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夜 死心

張揚的神色,不羈的話語,放肆的大笑,天晴朗略爲頭痛地看着眼前的男子,上次是用女子的形象出現,這次應該是真實的樣子的吧。

怪不得他說自己會沉浸在他的美色之中,看來,他還是有資本的。

“沒錯,就是本大爺,怎麼樣?很帥吧?”海神伸出手來撐着下巴,可是這樣的話,他就只能用一隻手抱住天晴朗了,“喂,你最近是不是吃太多了?比豬還重。”

“什麼?”天晴朗一把揪在他的耳朵上,狠狠地蹂躪,發泄着內心的憤恨和悲傷。

“哎喲喲,快放手,女人這麼兇可是嫁不出去的。”海神努力地掙脫着她的手,順手把她丟在了臥榻上。

“痛。”天晴朗一把捂住摔痛的屁股,眼淚開始在眼眶中打轉轉。

“不會吧,這樣就哭了?”海神看着變臉比翻書還快的天晴朗,感到一個頭兩個大。

天晴朗靜靜地坐着,眼淚就這麼流了出來,其實她也知道,爲這種小事情哭太可笑了,但,就是止不住自己的淚。

滾燙的淚水順着臉龐滑落,滴至身下的白色的毛皮上,形成一個個小小的溼洞,如同白色心靈上的傷口。

“別哭了。”纖長的手指伸了過來,幫她輕輕拭去眼角的淚珠。

天晴朗沒有理他,只是感覺自己更爲委屈,更加止不住淚水的流動。

海神將天晴朗擁入懷中,深嘆了口氣:“那就盡情的哭吧,把心中的委屈全都哭出來,哭出來就好了。”

天晴朗的身體微微一怔,心中百感交集,只能更加用力地大聲哭了出來,彷彿要把一生的委屈都哭盡似的。

海宮中,靜謐異常,迴響着女子的哭聲和男子的撫慰聲,在珊瑚和寶石的牆壁上來回激盪,激起層層的水波遊蕩。

“好點了嗎?”海神輕輕撫摸着天晴朗的長髮,在她哭聲漸小之時問道。

天晴朗慢慢地擡起頭,看着面前偉岸英俊的男子,點了點頭:“謝謝你。”

海神彷彿滿意似的點點頭,隨即又換上了兇惡的表情:“總算哭完了,你把我的衣服都弄髒了。”

看着海神衣服上皺巴巴的一團,天晴朗忍不住笑出了聲。

“有什麼好笑的?沒想到你這麼大的人還會流鼻涕。”海神揪起衣服,露出嫌惡的表情。

“什麼鼻涕?”天晴朗爭辯道,“那是眼淚好不好?”

海神調侃地看着她,兇惡的表情和戲謔的聲音完全不相符:“哦?我還不知道,原來你眼淚的粘稠度這麼高啊。”

“你少來。”天晴朗冷哼一聲,非常不給他面子。

“你要賠償我。”海神脫下外衣,一把丟在了天晴朗的頭上。

天晴朗立刻覺得世界一片漆黑,氣急敗壞地剝下衣服:“你幹什麼啊?”

隨即彷彿意識到了什麼,點頭道:“好啊,爲了補償你,我就在這裡幫你洗衣服好了。”

“哎?應該在哪裡洗啊?”

“喂,龜丞相是吧,請問洗衣房在哪裡啊?”

看着天晴朗抱着衣服跑遠的背影,海神久久沉默:“舞兒,你到底還要逃避多久?”

****************

碧藍的世界,清澈的水流,一切都彷彿夢中般美好。

一隻小魚輕輕接近着海中的美麗花朵,卻在靠近的瞬間被吞噬,流下一個個小泡。

天晴朗輕輕踢着海葵,救出了小魚,看着它越遊越遠,淺淺地笑着。

海葵隨波流輕輕搖盪,似乎在指責着天晴朗,天晴朗順手把手中的食物丟進其中,補償着它失去的午餐。

坐在海神殿門前的臺階上,自在地甩着雙足,天晴朗擡頭看去,能看見天空,銀白色的月光灑在海面上,透過深深的海水和層層的折射直抵海底,銀色和藍色相互交融,給人一種浮生如夢的感覺。

來到海底已經有十多天了,過着米蟲的生活,天晴朗似乎很滿意,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在每個午夜夢迴的時候,能看到,斷雲臺上那隻蒼白的手,還有,千年前的往事。

“到底是無法忘記嗎?”天晴朗喃喃自語,繼續擡頭看着月光,海底真的很美,但,最美的看月的地方,還是相思崖上的大青石,可惜現在,那已經是無法觸碰的禁忌。

“在賞月嗎?”

