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成元盤膝而坐,以他身體爲中心,大量天地靈氣流轉。
不同於其他道統的修士,身爲大巫的項成元運轉自身咒法靈力之時,更流露出幾分兇戾之意,竟與妖氣惡氛有少許相似。
張晚彤、柯浪在一旁,則都神情如常。
而隨着項成元做法,他身體肌膚表面,像是浮現大量妖異而又古樸的紋路,接着開始更進一步蛻變。
其血肉,竟漸漸開始變作透明。
唯有骨骼,異常清晰。
這些清晰的骨骼,漸漸化作水晶般透明。
水晶骨骼開始膨脹,並向外擴張,漸漸化爲一座彷彿祭壇模樣的高塔。
項成元本人身姿,已經不見蹤影。
原地只有那座水晶骨骼構成的祭壇。
祭壇上方頂端,光輝流轉。
空桑地都掌門柯浪這時則上前,繞着水晶骨骼祭壇不斷遊走的同時,口中唸唸有詞,完成古老的祭禮。
唐皇張晚彤此刻拾階而上,來到祭壇頂端。
她身形爲光流所包圍,少頃,漸漸消失與其中。
與此同時的空桑中。
善智慧尊者顯化而成的不動明王相,跪坐在蓮花月輪之上。
面對突然而至的唐曉棠,他雖然感到出乎預料之外,但情緒不見慌亂。
不動明王相的左眼,向下斜睨唐曉棠。
頓時,又有無明忿火向唐曉棠席捲並加以包圍。
唐曉棠頭頂上方,天心洞明法籙所凝聚的目天心法象,虛幻的雙眸中目光流轉,冷靜如恆,不見情緒起伏。
但她只在瞬間便洞察,此刻發自不動明王相左眼的忿火,比先前外圍的無明忿火海洋,威力還要更加巨大。
和金剛部主伽羅陀、蓮華部主宗伽等人的無明忿火,差距同樣更大。
唐曉棠不似雷俊、許元貞那般對本派道統之外其他道法抱有濃厚興趣。
但佛門手印一脈的不動明王相大名鼎鼎,唐曉棠亦早有耳聞。
其面上三目,右眼仰視捆綁天子魔,額眼平視降服夜叉、羅剎,左眼俯視焚燬龍魔和非天。
當中無明忿火之強,自非尋常可比。
而善智慧尊者本身修爲實力亦高明。
不過,唐曉棠仍然沒有避讓。
她身體周圍,無形無質無色的太初一炁瀰漫,廣博超乎以往任何一刻,直接化作廣闊的太初之海。
而在太初之海上,太初一炁流轉間,進一步像是化作某種特殊的存在,但從外界看上去,仍然無形無相。
只是這特殊的存在,航行於太初之海上,托起唐曉棠本人的身姿,一路乘風破浪向前,竟然直面善智慧尊者所化不動明王相的左眼忿火。
看上去透明無色的忿火,與唐曉棠腳下同樣無形無色的特殊存在碰撞後,雙方激烈衝突,反而令彼此隱約有了清晰的輪廓。
前者,彷彿無色火焰構成的長劍。
後者,則彷彿無形氣流構成的巨大舟船。
航行於太初之海上的太初之舟!
比純陽之舟更加玄妙,看上去更加縹緲的同時卻也更加強悍,似乎矛盾的特點集於一身。
太初之舟同不動明王相的左眼忿火碰撞,在凝聚爲堅固的舟船同時,其本身以具有極強的破壞力,太初一炁消解化歸萬物於無形。
本身其實並不兇暴,但接觸到唐曉棠太初之舟的存在,不論有形無形有相無相,都不斷消散於無形。
不動明王相左眼忿火所化的無形長劍與之碰撞,雙方一同殞滅。
太初之舟不斷破損,再有太初一炁不斷彌補。
透明長劍的尖端不斷碎裂,再有無形忿火不斷重塑。
善智慧尊者所化不動明王相的左眼,目光微微一閃。
眼前這個年輕女冠,竟然正面硬抗不動明王相的忿火,令他一時間都爲之動容。
對方,尚是九重天修爲,並未真正推開仙門登臨仙境。
她與先前大明人間的陳裕,截然不同!
