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憶陽只是深深的看着他,但他卻怎麼也恨不了他,只顧着不停的吸着煙,一口兩口……一支菸盡,李憶陽才身體才緩和了下來,這幾個月來他總是靠着煙才能在無邊的黑夜裡入睡,也只有煙才能讓他的心情平靜那麼一小會兒。
活着真是苦!這是李憶陽這時心裡唯一的想法。他自己點燃了第二支菸,深深的再吸了一口,長長的呼出青煙,如一聲長長的嘆息,是啊!這幾個月來不願想的,不願提起的,在心裡竟然刻下了如此深的痕跡,是誰害的,你眼前這個人嗎?不是,而是自己,自己害的自己,自己害的朋友。
良久李憶陽才說出話來,卻沒有想到聲音已經嘶啞,道:“屍王!……”。只說出了這兩個字,李憶陽才發現自己跟本不知道要說什麼,心裡空蕩蕩的,一片茫然。
正欲揮杆的屍王聽到李憶陽這兩個字,臉色一下就拉了下來,雖然沒有怒色,但也不太好看了,一杆出手,白球直接飛出了球桌,向着遠方的天際飛去了,慢慢地消失不見了。屍王靜靜的看着李憶陽,李憶陽也沒有迴避他的眼光,與之對視着,不同的是李憶陽的眼睛裡卻滿是悔恨。
就這樣兩人對視了了一會兒,屍王的臉色又恢復了平常,略爲蒼涼的道:“曾經,我有着與你同樣深的自責,卻還有着你沒有的自厭。”。
屍王的語氣讓李憶陽心裡陡然升起一種同是天涯人的感覺,全然沒有一絲恨意,怎麼恨,殺人的是自己,傷感的道:“自己討厭自己,是啊,可是我沒有勇氣殺了自己。”。
“可是我卻是殺不了自己,呵。”屍王說着自嘲的笑了一下,眼神一下飄向了遠方的白雲深處,好像那裡有自己尋找的東西一般,那樣戀戀不捨的望着。
很久很久兩人都沒有再說話,彷彿全世界也靜了下來一樣,時間停止了一般,李憶陽默默地低着頭,眼神空洞洞的也不知道在想什麼,或者什麼也沒有想,而是發着呆吧,任憑手中的香菸一直燒到底,可能是條件反射一般丟掉了煙。
最後還是屍王先回過神來,淡淡地彷彿對自己說,也彷彿是在對李憶陽說:“所以我找到了你,或許你能放我真真正正的解脫吧。”。
“什麼!”被屍王的話拉回現實的李憶陽聽得吃驚。
屍王沒有反應,只是自顧自的說着:“我在你身上感覺到了他的氣息,可是爲什麼你身上會有他的氣息呢?”。是問自己還是在問天可能連屍王自己也不清楚吧。
“嗯?”李憶陽越聽越迷糊。
屍王終於收回仰望天空的眼神,看向李憶陽,微微帶笑的問道:“你想殺我嗎?”。
李憶陽一怔,沒有回答他,而是在心裡反問自己:我想殺他嗎?他和我有仇嗎?一擺頭,迎上屍王那平靜如水的眼神,緩緩地道:“我……沒有見到你的時候想,但現在一點也不想了……”。
“哦……你這樣啊。”屍王有些不解但馬上就又明白過來了。
“不管你對明亮做了什麼,他那時會對他們出手,但殺他的……”李憶陽滿是感傷的說着伸出了自己的雙手,低頭死死的盯着,“是這雙手,而這雙手的主人是我……”。
是悔,還是恨,可又有沒有用,全都無濟於事,撕開了心裡的僞裝,原來錯的一直都是自己。
這種滋味有苦,有酸,有鹹,有澀,如針刺,如刃劃,如……細細品嚐,原來它是這麼多。
“殺了我吧,也許你心裡會好受一些。”屍王平靜的對李憶陽說道。
李憶陽沒有理屍王,喃喃自語道:“沒有用的,沒有用的……”。
