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瞻不動聲色的看了一眼,警告那鈔票稍安勿躁。而他淡然冷傲的神色,在何富貴看來也是挑釁。
“你來找我,我很高興。這樣,如果你全輸了,我給你留路費,權當交個朋友,絕不會趕盡殺絕。”何富貴以強者的姿態說,“不過說實話,看你的包裹不大,也就夠我賭一把的。”
“你不賭?”阮瞻欲擒故縱。
“賭!爲什麼不賭!”何富貴連忙說。哪怕只賭一分錢,他也會賭,這些日子,爲了兩位大仙奇怪的搬山行動,他已經煩透了。好在她們許諾他,等那不深的山谷填平,就放他去國外的賭場痛痛快快地賭一場。
“怎麼個賭法?”
阮瞻做了個‘請’的姿勢。
何富貴以爲是讓他挑,並不知道那是請君入甕的意思。
“貴姓?”
“阮。”
“阮老弟,依着我看,賭來賭去都是那幾個花樣也沒意思,我們來點新鮮的。”何富貴想了想,“我們隨便打個電話,賭對方是男是女怎麼樣?爲了防止作弊,我們每人選四個號碼。”
“隨你。”
“賭資呢?”
“我有五萬塊,全在這了。”阮瞻把揹包扔在桌上,壓住那張怎麼也安分不了的百元鈔票,“一把定勝負。假如我輸了,這錢你拿走,我也服了你,絕不糾纏。假如你輸了,我相信何先生不會賴掉我的小錢。”
“好,痛快!那麼對方是男是女呢?”何富貴興奮地搓了搓手,“你先猜,畢竟來者是客。”
阮瞻看着他,心裡不知道是憐憫他、鄙視他、還是覺得他可笑。這個人,人生的一切他都不在乎、也不感興趣,一天不賭就會難受,這個已經不是好賭成性那麼簡單了,在他看來,何富貴應該去看心理醫生,甚至要用點藥抵制一下腦細胞活動才行。
“還是莊家先猜吧,我無所謂。”
“好,有賭品,可是不知道過一分鐘你會不會還能保持風度。這樣--我不喜歡女人,那我猜接電話的是男人。”
“好吧,我猜是女人。但是,假如是空號呢?”
“那就算平手,雖然平手也算莊家贏。可是我們這一局,平手就是平手。”何富貴覺得事情越來越有意思,也越來越覺得這個賭客合他的口味,忙不跌的在一張紙上寫下四個號碼,然後請阮瞻也寫好,交給一名保鏢,等着他撥聽電話。
阮瞻手指輕揮了揮,但這沒逃過何富貴的眼睛。他有些疑惑的問,“阮老弟這是幹什麼?”
“一種儀式而已,就是向賭神爺求運的意思。”
“哦,是嗎?你我果然同道。”何富貴奸詐地笑了一下,心想求財神爺是沒有用的,因爲他經歷了那麼恐怖的迎接賭運的儀式,還有兩位大仙保佑,所以他就應該是賭神,他永遠會贏!雖然知道逢賭必贏,賭起來就不那麼刺激了,但他更喜歡在賭博的一瞬間那種興奮的心情,喜歡對方緊張的神色,喜歡對方輸錢後的懊惱,當然也喜歡那些不費吹灰之力就得到的金錢。
“是空號。”保鏢舉着電話報告。
何富貴一愣,沒料到是這個結果,“這算什麼?”他問,心裡有一瞬的不安。他以前輸得一點信心也沒有了,但自從遇到那件找上門的怪事後,他把輸的感覺都忘了。現在雖然也沒有輸,但卻突然讓他有點不確定感。照理說就算他隨手寫的號碼也是帶着賭運的,對方也勢必帶着衰運,賭神爺自有安排,不可能是空號,所以他才這麼賭啊!可現在,是怎麼回事?
忍不住摸了摸耳朵,那對耳環沒有像平常一樣發熱,也沒有說話的聲音傳來,他感覺很不踏實。
“果然是平手,這樣也好,犯不着一上來就你死我活的。”阮瞻拍了拍揹包,“看來我的小錢保住了!”
看着阮瞻的輕鬆隨意,何富貴心頭一怒,有了要教訓阮瞻之心,皮笑肉不笑的道,“說的也是,不過這個不好玩,受外界影響太嚴重。這樣,我們還是一把定勝負,不過用傳統賭法吧!”
“好啊,怎麼賭法呢?”
“這裡也沒有別的賭具,我們就在骰子,賭大小,猜單雙,牌九和麻將中決勝負可好?”