雖然早有耳聞對方乃驚世之才,但此刻親眼得見,似乎比傳聞中還要更加高明……善智慧尊者心道。
他心思仍然鎮定,靈臺清明。
但不動明王相手中金剛長索和龍劍,卻都沒有揮出。
這位早已成就金身的佛門尊者反而態度更慎重。
不全是因爲眼前的唐曉棠。
而是神思靈動,感應敏銳的善智慧尊者,忽然察覺,又有其他人來到空桑。
故宋人間那邊,已經吩咐人重新鎮封被唐曉棠打破的虛空門戶。
可來者不是從故宋人間過來。
也不是通過今漢人間的柯浪、彭猷山等人,對方沒有踩中善智慧尊者聯合黃金汗昂沁夫和鯤鵬妖聖共同佈下的陷阱。
那人,就這般突兀地出現在空桑內。
一個女子,身着常服,但彷彿鍾天地之靈秀,極盡華美。
她的到來,叫當前燥熱的空桑,似乎都爲之一靜。
可是,善智慧尊者見了她,心頭靈臺動盪,只覺疑竇叢生:
對方,究竟通過什麼方式前來空桑?
“唐皇,張晚彤……”
高大的不動明王相這時口吐人言:“不,或者應該說,何施主,別來無恙?”
張晚彤神情平靜:“尊者,好久不見。”
先是唐曉棠,後是張晚彤,全都以出人預料的方式現身。
不止善智慧尊者,連遠方黃金汗昂沁夫和鯤鵬妖聖都爲之警惕。
原本敗局已定,身負重傷的空桑巫王,卻生出感應:
是項成元,幫助張晚彤來到空桑。
雖然看上去張晚彤、唐曉棠與善智慧尊者、昂沁夫他們針鋒相對,但空桑巫王沒有半點得到強援的喜悅。
闖進空桑的雙方,不管是誰,一樣視他爲敵。
…………………………
兩晉人間。
雷俊得到唐皇張晚彤也進入空桑的消息後,看了看天色,轉而向自家大師姐許元貞問道:
“師姐有去空桑的打算麼?”
許元貞:“興趣不大,人擠得太多了,而且我眼下對娑婆忍土世界更好奇。”
雷俊:“這樣啊,那我就採取第二套方案了。”
天視地聽符傳來許元貞的聲音:“怎麼,你也不去空桑?”
雷俊:“是啊,我看看兩晉人間這邊黑洋島,娑婆佛門究竟準備搞些什麼。”
許元貞都在娑婆門戶跟普光尊者短兵相接了,娑婆方面還在人間分心,想必不是小事。
“至於空桑那邊,勝負難料,對面終究都是仙境之上的存在,如果他們不死拼,那和周天道人一樣,終究有遁走的可能,尤其黃金汗昂沁夫還是武仙。”
雷俊言道:“雖說迫使對方沉眠於虛空,他可能再安靜很久,但如果有機會做掉他,自是再好不過。”
雷俊的觀念中,傷其十指始終不如斷其一指。
許元貞:“黃泉?”
雷俊:“不錯。”
許元貞:“你有準備便好。”
結束同許元貞的對話,雷俊轉而悄然離開兩晉人間。
普光尊者心中隱約生出不妙之感,雖然確信青蓮臺所在地點隱秘,但還是提醒其弟子重晦。
重晦那邊沒有受擾,但隨着時間推移,師徒二人並沒有隨之感到輕鬆。
兩晉人間,天色漸晚,日落將至。
與此同時,大同之中。
空桑地都掌門柯浪,平靜看着面前兩人。
和他相似,對面兩人都穿着大巫傳統服飾,但細節處有所分別。
這兩個外觀看上去年輕的男子,乃是大唐巫門出身。
一人身材頎長,已經是九重天三層的修爲境界,柯浪雖然沒怎麼打過交道,但早有耳聞。
大唐血河派長老,黎天青。
神舞大巫,基本堪稱如今大唐巫門第一高手。
另一個同樣外觀如青年的男子,身材比黎天青更加高大,如武道修士般,乃是大唐血河派掌門刑風,也是九重天境界的降神大巫。
他們二人出現在大同,和柯浪自己一起守在項成元所化水晶骨骼祭壇外,柯浪並不意外。
雖然同唐廷帝室和龍虎山天師府打交道的過程還算愉快,但雙方還需建立更多的信任,眼下有了契機,接下來還需要時間。
柯浪只是猜測,其他大唐高手,當前是怎生安排?
