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俊平和淡然的態度影響下,張盈等人很快回過神來。
衆人不約而同,視線轉向眼前已經近乎被毀成一片白地的金剛寺山門。
要何等神通法力,纔能有如此戰果?
按理來說,蕭航、張盈等人出發不算晚。
早先大家還聽說過龍虎山這位雷天師人在大河以東,橫掃大片孤鷹汗國修士。
就算他之後馬不停蹄就往西域這邊趕,總體而言時間仍有限。
但就在這出乎大家預料的短時間內,道門天師已單槍匹馬破了佛門聖地金剛寺。
這等神通手段,實在令人歎爲觀止。
冷靜下來後,張盈、蕭航等人心中漸漸琢磨過味來。
天師府,想必和他們一樣,也準備有破解金剛寺守山大陣的手段。
若非如此,蕭航憑浩然劍在手勉強也可抵一位九重天修士,但只憑自身劍氣,同樣不足以在短時間內攻破有八重天佛門高手主持的守山大陣。
敢來,自是有所依仗。
這方面,天師府當年倒是已經有過先例。
江州林族用血一般的事實,警示天下人。
只是,即便如此,單純破去金剛寺守山大陣,不至於讓張盈、蕭航等見慣風浪的人驚訝。
他們此行也是奔着這個來的。
問題在於,金剛寺再是空虛,須彌金剛部肯定仍有相當門人守護於此。
蕭航等人亦考慮這一點,所以蕭航不顧自己隴外蕭族風險,帶了浩然劍出山。
但預期中最好的結果,也只是擊敗、擊退、擊潰留守金剛寺的衆多佛門高手。
想要將他們盡數剿滅,難度無疑便高得多。
尤其還要考慮對方可能自須彌來援的情況下。
然而,面前這位龍虎山天師做到了……
一人攻滅一方聖地。
還不是菩提寺那般遭劫嚴重,當前落魄亟待恢復元氣的聖地。
他如果是像許元貞、唐曉棠那樣的九重天高手也就罷了。
但就蕭航、張盈所知,這位雷天師當前仍是八重天修爲。
雖然大家常說,這位八重天四層圓滿的當代天師有必要當做一位九重天高手來看待,可當真事到臨頭時,這種對人心的震撼觸動便格外顯著。
“西域佛門,看似惡跡不顯,但有不少鬼蜮陰暗深藏。”
雷俊神色嚴肅了幾分:
“貧道方纔出手少些分寸,這裡許多東西都毀了,但他們在西域其他各地分支佛寺僧院中,當仍有留存。
本派唐師姐當初巡查,他們用心避人耳目,如今這些妖僧引得北疆異族入寇,得意忘形之下,掩飾功夫自然便淡了。”
說話同時,他亮出兩支法鈴:“此外,這是貧道今日在金剛寺內一面石壁上發現的東西。”
蕭航、張盈實力雖然遜色於雷俊,但皆見多識廣之輩。
此番既然奉命來西域,自然對西域佛門做過不少了解。
這時其他人注視那法鈴,只覺佛韻深藏,靈性自顯,但落在蕭航、張盈眼中,便看出異常之處。
“這法器……”蕭航沉吟。
他同張盈對視一眼,神情皆凝重。
雷俊言道:“昔年南荒大妖四目蟒皇,並未身亡,而是被須彌金剛部度化,成爲佛門護法,突破身法不二之界限,轉修成佛門手印一脈九重天法身的境界修爲。”
張盈深吸一口氣:“關隴那邊爆發一場曠世之戰,想必是唐國師和妖僧伽羅陀交手,有未經確認的訊報傳回,提及當地有殘缺巨蟒屍身,莫非……”
雷俊:“不錯,先前貧道得唐師姐告知,她斬殺已爲佛門護法的四目蟒皇。”
張盈、蕭航皆眉頭緊鎖。
隨他們一起來的其他大唐修士,多出自宗室和隴外蕭族,原本安靜待在一旁不插言。
此刻終於有人忍不住勃然變色:“須彌金剛部……那羣妖僧,他們想幹什麼?”
雷俊揚了揚手中兩支法鈴:“身法不二,想要破例絕非易事,相信類似手段於他們而言,機會亦寶貴。”
蕭航徐徐說道:“有這麼幾個,已經很多了。”
雷俊:“不錯,好在還來得及。”
張盈:“國師素來同須彌金剛部不睦?”