阮瞻無可無不可地答應了,運起自己的陰陽眼看了一眼何富貴,見他頭頂上隱約罩着一片青中帶紅的微光,似乎真的有鴻運當頭之意,可是其中也暗藏兇邪,顯然並非天命或者自身積聚的福氣,而是由邪物強加其上的,其勢雖然強不可擋,但只要一破自會一泄千里。這硬拘來的運氣是不能長久的,所謂逢賭必勝也不過是鏡花水月,真不明白人們爲什麼硬要得到這虛幻的東西呢?!
可是他抗衡這股邪力也是需要下一番功夫的,閉目唸咒,趁着何富貴擺放賭具的時間,接連佈下三層結界,把他頭頂上硬被拘來的運氣層層壓制起來。他表面看似平靜,但每布一層結界,都感到強大的反抗之力,讓他也耗費了不少靈力才做到,不禁有幾分相信了關於賭神的民間傳說,也有些佩服那對惡煞的思慮周密。
現在,他和何富貴都不會作弊而進行公平的賭局了。而他,並不擔心自己會輸,他一進門就困住了那兩個惡煞,封了何富貴的邪運,所以何富貴的賭運必然會走向另一個極端,只要不是衰到家的人,一定會贏這個紙糊的賭神!
第一輪,賭大小,阮瞻十二點贏莊家的十一點。
何富貴這麼多日子來第一次輸了五萬塊給別人,臉都綠了。他已經得到那麼多財富,並不在乎這區區的小錢,着要的是這一局嚴重打擊了他的心理,破解了他逢賭必勝的信心。開始不能確定最終是否能贏了面前的賭客。
阮瞻從小夏那裡知道,何富貴喜歡帶一部分現金在身上,但不會超過五萬,當下也不客氣,把贏來的錢放在揹包中,問,“何先生,還賭嗎?”
他料定何富貴雖然開始害怕,但賭性卻被激發了起來,一定會不停的和他賭下去,直到輸光了命。他一點也不同情何富貴,覺得這種人死不足惜,而且也用不着自己動手。
“我身邊沒有現金了,開支票如何?”
“現金交易,這是規矩。如果何先生沒有錢了,不如改天再賭,或者--”
“或者什麼,你只管劃出道來。”
“或者賭財物也行。”
何富貴登時明白了,只要涉及賭博的事,他的智慧是無窮的。
第二輪,猜單雙,阮瞻猜單,勝莊家雙。
何富貴冷汗落了下來,不敢相信有人能連贏他兩把,這一次,他輸了自己幾十萬的名錶和金鍊子。
第三輪,麻將。儘管有兩個冒充牌架子的保鏢不斷幫助何富貴,照樣還是阮瞻贏。
這一次,何富貴輸了手上小蠶豆一樣大的鑽戒,而保鏢們也看出了情形的不對,向何富貴連使眼色,想讓一直戰無不勝的他今夜罷手。可何富貴雖然心裡被恐懼之感淹沒了,但想要反敗爲勝的心卻漫在水面上方。
“何先生,你似乎沒有什麼好賭的了。”
“我賭上全部身家,如果你贏了,我的東西全部歸你。”他咬牙切齒,眼珠赤紅,心裡已經容不下其他東西,一心想要一個機會,相信這個機會會讓他全部贏回來。
“小賭怡情,用不着賭那麼大吧?再說,我對何先生的身家不感興趣,不過是想會會賭神而已。這些身外物,我還不放在心上。”
見那邪氣掙扎得厲害,阮瞻不想多耗費時間和精力,因此加快速度引着何富貴走入自己的陷阱。
“哪有這樣的,賭到一半就離開,這不是拆臺嘛!”何富貴有些發急,扯了一下耳朵,不知道今天這兩位大仙跑哪裡去了,竟然一點信息也不給他。
輸光家產他不怕,反正他相信以後還會贏回來。他怕的是眼前的這個人,怕的是他唯一所擁有的、無往不利的運氣消失。這個人是何方神聖?爲什麼找上他?真的是來踢館的?真的能破了他千辛萬苦才得來的好運氣嗎?
不,他不能讓這個人奪走他的一切!所以雖然怕,但卻還要賭。他既不服,也不甘心,更相信兩位大仙給他的奇蹟,現在他心裡彷彿有一隻小手在抓,讓他無論如何都不能放這個人走,一定要和他賭到死!
“不行,你非要和我再賭一次!”