……………………
今漢人間。
西域之地。
包括張徽、沈去病、蕭雪廷、上官雲博、楚羽在內的大唐九重天修士,眼下都到了這裡。
而他們所簇擁,爲首者,乃是個女子。
女子身着便裝,不掩風華。
柯浪如果見到她,多少會有些意外。
因爲,這也是張晚彤。
不過,是行走於人間,九重天五層圓滿境界的張晚彤,而非已經登臨九重天之上立地成聖的她。
張徽、楚羽、蕭雪廷等人則相對淡定。
唐皇張晚彤一身所學,迥異於尋常經學大儒。
於是在登臨仙境之後,她所掌握的神妙,亦往往超出世俗中人預料估計。
雖然登臨仙境後,唐皇當前也受限於人間文華道蘊散逸,不得隨意行走於人間。
但九重天境界的她,便沒有問題了。
準確說,這也不是真實的張晚彤本人。
她真正的本尊,當前已經進入空桑。
現在身處今漢人間西域的她,類似佛門化身之流。
而現在,她便給佛門掌握的須彌帶來問候。
知曉王歸元有在大唐人間盯着,張晚彤便可以放心待張徽等人一同前來今漢人間。
須彌寶部和大漢金剛寺,全然被打懵了。
雖然不是本尊,但眼下的“張晚彤”,與她本人在九重天五層境界時,並無二致。
和黎天青一樣修爲進步迅猛,已經臻至九重天三層境界的張徽,同樣非往昔可比。
莫說只寶部之主梵達陀一人,便是再加上佛部之主毗摩舍和羯磨部主闍底羅,須彌佛門也很難堅守大漢金剛寺。
他們唯有退入須彌。
須彌門戶被張晚彤卡住,不得鎮封。
不過梵達陀等人也並非執意要將門戶就此封閉。
善智慧尊者和他們早有安排。
佛部之主毗摩舍,在這一刻代替善智慧尊者端坐於須彌山頂。
在他頭頂上空,佛部之眼逐漸顯現。
梵達陀與闍底羅則帶領須彌內衆多佛門傳人,一同結印誦經。
除了作爲佛眼的佛部沒有部母外,須彌金剛界其他四部,這時都祭起部母圖。
寶部之寶波羅密菩薩部母圖。
蓮華部之法波羅密菩薩部母圖。
羯磨部之羯磨波羅密菩薩部母圖。
以及新生的金剛部之金剛波羅密菩薩部母圖。
五方齊動,則陸續引動東方妙喜國土、南方歡喜國土、西方極樂國土、北方蓮花莊嚴國土一同圍繞須彌山震動。
繼而,整個須彌天地,開始捲動,生出變化。
彷彿蓮子深埋,如入胎藏。
須彌與今漢人間相通的虛空門戶並沒有因此封閉,但時空整體扭曲,令人難入其中。
不止這一處,便是須彌同故宋人間、兩晉人間及大明人間相通的虛空門戶,這一刻都爲之扭曲,暫時封閉往來。
整個須彌,像是收藏起來。
正是金剛轉胎藏之變。
涉及整個須彌的金剛轉胎藏。
規模比此前須彌金剛部妙喜國土變化,規模更大。
同時也更加難以被破解。
張晚彤則平靜看着眼前發生的一切,取出一張符紙。
符紙和當初被介紹前往大同的項成元一樣,都來自雷俊。
張晚彤展開符紙,無需多操作,符紙上閃動靈光。
充滿道門法蘊的靈光中,這時忽然流露出佛法氣息。
接着,有赤紅的孔雀,從中飛出。
赤紅孔雀大放光芒,遍照四方,充滿智慧圓覺之真意。
赫然正是須彌蓮華部至寶之一,阿彌陀孔雀座。
須彌前任蓮華部主宗伽昔年身殞地海,阿彌陀孔雀座卻被雷俊暗中留下,並小心保守隱秘,免得善智慧尊者生出感應。
這趟,他將此寶轉交唐皇張晚彤,便是爲了在當前這個時刻派上用場。
在這個善智慧尊者本人不在須彌的時候。
須彌金剛界整體轉爲胎藏界。
阿彌陀孔雀座暫時也不得其門而入。
但唐皇張晚彤動作不停。
她彷彿提筆凌空書寫一般。
但在書寫之後,留下的並非文字。
筆墨凝聚,竟然在半空化作一面又一面古鏡。
古鏡上鏡光連續閃爍不停,從中漸漸開始倒映出某些存在。
而這些倒影,在鏡光閃爍下,竟然化虛爲實,脫離古鏡,來到現實的人間中。
下一刻,首先便有獅吼聲響起。
閃動白光,形同大日降臨人間的大日獅子座,首先發聲。
接着,是巨大如山的青色巨象,落在西域黃沙之上,令沙漠爲之震撼。
然後還有同樣巨大如山,通體黃色的巨馬。
綠色的迦樓羅在半空中張開雙翼,遮天蔽日,形體比赤紅孔雀還要更加龐大。
這一刻,白獅居中,赤紅孔雀、青象、黃馬、綠色迦樓羅拱衛四方,一同出現在須彌門戶前。
“除了阿彌陀孔雀座,餘下的是……大日獅子座、阿閦象座、寶生馬座和不空成就迦樓羅座?”上官雲博輕聲道。
一旁楚羽頷首:“正是。”
上官雲博深吸口氣。
五佛座俱全!