“你忘了你這次來的目的了嗎,還是忘了你朋友的死?還是你只是想一味的逃避?”屍王用話語激李憶陽。
李憶陽直了直身子,微微的說道:“我沒有忘,我是來殺了你的,殺你報仇,……我沒有忘,我是來阻止你的……”,話說到這裡李憶陽開始激動起來,聲音越來越大,“可這有用嗎,你死了……明亮還是我親手殺死的,這是無法改變的,永遠也不會變的,”到最後他用近乎咆哮的聲音對屍王吼道:“他是我殺的,他是我殺的,我要殺的不是你,不是你……”。
“而是我自己。”最後這一句李憶陽小聲的對自己說着,也不知道屍王有沒有聽見。
“可這是我照成的,如果不是我你也不會錯手殺了他的。”屍王還在繼續。
李憶陽經過這一陣的大吼,終於把憋在心裡幾個月的愁苦發泄了出來,人也平靜了好多,腦子也開始正常運作了,對着屍王冷冷地道:“你這是爲何,總要我起殺你之心,和你提到的他有關嗎?”。
“他嗎?”屍王淡淡的說道:“我其實應該謝謝他,沒有他我也不會知道人類可以在300年間變成如此。”。
“什麼,300年,你不會是說活了這麼久吧?”李憶陽大吃一驚。
屍王長嘆一口氣,苦笑着說道:“或許更長一些吧,只是我不願去計算了。”。
“300年前,我正直壯年,意氣風發時,本想闖一番大事揚名天下,便邀十幾個志同道和的朋友一起起帆,欲往海外諸國遊歷,帶一些海外文化回我中土……”屍王停了下來,彷彿已經記不起那麼久的事了,還需要回憶回憶一番。
“可天不從人願,我們卻迷失在了大海之中,是怎麼迷失的呢……我怎麼想不起來了。”屍王皺着眉頭努力的回憶着,李憶陽就站在他對面,靜靜的看着他,臉上的表情卻很複雜,不過還是沒有去打繞他。
“遇到海嘯了?……好像沒有,缺水了,……好像是,但怎麼會缺水的呢?……對對,我想起來了。”屍王面上有些激動,“那年我們出海後決定去往航海圖上沒有了地方,欲探出一片前所沒能探出的海域。對了……我們滿懷壯志向那片未知的海域前進,航行了一個多月後,還是沒有能找到陸地,但是我們還是沒有死心……”。
屍王像是又回到當年那條船上一般,眼中精光閃閃,但隨着他的話語卻慢慢黯淡了下去,“有一天掌舵發現了一個問題,他在這一月之中,按着指南針所指的路線前進,卻只向左轉過,卻從來沒有向右轉過。我們聽後大吃一驚,紛紛開始想辦法,最後決定不要指南針而把舵固定,只向一個方向前進,看能不能衝出這片奇怪的海域。”。
講到這裡屍王重重的哎了一聲,盡現淒涼之色,“老天真的從開始到最後也沒有眷戀過我們,當我們想出辦法的時候卻發現已經沒有食物,沒有水,只有僅存的一點堅定意志捱過了五天。五天後就有人受不了飢渴的折磨跳海自盡了,隨後又有人,然後,……我也跳了下去。”。
“啊!”李憶陽輕聲了呼了一句,可以想像五天不吃不喝是何等的難熬,寧死也不願再熬下去。
屍王面無表情的看了李憶陽一眼,搖了搖頭,心事重重的繼續說了下去,“當大量海水從嘴裡鼻裡,耳裡灌入的時候,人雖然難受異常,但心卻是長長的鬆了下來,隨意識的慢慢消失,我感覺到了一種前所未有輕鬆……”。
死真的是一種解脫,是嗎?
世間人兒又有幾,敢去解脫。
滿懷的壯志就這樣在苦難中消磨殆盡,可是在那一雙雙不甘的眼裡,真的想要是就是這種解脫嗎?