阮瞻冷笑一聲,“逼賭嗎?我長這麼大還沒見過,你不妨試試。”
“阮老弟誤會了。”何富貴使了個眼色,讓那四個蠢蠢欲動的保鏢向後閃,解釋道,“只是賭得性起,你這樣走了,不是讓我吊在半空,上下夠不着,也太不給面子了。再賭一把好了,之後我絕不挽留。”
阮瞻假意想了一想,明白何富貴不是爲了錢,否則就會讓這四個保鏢撲上來搶了。何富貴只是想通過賭來贏回自己的東西,證明自己的賭運不衰。不過,如果真的到了最後一步,也難免何富貴不會狗急跳牆,他也應該早做準備。
想到這裡,他沉吟了一下,慢慢走到窗邊去,似乎還在考慮,有意無意的擺脫了保鏢們的包圍。
“怎麼樣?”何富貴有些焦急,追着問。
“就算我願意和你玩最後一把,你沒有本錢又怎麼賭,現在錢都在我這兒,什麼能投注,應該我說了算。”
“那當然,這是賭場上的規矩,這個我還懂。”
“不然--”阮瞻‘無意’瞄了一下何富貴的耳朵,“你這對耳環好像是古物,看着值幾個錢,就賭這個好啦。大家痛快點,我把所有的錢也全放在這裡,就這一把,輸贏由天,再不糾纏!”
何富貴沒想到阮瞻提出了這個條件,愣了一下。他知道這對耳環是那兩個大仙幻化而來,是不能給別人的。再說,她們說過,摘了耳環,運氣就會從耳洞中一泄千里。
“這是我祖傳的,又不值錢,阮老弟換點賭注吧。”
阮瞻二話不說,提包就走,被保鏢攔住。
他緩緩回過身來,挺直的鼻樑因爲燈光的關係在臉上折出一道陰影,顯得黑沉而冷漠的眼神隱含着一點凌厲的怒氣,“真的逼賭嗎?”他說得一字一句。
這是何富貴的地頭,所謂強龍不壓地頭蛇,而且他還有四個如狼似虎的保鏢,有可能隨時會出現的大仙保護,他是不會怕阮瞻的威脅的。可是不知怎麼,他還是怕,在阮瞻隱藏着寒意的目光中,他不敢造次。
“下去下去,沒你們的事。”何富貴陪笑道,“萬事好商量嘛!”
阮瞻不說話,忽爾覺得何富貴可恨又可憐。誰說只有靈體纔有執念,這個所謂的人不也有執念嗎?爲了賭,他可以賣房賣地賣老婆;爲了賭,他可以忍受各種非人間的恐怖事情;爲了賭,他可以低三下四求着別人,而他利用的也正是何富貴這個致命的弱點。
搶走那對耳環也是可以的,可是智取永遠比力敵要方便,再說他還要保留着所有的功力對付那對惡煞。她們纔是他的目標,他不會因爲武力解決而造成得不償失的後果。
他一直提醒自己急不得,可現在,何富貴終於要上鉤了。
“好吧,就這對耳環了!”何富貴咬着牙齒說。
阮瞻心裡暗暗冷笑,知道何富貴毫無戒心,一定以爲破釜沉舟就有機會反敗爲勝,就算是輸了,那耳環裡的大仙自會回來,大不了懲罰他一下,可對那姓阮的就沒那麼客氣了,一定會要了對方的性命。他現在不僅是被賭性蒙了心,就連殺意也起了,殊不知印堂發黑,面臨死亡的正是他自己。
“不過要贏了我,我纔拿下來給你,現在不能放在賭桌上。”他以爲,他的賭運並沒有泄,只是被一個強人暫時壓制住了而已。
阮瞻同意了。他不會賭,也不想有什麼賭運,他現在壓的是何富貴已經衰極的手氣!
第四輪,阮瞻的牌是皇上,小錐靠二四,勝了何富貴一對大天牌。
房間內,寂靜無聲,保鏢們目瞪口呆,何富貴臉色慘白。這一刻,他終於相信天底下沒有人是逢賭必勝的,無論多強也會有剋星。只是,爲什麼那對大仙不出現?爲什麼不來救他?她們不是還要用他幫助做事了嗎?她們去哪裡了?
他機械的把耳環摘下來遞給阮瞻,不是說牌品有多好,而是他面對阮瞻總有三分怯意,不敢反抗。而摘下耳環的一剎那,他禁不住一激凌,好像有什麼從身體中被抽離出去了,昨日種種只是一個夢一樣,夢醒了,自己還是那個因賭而自毀而潦倒的人,好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