旁的姑且不說,須彌金剛部的阿閦象座,早年間應該已經毀了。
如今竟然重現世間。
但,並不是真正的阿閦象座。
而是女皇張晚彤修史的神通所化!
張徽在一旁看的心曠神怡。
女皇張晚彤,此前並沒有見過阿閦象座。
準確說,除了阿彌陀孔雀座之外,她沒見過其他幾大寶物。
但她還是令阿彌陀孔雀座之外的其他四佛座一同出現在這裡。
雖然,後四者能維繫的時間有限。
不似張徽需要親眼見過並認真觀察揣摩的存在,纔可能在畫作上重現。
張晚彤重現這一切,是憑藉自身所知。
無需親眼目睹,只需相關信息與知識越豐富,便越有機會令存在於人間古往今來的人或物現世。
雷俊借她的阿彌陀孔雀座,對她瞭解其他四佛座,有巨大幫助。
同時,有這個真正的須彌金剛界五佛座之一作爲基礎,其他四個哪怕並非真實,當前也能發揮作用。
雖然只能發揮短短片刻作用,但對眼下的情形來說,已經足夠。
張晚彤本人作爲大儒不方便駕馭驅策佛門至寶無妨。
她隨意地揮揮手,一面鏡子中已然倒影出個中年僧人。
對方僧衣內襯青色。
赫然是昔日須彌金剛部主伽羅陀。
只是眼下,正是他駕馭五佛座,強行破開金剛轉胎藏的須彌!
“我們進去。”
眼看着須彌胎藏界重新變化返回須彌金剛界,張晚彤當先入內。
一衆大唐頂尖修士齊聲應諾,緊隨其後。
……………………
與此同時的空桑之中。
已經立地成聖的張晚彤本尊,身邊同樣有大量古鏡,在閃動光輝。
自光輝中步出的人影,身披袈裟,但膚色黝黑,面相不見智慧圓覺慈悲之意,反而猙獰恐怖,彷彿要破壞一切。
對面的善智慧尊者見狀,不禁微微搖頭。
此刻出現在他面前者,乃是佛門修士的老冤家了。
漢末大劫之前活躍的大空寺高手,九重天之上修爲,被世人成爲大滅尊者,傳聞中大滅如來一脈嫡傳。
善智慧尊者雖然不懼,但心頭靈田忽然浮現少許纖塵。
在他印象中,莫說唐皇張晚彤,便是對方前世身,天瑞居士何穎,似也沒跟大滅尊者打過交道。
眼下,竟然也能令之現世麼?
善智慧尊者心中有靈光閃動。
正在這時,黃金汗昂沁夫立在妖虎阿拉塔頭頂,出現在遠方。
他一手提刀,另一隻手中則提着一個人的首級。
赫然正是空桑巫王。
另一邊天際間,不斷金銀二色光輝閃爍。
是鯤鵬妖聖和唐曉棠正在那邊激戰。
空桑中形勢似乎一片大好。
可善智慧尊者卻忽地心頭一驚。
先前靈臺蒙塵,這一刻不祥徵兆全部應驗。
作爲須彌之主,善智慧尊者能感應到先前須彌金剛轉胎藏之變。
須彌本身遭受攻擊,在他預料中。
但在須彌金剛界轉爲胎藏界後,短時間內應該可保無虞。
尤其是張晚彤人在空桑這邊,而普光尊者被雷俊、許元貞牽制的情況下。
……可是眼下,善智慧尊者赫然感覺到,金剛界才轉爲胎藏界不久,竟然就被攻破?
