不上來,沒有賦稅朝廷上不能抵禦遼國的侵襲,下不能鎮壓百姓的起義,上下夾擊之下,改朝換代之後,在鐵血手腕的統治下,天下重新洗盤,纔有了大梁。
“是應該敲打敲打了!”趙翊歆冷冷道。這是王朝的痼疾,根本是解決不了,只能敲打敲打。
夏語澹心裡已經有了隱約的答案,問出口道:“這和溫家有什麼關係?”
趙翊歆對着夏語澹轉過來的臉微微一笑道:“溫神念要當忠臣,我就給他一個盡忠的機會,當然他不會是一個人,我也不會立馬把他丟到荊棘叢中去。現在江南的那些人只是探出了觸角,一有風吹草動就會縮回去,且過一兩年,讓他們把手腳伸出來再砍,溫神念將來要辦的事比信國公危險數倍,如果溫家和郭家聯姻,以黔國公府做後盾,他會順利很多,也會平安一些。”
黔國公府的勢力在西南,和江南無涉。揮起刀來也能鐵面無私。溫神念要是領了那份差事,朝廷是會派兵保護,可是這遠遠不及自身的防衛能力。溫家和郭家聯姻之後,溫家也納在了郭家的羽翼之下。
趙翊歆的眼界不止在改稻爲桑的幾萬畝土地上,他撒出去一張大網,要那些人吃下了,再連本帶利的吐出來。
趙翊歆能和夏語澹說的就是這麼多,重要的是一步一步的鋪排下去。不過夏語澹已然安心了,起身道:“國事就你們操心吧,我只看見溫持念娶媳婦的事,我馬上去和溫太太說了一聲,郭二姑娘和殿下沒有關係。”
趙翊歆一把拉住夏語澹,道:“聽風就是雨,還要你一天跑兩趟?”
“可人家女孩子的事,讓下人傳了也不像話。”
郭二姑娘不是黔國公夫婦的親生女兒,不過黔國公夫婦視爲親生女兒一樣寵愛,這樣的話不能口傳,甚至不能訴之筆墨,只能夏語澹和甄氏坐起來促膝深談。而且夏語澹也好奇溫持唸的心思,今天早上夏語澹沒有留意,也沒有覺得溫持念心有所屬的樣子,不過感情深藏在心底,看又怎麼看得出來。
“明天再去也不遲。”趙翊歆整了整他身上的衣服,繫腰束髮,一副出門的樣子,兩人準備晚飯出去吃。附近開了一個新的酒樓,夏語澹要去試試菜色。
比起別人的事,還是現在出去吃晚飯要緊一些吧。
趙翊歆和夏語澹走在街道上,傍晚的行人很多,三三兩兩,大多數人很悠閒,似乎是沒目的的,只是出門散步一圈而已。
忽然一個巷子口一前一後衝出來兩個人,這般突兀讓兩邊行人都後退了一步。之間後衝出來的一個縱身,把前一個人撲在地上,揮出拳頭。被撲倒的人也沒有輕易被制服,用手臂格擋了拳頭,大吼一聲,把壓在身上的人翻下去。被翻下去的人在翻下的時候提着對方的衣領一記直踢。沒有踢中,對方抱住他的腿企圖一拳打在他的大腿上,這一拳也沒有得逞,踢腿的人抱住他的下腰又把他摔在身下。
別看是滾在地上扭打,兩人一記一記,出手都是重拳,出腿也直擊人的關節要害,轉瞬間攻守互換了幾次,只是雙方勢均力敵,才纏在一起勝負未定。
兩邊的人紛紛往後退,免得被他們誤傷,又好奇不已,佇足圍觀。
夏語澹對後面衝出來的人有點影響,卻一下子想不起來他是誰,潛意識放開趙翊歆的手要湊上去圍觀。趙翊歆本是不會關心這樣的市井毆鬥,但是夏語澹要去圍觀,趙翊歆也緊緊握住夏語澹的手,把她保護在身側。
巷子口又衝出來一個婦女,這下夏語澹知道誰是誰了。
那個婦女就是虞氏以前的一個丫鬟燈香,後面衝出來的人就是她的丈夫,江笙。江笙的父母以前是喬家馬場做飯的,後來放了身契安家在鹹平府清安縣。夏語澹以前在喬家馬場住了大半年,江家來給老主人磕頭,江笙和燈香就對上眼了,那時候江家已經是良籍,虞氏承諾燈香成親後放還身契,這門親事就做定了。燈香在去年二月嫁去了清安縣。
燈香沒有出聲制止丈夫和別人打架,好像還在摩拳擦掌要幫丈夫一把,可是兩個男人打成這樣,燈香也不知道該怎樣出手,就怕幫了倒忙。燈香挽着袖子上前,江笙抱住對方的腰把他摔在了地上,只是江笙自己也下盤不穩,被對方貫在地上,兩人纏在一起向燈香的位置滾了三圈,逼得燈香連連後退。
燈香的注意力全部在丈夫的身上,但也無意間瞥見了夏語澹的身影。燈香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眯着眼睛看着夏語澹。有汗水劃過燈香的額頭,燈香隨便的舉袖子一擦,然後再見夏語澹,看見了夏語澹對自己點頭。
那一刻燈香未及多想成爲太孫妃的夏語澹爲什麼會出在市井裡,先把一口鬱氣吐出來,大聲吼道:“笙哥,放他走!”
“娘子?”兩個打架的男人停了下來,江笙明顯不想停手。
“我們不是來打架的,誰幹的我早晚問出來。”燈香說話氣勢不減,她現在不讓丈夫打架不是怕了對方。
江笙很不甘心的聽從了娘子的話。他確實不是特意找人打架的,只是要向對方問明白一件事,可是對方嘴巴閉得像河蚌一樣緊,要說的不說,說出來的話甚至囂張,而且舉止也推搡起來。男人嘛,一旦動起手來,眼睛都瞪紅了,反正也說不通,就放開了手腳幹仗,打到現在已經純粹成了一場必須分出勝負的體力較量。突然喊停真的有點剎不住拳頭。
打架的兩個人彼此怒視了幾眼,才稍微平復了已經燃燒起來的火氣同時放手。
對方拍了拍身上一身的土,活動着身上的關節還是很囂張的警告道:“別吃飽了撐着多管閒事,否則別怪我不念兩家幾十年舊情。”
江笙火氣又一下子飆高,捏着拳頭上前,被燈香拽住胳膊,燈香只是冷笑以對。
對方不知道燈香在剛纔找到靠山了,只以爲燈香那表情是在挑釁自己,不以爲然呸的一聲,在地上吐了一口濃痰回敬,然後才大搖大擺的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