“300年了,唯一讓我不能忘卻的只有第一次見他的時候……”屍王臉上表情不斷的變化着,“他給了我第二次生命,卻把我變成了這般不人不鬼,不過我卻從來沒有怪過他,對,我真的沒有怪過他,和他在一起50年間是我這一輩子也忘不了的,他教了我很多,很多。”。
“他到底是誰,爲什麼有如此神力,可以讓死人再活過來?”李憶陽驚愕不已,從小受現代科學的薰陶,讓他跟本不能一下就接受這如天方夜譚般的神說。
屍王聽到李憶陽的問話,眼神茫然,失神般自語道:“他是誰?……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就是他,他如神靈,亦如魔鬼。”。
“那你爲什麼對我說這些?”李憶陽見問不出結果便又換了問題。
屍王突然仰天長嘯,這一聲中有悲有苦,有不甘有不願,一種絕頂的孤獨,長久不息。最後嘯聲過後便是他如雷鳴般的吼叫,:“我想死啊……”。
“我想死啊……我想死啊……我想死啊……”
迴音在天空中不斷的響着,就如屍王那孤獨幾百年的心一樣,在蒼茫的天際飄蕩不停。
屍王這一聲夾帶着能量的吼叫着實讓李憶陽難受了好一陣,他不禁驚歎屍王的能量之強大,不過瞬間恢復了正常,漠漠的問道:“就是你先前說的我有他的氣息,所以你找上了我,可是你爲什麼這麼想死,我怎麼看不出來啊?”。
發泄過後的屍王漸漸恢復了平常,活了好幾百年的人精,對自己情緒的控制還是到位。淡淡的桀驁的色又爬上了他的臉上,一種藐視天下的眼神掃向遠處,冷冷地道:“隨着我能量越來越強大,我發現我的野心也越來越大,特別是近50年,原本我不答應他的要求的,可是50年前我卻莫名奇妙的答應了他,並開始爲他的願望開闢道路了,所以我害怕,我怕我真的那樣做了,但我現在已經不能在停下來了,因爲我已答應了他了,你說我該怎麼辦?”。
李憶陽嘴角動了動卻沒有說話,從一開始他就很是吃驚,爲什麼屍王刻意引他來此,又對自己說了這麼多莫名其妙的話。李憶陽腦子裡飛快的運轉着,可是還是想不出個所以然來,索性釋懷不想了,說到頭來還不都是可憐人,他是,自己也是,想到這裡李憶陽略帶同情黯然的說道:“同是人涯淪落人啊,那無盡的黑夜裡,我又何常不是想就這麼死了,也就不會再有心痛了吧。可終究我還是活着的。”。
“可是我不想做他想做的事,可又很想做他要做的事……”屍王說罷,右手一揮。
就這麼輕輕的,無聲無息的一揮,旁邊的一幢同樣高的樓裡發出了三聲震耳欲聾的轟鳴,然後就一層一層的踏了下去,頓時灰塵滿天,轟鳴聲不絕,李憶陽感覺自己所處這幢樓也爲之震動起來,可就那麼一瞬間後,一切又平靜了下來,若不是地面的碎石,若不是空氣中難聞的塵土味道,誰又能證明剛剛那裡有一幢那麼高大的樓。
李憶陽被屍王這強大的能量着實嚇了一跳,他跟本沒有想到就在面前的這個文志冰冰的中年人現在已經有這麼強大了。不也不能怪他,因爲那時在九華山時,他對上的屍王只有半的能量,而且那時他敢沒有和蝕心鏡接合。
“你看到了吧,隨着能量的不斷強大,我就想擁有最強大的能量,我的野心也就更大了,也就會狠下心來做他想做的事了。”屍王滿臉愁苦,一副不願的樣子,有些激動的說道。
李憶陽驚愕屍王的強大,卻在心裡沒有一絲懼怕,這一點連他自己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只見他淡淡的說道:“他到底想做什麼,爲何你會如此?”。
屍王語氣裡帶有大大的不忍,“人不容他,他便不容人,三界人類盡毀。”。
“什麼?”李憶陽沒有聽懂屍王的話。
“就是要殺盡人類,一個不留!”屍王平靜的再次說道。
“什麼?”同樣的兩個字,間隔不到一分鐘,但說話的李憶陽心裡卻起了如驚濤排浪般的起伏,這是何等猖狂的話語,可是李憶陽卻一點也沒有懷疑,因爲說這話的人能讓死人變成殭屍的形態再次存活於這個世間,可見說這話的的人的能力有多大,所以李憶陽很相信他既然能說出這話,肯定也能做到,只是不明白爲什麼要屍王來幫他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