對方更已經攻入須彌。
誰?
怎麼做到的?
……當初的阿彌陀孔雀座沒有被毀?
善智慧尊者腦海中念頭如電閃過。
可只有阿彌陀孔雀座,肯定不足以破開五方齊動的金剛轉胎藏。
善智慧尊者雙目如炬,注視面前的唐皇張晚彤,心中有所明悟。
眼見對方平靜如初,善智慧尊者心頭靈臺也隨之恢復清明,先前驚怒急切,盡數被抹消,只專注於眼前這個對手。
黃金汗昂沁夫和鯤鵬妖聖,雖不知須彌當前狀況,但都覺察善智慧尊者比先前有所不同。
這位佛門尊者顯化的不動明王相,在這一刻忽然掀掉了頭頂的花瓣冠。
五個花瓣冠一同跌落。
隨後卻有耀眼佛光在其頭頂升騰,當中隱約有五方如來的虛影浮現。
和他一同來空桑的黃金汗昂沁夫和鯤鵬妖聖見狀,反而心頭更驚。
善智慧尊者這是寧願付出大代價,也要搏命了!
發生了什麼事?
……………………
須彌裡金剛界轉胎藏界。
可是不過短短片刻功夫,胎藏界便重新轉回金剛界。
整個須彌,影響劇烈。
甚至在一定程度上,牽連其他地方。
不知今漢人間通往須彌的門戶恢復恆昌,兩晉人間亦如此。
而受這牽連影響變化,連兩晉人間的天地靈氣潮涌,都隨之發生震動。
普光尊者和重晦禪師師徒,最先覺察。
這方人間的天地靈氣潮涌,本就源自兩方佛門一同出手。
現在其中一方發生出乎預料的變化,另一方的普光尊者在察覺後,卻反而爲之驚喜。
青蓮臺的轉化受此影響,分明將加快。
就在這日落時分,晝夜交替之際,正是機會。
但這需要娑婆方面,也有所應變。
須彌金剛轉胎藏。
娑婆亦需轉動忍土世界。
雷俊離開後一直沒有再出現。
雖不能肯定他取了空桑,但須彌變化可能源於他。
如果能儘快將青蓮臺轉化爲不動尊蓮臺,於娑婆而言自是最好不過。
普光尊者通知其弟子重晦後,立刻着手佈置。
於是接下來,與兩晉人間相通的娑婆,也生出鉅變。
受此影響,這方人間天地靈氣潮涌更進一步激盪。
遠在海外的東海黑洋島上,重晦禪師用心看護眼前的青蓮臺,雙掌合十不斷誦經。
其佛門法力亦加持在眼前青蓮臺上。
他旁的方面積累都已經非常豐厚,只要青蓮臺能成就不動尊蓮臺,他便有把握在短時間內去挑戰九重天之上的天塹劫難,證得佛門金身。
正是因爲如此原因,明知須彌利用玉清彌羅洞天的消息禍水東引,使得他們同道門開戰,普光尊者、重晦禪師也甘之如飴。
只要今日功成,娑婆局面立刻便將不同。
不論是眼下在兩晉人間肆虐的許元貞、雷俊,還是善智慧尊者那邊,單獨面對普光尊者和麪對普光、重晦兩大佛門金身尊者,是截然不同的概念。
黃昏時分,晝夜交替,天地靈氣潮涌驟然扭轉變化,原本青色的蓮臺這一刻大放光彩,迥異於從前。
重晦禪師見狀,長長呼出一口氣,以佛法修爲,平定內心喜悅。
正在這時,素來注重心靈脩爲的他,心頭忽然浮現警兆。
用作遮擋隱藏的手段,瞬間就被外界破開。
一道尾焰搖曳的劍光,轉瞬即至,轟然從天而降!