天晴朗不必轉頭就知道是誰,整個海宮中也只有他無聊到天天陪她看月,即使一言不發。

“又是沉默啊?”海神坐在她身邊嘆了口氣,“在這樣下去我真的要懷疑我的魅力有問題了。”

“這樣更好,有助於你改掉你那自戀的毛病。”天晴朗看着海面的月光,淺笑說道。

“啊?終於說話了。”海神無奈地看着身旁的女子,“沒想到你說的第一句話居然是這個,太傷害我了。”

“沒關係,你的心和你的臉皮一樣堅硬。”

“還能吵架了?”海神搖搖頭,“看來確實好多了。”

一陣沉默之後,海神再度開口:“你弄壞我衣服的帳已經還清了,不用再留在這裡當苦力了。”

天晴朗的身體微微一抖:“你要趕我走嗎?”

海神聳聳肩:“不要把我說的那麼壞好不好?你難道想一輩子都待在這裡嗎?”

“不可以嗎?”天晴朗低下頭去,看着腳尖,輕輕踢打着隨海水飄來的小貝殼。

“不是不可以,等你做完一切事情後,如果還願意的話,海宮的大門將永遠爲你敞開。”

天晴朗看向海神:“我沒有什麼事情要做,現在就可以留在這裡。”

“真的嗎?”海神的瞳孔驀然縮進,認真地看着天晴朗。

“真的。”天晴朗略不自在地轉過頭,不和他的目光對視。

“撒謊。”海神毫不客氣地揭露了他的謊言。

“我沒有。”天晴朗轉過頭來,注視着海神。

“是這樣嗎?”海神一把掰過天晴朗的臉,制止她的掙扎,“可我從你眼中看到的除了逃避還是逃避。”

“你看錯了。”天晴朗被迫與海神對視着,可眼神還是在不斷地閃躲。

“我不明白,你到底在躲避些什麼?”海神略帶憐憫地放開自己的手,“明明已經決定了不是嗎?爲什麼要違背自己的誓言、反悔自己的決定?你認爲這麼做,那麼多爲你犧牲的人會開心嗎?”

“是,那麼多人爲我犧牲了。”天晴朗猛然後退了,站了起來,“那麼多的人都因爲我而死了,千年死了,日曜和月朣也快死了,爲什麼?爲什麼只有我好好的,沒有事情,爲什麼只有我要承受那麼多的悲傷,爲什麼?爲什麼?爲什麼?”

“因爲這是你的命運。”海神站起身,走向天晴朗。

“不要和我說什麼命運。”天晴朗猛地揪住海神的前襟,“沒有人比我更詛咒這個詞語,親眼看着前世的戀人殺死了今生喜歡的人,這就是你所謂的命運嗎?我到底做錯了什麼?被這麼的戲弄?”

“這是你的命運,所以我無法告訴你些什麼。”海神搖了搖頭,只是注視着她,眼中有着超越歲月的智慧和慈悲。

“既然什麼都不知道就不要裝成什麼都知道的樣子。”天晴朗收緊手指,指節因用力而節節發白。

“對不起。”海神猛地抱住天晴朗,低聲說道,“對不起對不起。。。。。。。。雖然我不能說些別的,但是,我知道,一直待在這裡你會很不開心,因爲你的心不在這裡,它在地獄的罪惡和悔恨中,它會日日夜夜煎熬着你,讓你痛不欲生,我不願意,看到你痛苦。”

“心什麼的?我早就沒有了。”天晴朗苦笑一下,淺淺說道。

“真的嗎?”海神抱緊她的身體,“告訴我,你愛那個叫千年的男子嗎?當你想到他的死亡的時候,不會心疼嗎?”

天晴朗的指甲驀得陷入海神的後背,許久才發出聲音:“別開玩笑了,沒有心的人,怎麼會心疼呢?”

“那麼,你可以走了。”海神輕輕放開天晴朗,冷冷地說道。

“什麼?”天晴朗驚訝地看着他。

“我啊------”海神冷酷地說道,“對沒有心的女人一點興趣都沒有,所以,在我殺了你之前,滾吧。”

“你------”天晴朗看着眼前的男子,剛纔還對月聊天,爲什麼眨眼之間,他的語氣會這麼的冰冷,彷彿一柄匕首,插入了她的心間。

“你這麼詫異幹什麼?”海神冷笑着,“難道真把我看成安慰你的人不成?別開玩笑了,現在我看見你這幅倒黴的樣子就反胃,滾吧,我不想再看見你了。”

不等天晴朗說些什麼,海神猛一揮手,海水劇烈地搖盪起來,帶着天晴朗的身體飄向遠方。

在水波與水波的間隙中,天晴朗絕望地閉上了眼睛,最後的溫暖也離她而去了,也好,就這麼讓她死了吧,就不會再有那麼多的痛苦了。

海神看着天晴朗離開的方向,眼神中滿是不捨,挽起右臂的衣衫,藍線已經快到達手腕了。

“但願還來得及。”一聲嘆息從他口中慢慢呼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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