重晦禪師來不及多思索,心中升起念頭的同時,身軀就彷彿變得虛幻不可琢磨。
從天而降的劍光,轟然穿過其身軀,命中下方黑洋島。
偌大的荒島,當場被直接打穿,劍光直入海底。
震盪轟鳴間,荒島起伏,接着塌陷,四分五裂,就此碎滅。
雷火不斷從下方躍起,一時間彷彿海底發生大地震一般,四方海潮不斷掀起滔天巨浪。
重晦禪師身形彷彿虛妄,被劍光劃過後恢復原狀。
他乃普光尊者親傳弟子,佛門發願一脈九重天五層圓滿層次的法身高僧,悲心五證具足。
其中九重天四層稱證悟,九重天五層境界稱解脫智慧。
二者相合,令重晦禪師證悟空性、不生不滅,出離於世,真如自住,與敵鬥法之時,如果對方不能辨明他真如所在,則他彷彿不存在於此世,故而不爲敵所傷。
正是藉助這一神妙,重晦禪師方纔險之又險避過那天外一劍。
藉助這一瞬功夫,他面前蓮臺變化,終於完成從青蓮臺到不動尊蓮臺的變化。
重晦禪師連忙伸手輕輕一拂。
不動尊蓮臺就此消失。
同一時間,金光閃耀,天龍長嘯。
天龍纏繞巨大的法身,屹立於海上,無盡的力量感彰顯,踏平下方海浪。
佛門發願一脈法身九重天三層觀智境界所得神妙,令重晦禪師很快洞察敵人在一劍之後,靠近來襲。
來者赫然正是龍虎山天師,玄霄子雷俊!
……等等,那剛纔天外飛劍是怎麼回事?
還有其他對手?
重晦禪師心中驚疑不定之際,雷俊本人已經到了近處。
剛猛熾熱,凌厲暴烈的紫色陽雷,顯化巨大的陽雷龍從天而降,籠罩重晦禪師。
重晦禪師一邊驅策自身金光佛法天龍迎戰雷俊紫色的陽雷龍,一邊則暗中聯絡恩師普光尊者。
但他很快發現,聯絡受阻。
洞察人間觀照智慧之下,重晦禪師敏銳發現,周遭天地間,不論哪邊,這一刻都遍佈濃烈的元磁之力。
不止重晦禪師,身在娑婆的普光尊者,一直留心黑洋島方向,這時忽然發現,自己與重晦禪師和蓮臺的聯繫之間出現阻滯與干擾。
普光尊者心中頓時浮現不祥預感。
肯定是出事了。
但是,爲什麼?
這時機也卡得太精準了,正好是不動尊蓮臺成就之時。
簡直像是早有準備,和他們師徒一樣在一直等着這一刻。
可是,對頭如何能這麼準確,找到重晦禪師和不動尊蓮臺的方位?
普光尊者心中疑竇叢生。
這一刻他甚至動了親自入人間,接應重晦禪師和不動尊蓮臺的念頭,但卻被許元貞所阻。
另一邊黑洋島上,重晦禪師已經顧不上考慮雷俊爲何能找到這裡,他全部心思都用於迎戰。
其化身而成的大威天龍菩薩法身,雙掌合十,在胸前一起結法印,然後推出。
彷彿無數天龍力量加身,沛然莫御,橫掃四方,角力足可匹敵武道人仙或佛門禪武高手,要將雷俊的陽雷龍打碎。
半空中,黑色的陰雷龍悄無聲息出現,配合紫色的陽雷龍一道迎戰重晦禪師這一式佛門法武天龍般若法印。
雙方劇烈碰撞的同時,雷俊本人也已經靠近重晦禪師。
無數淡金色的符籙流轉下,彷彿星河簇擁,雷俊已經化作命星神。
不過,就在這一刻,先有另一個高大身影彷彿憑空出現,來到雷俊身邊。
然後,擡手彷彿拈花姿勢,手指點向雷俊頭頂。
時機把握妙到巔毫。
手指的主人,則是一句摩訶迦葉尊者法身。
同樣屬於重晦禪師,卻是重晦禪師的報身。
佛門發願一脈九重天法身五層圓滿,悲心五證具足的高手,可得報身。
報身基本等同與第二身,除了高僧法身的加行、安住、觀智、證悟、解脫智慧諸般奧妙皆齊全外,智慧積聚、妄惑斷除,還可額外得一重神妙,便是反過來辨明對手的真如。
故而重晦禪師的報身摩訶迦葉尊者法身拈花一指之下,雷俊此刻在其面前彷彿不設防一般。
不論自身命星神的符籙流轉還是自身堅韌體魄,乃至於進入大乘道景後的五色之雲等防禦手段,都彷彿不存在。
重晦禪師這一指點出,只要命中,便定然傷及雷俊根本。
這時摩訶迦葉尊者法身所成就絕學拈花一指,與九重天圓滿報身神妙相結合後的大神通,曼妙無窮。
但重晦禪師這一指點空了。
就在這一拈花一指將要落下之際,雷俊身形速度赫然憑空再拔升一截。
陰陽雙雷龍迴歸他自身,紫黑交織,雷電四溢。
雷俊不僅避過重晦禪師報身一擊,反而瞬間就來到他本人所化的大威天龍菩薩法身身前。
重晦禪師的大威天龍菩薩法身再次雙掌合十,法身所負天龍則仰首,四方遊動。
大量金光以重晦禪師爲中心,向四方擴張。
卻是與天龍般若法印齊名的大羅法咒。
重晦禪師以這種大面積攻擊的方式,來應對速度遠勝過他的雷俊,同時自身在證悟出離心和解脫智慧加持下,再次化作虛幻,彷彿不存在於此方人世。
雷俊腳步不停的同時,金色的純陽雷龍與碧綠的陰火虎相合,銀色的純陰雷龍和赤金的陽火虎相合。
頓時,兩方太極圖旋轉,金綠和銀紅交織間,龍虎合抱,陰陽相濟,便有強光一同落下,交織轟擊重晦禪師的大威天龍菩薩法身。
不同於先前元磁飛劍,這一次強光照射下,重晦禪師開始自虛幻中顯形,並感到彷彿灼燒的痛楚。
重晦禪師所披僧衣表面,浮現佈滿金色“卍”字的光輝,乃是娑婆佛門至寶之一,釋迦法衣,此刻助他抵擋外來攻擊。
而雷俊陰陽雙雷龍加持下,速度之快遠超重晦禪師預料,身形忽隱忽現,彷彿瞬移,叫摩訶迦葉尊者法身的拈花一指連續落空。
雷俊本人則成功靠近正忙於抵擋他雙重龍虎合擊的重晦禪師,一手抓住對方釋迦法衣,成撕裂剝離狀,另一隻手握拳當胸直搗過去。
重晦禪師的大威天龍菩薩法身頓時晃動,胸前開裂。
同一時間,雷俊得勢不饒人,大乘道景玄黃宇宙,已然張開,向對手籠罩。
重晦禪師見狀無奈,口中低喧佛號。
忽然,有一朵曼陀羅花,在二人之間出現。
曼陀羅花開,內裡如有世界。
先前被收入其中的不動尊蓮臺,從中飛出。
而曼陀羅花盛放之際,幫重晦禪師暫時止住雷俊展開的大乘道景。
與此同時,重晦禪師的大威天龍菩薩法身再次施展天龍般若法印。
並且,這次還多了天龍禪唱。
霎時間,彷彿億萬天龍一起長鳴。
此乃佛門發願一脈聖地天龍寺針對敵人神魂,最上乘的神通攻擊法門。
自身本就注重神魂心靈脩爲的佛門高僧,此刻天龍禪唱響起,震撼億萬人心。
不止東海海上,連內陸大量百姓和修士,這時都爲天龍禪唱震動心神。
雷俊多次洗練自身神魂,已經有多年不曾被對手的神魂攻擊震動,但這一刻腳步動作亦爲之一緩。
而隨着重晦禪師天龍般若法印和天龍禪唱連續施展,又分別有兩朵曼羅陀花盛開在半空中。
一花一世界。
張開的世界,幫重晦禪師再止住雷俊第二方大乘道景玄黃宇宙的攝拿。
不過同一時間,金綠相間和銀紅相間的兩幅太極圖轉動下,強烈光輝已經定住重晦禪師的報身摩訶迦葉尊者法身,阻止其繼續靠近雷俊。
雷俊一隻手仍揪住釋迦法衣,另外一隻手再次一拳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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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晦禪師先前一着失手,被雷俊貼身拿住,更打破大威天龍菩薩法身,這時便難以再立刻憑證悟出離心踏足不生不滅的證悟空性之境,只能咬緊牙關,憑法身同雷俊拼拳硬碰。
雖然大威天龍菩薩法身以力量見長,但這時仍被雷俊打得搖搖欲墜。
天龍禪唱只微微延阻雷俊一瞬。
看着那些盛開的曼羅陀花,他則心下了然:
一花一世界,法界自成。
重晦禪師乃普光尊者親傳弟子,甚至是作爲關門弟子衣鉢傳人來教導。
其人各方面資質皆遠超同儕。
從根骨方面而言,他基本等同於道家仙體資質,在佛門內部,被稱爲一花一世界,修習進步飛快,諸般佛法心心相印,轉眼即成。
而在與敵鬥法之時,最顯著特點便是每出一法,便可成就一方獨立世界,即可用來護佑自身,也可用來封鎖敵人,效力之強,同境界修士少有能破除者。
只是不動尊蓮臺特殊,故而先前重晦禪師借自身一花一世界收藏的時候,暫時只能專心集中相關神妙在不動尊蓮臺上。
此刻他全力出手,暫時舍了不動尊蓮臺,頓時便重現種種神妙,神通法門引動天花亂墜,兩相配合,平添威力。
但就在這時,二人頭頂上空,“嗡”的一聲響。
最初的北極劍之後,廣莫劍再次從天而降,劍鳴聲響起前,劍光便已經到重晦禪師頭頂。
重晦禪師再開大羅法咒,金光擴散之際,多添一朵曼荼羅花。
隨着曼荼羅花盛開,彷彿一方世界忽然開啓,幫助重晦禪師容納飛射的廣莫劍。
可如此一來,重晦禪師施法跟不上雷俊的速度。
先前雷俊展開的第一方大乘道景,這時已經壓倒對方最初的花開世界,終於還是將重晦禪師本人所化法身連同報身一併攝拿進去。
黑暗的宇宙虛空中,明黃的兩極海眼內探出瀚海劍的劍尖,劍尖頂端,七分白芒向外吞吐延伸。
下個瞬間,比先前廣莫劍時更強的兇悍一劍,繼續朝重晦禪師飛射。
被雷俊貼身按在原處無法躲閃,不得證悟空性的重晦禪師,只能眼睜睜看着自己的釋迦法衣被瀚海劍斬破撕裂。
他定住心神,報身摩訶迦葉尊者法身拈花一指凌空點出的同時,也現出一花一世界的奧妙。
藉此世界暫時抵擋吞沒雷俊的雙重龍虎合擊,重晦禪師的報身爭得一線機會,再向雷俊一指點去。
雷俊將重晦本人按在原地的同時,自身也不再高速挪移。
可摩訶迦葉尊者法身的拈花一指仍然沒能落到雷俊身上。
黑色的孤寂冰冷水流,封阻這拈花一指。
這讓重晦禪師不禁一呆。
符籙派大乘高真的五色之雲,是擋不住他報身攻擊的。
可這黑色的水流,是什麼?
……滿是孤寂終焉的力量意境。
符籙派大乘高真,有這樣的神妙手段麼?
在雷俊孤相之水封阻對方拈花一指的同時,虛空中,巫金刀再次飛馳。
重晦禪師勉強憑新花開世界將之容納,可近在咫尺下,雷俊眉心中璀璨光輝閃耀,陰陽神霄極光驟然迸射而出,頓時將對方的大威天龍菩薩法身徹底打穿。
先前本就已經受損的法身,當即燃燒碎滅。
而早先斬破釋迦法衣的瀚海劍,在宇宙虛空中一個停頓,已然轉向,重新飛射,再斬重晦禪師本人!
重晦禪師當場被雷俊一劍梟首。
其報身,亦隨之煙消雲散。
雷俊平靜立在虛空中,除了瀚海劍之外,北極劍、廣莫劍、巫金刀很快重新出現。
但雷俊雙瞳中天通地徹法籙不斷流轉。
他揮揮手,有紫金二色光輝在黑暗的大乘道景中劃過。
然後,彷彿打碎了什麼無形的存在。
少頃,重晦禪師的神魂重新出現,但看上去支離破碎時。
他乃九重天法身圓滿的發願一脈高僧,成就解脫智慧,有入滅重生的機會。
其恩師普光尊者更是接引他在娑婆重生。
但娑婆那邊許元貞插手,兩晉人間這裡雷俊早備好上清玉宸仙竹。
九節青竹杖一擊之下,徹底打斷重晦禪師重生之機。
重晦禪師殘魂看着連那朵不動尊蓮臺都飄到雷俊身邊,不禁悵然一嘆:
“貪、嗔、癡三毒,戒之戒之。”
雷俊視線從不動尊蓮臺轉向重晦禪師:“大師所言不無道理,不過在本派玉清彌羅洞天一事上,你們也做不到這一點。”
重晦禪師長嘆:“玉清彌羅洞天當下特殊,家師與貧僧,非不願,實不能……”
“沒事。”
雷俊:“你們不能,我們能。”
他手中北極劍一揮,徹底將重晦禪師斬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