雷俊面不改色:“唐師姐嫉惡如仇,早先是因爲本派天師印、天師袍的緣故,後來則是因爲知道西域佛門以人命、人骨煉器,故而一直同他們不睦。”
張盈:“國師和天師道心澄明,法眼如炬,令人欽佩。”
雷俊:“大長公主殿下過獎。”
他目光掃過蕭航、張盈二人:“此法器詭邪,如貧道就地銷燬,煩請諸位一同做個見證。”
蕭航:“天師出手祛除妖邪,自是好事。”
張盈原有心將之帶回交由女皇聖裁,但聽雷俊所言,亦不反對。
雷俊當即擡手,凌空一揮,彷彿有無形刀鋒劃過。
那兩支法鈴便即從中折斷,當中有絲絲佛光散逸。
其中不見澎湃靈氣法力,但獨特靈性自其中流轉而出,又很快消散,斷裂的兩支法鈴便一起灰飛煙滅。
“天師神通廣大,功在社稷。”張盈、蕭航皆道。
雷俊:“大長公主殿下和蕭居士客氣了,此番風雲際會,大唐北疆、西域都起風波,最關鍵還是在北疆,有當今陛下一戰定乾坤,方決定未來氣數。”
蕭航等人頷首:“陛下再定江山,大唐社稷安矣。”
雲州那邊的消息,已經陸續傳來。
誠如籤運所描述,雲州之戰,大唐女皇張晚彤成功一戰定江山。
這是自大唐開國之後,毋庸置疑最巔峰的一戰。
同時戰果亦無比輝煌。
女皇三、四十年不出手,一朝出手便公告天下,她是當前這個時間點無可爭議的大唐第一高手。
黃玄樸身隕後,她也是目前大唐本土唯一的九重天五層圓滿修士。
相較於許元貞當初以九重天三層境界力克九重天圓滿的黃玄樸,女皇張晚彤這一戰最震動天下的地方在於,她當場擊斃了自己的對手。
同爲九重天圓滿的人仙武聖孤鷹汗哈日格爾落敗不說,連跑的餘地都沒有,身死雲州。
其他孤鷹汗國高手,亦全軍覆沒。
不過……
就雷俊得到的最新消息,女皇沒有繼續北上,沒有駐駕雲州不動,也沒有班師回朝,返回帝京洛陽。
而是輕車簡從消失,晚些時候在楚羽陪同下,抵達舊都長安。
這可不是個令人安心的動作。
雷俊離開大唐疆域前往金剛寺前,感受大唐範圍內山河地脈靈氣變動。
因爲此前種種,以及這次雲州大戰,大唐皇朝的山河龍脈走向,變動相較於以往更大更劇烈了。
氣脈龍氣固然向舊都長安進一步偏移,但女皇在大戰還未徹底結束的時候便徑自趕往長安,更有信重親隨楚羽護送,這怎麼看都像是……
奔着養傷去的。
雲州大戰,女皇張晚彤選擇了畢其功於一役,將哈日格爾等孤鷹汗國主力徹底埋葬,付出的代價,看來比當初許元貞大戰黃玄樸後的自身損傷,要更大,甚至是大出許多。
參照戰果,真傷的可能性怕是要大於詐傷。
眼下的懸念在於,她能否康復,需要多久才能康復?
對於大唐人間而言,此戰影響深遠。
如今是巨石剛剛落水。
餘波之後纔會泛起擴散……
“金剛寺雖破,但須彌金剛部在外仍有不少餘孽。”
雷俊:“當中不乏上三天層次的金剛部妖僧。”
即便不提九重天的金剛部主,只是八重天的金剛部僧人,便有不止一個當前在外。
這樣的人物擴散開來,如果肆無忌憚行事,可能造成巨大的破壞。
蕭航、張盈皆頷首,張盈言道:“朝廷已經開始着手清剿這些妖僧,純陽宮和隴外蕭族諸位,都會出手。”
雷俊:“不妨給他們一些可能迴歸須彌的希望。”
蕭航擡頭看向閃動光輝的三層法壇:“天師的意思是?”
雷俊:“貧道與長公主殿下、蕭居士及諸位攜手一同攻破金剛寺,但暫不得鎮封須彌門戶之法,貧道攜天師印暫時坐鎮於此,煩請諸位於外圍封堵清剿聞訊趕來的金剛部妖僧。”
此言一出,衆人齊齊一怔。
蕭航同張盈對視一眼,二人面無得色,神情反而更嚴肅許多。
雷俊所言,等於將此番攻破金剛寺山門的功勞,分潤給衆人。
如此,消息傳出,于山外的須彌金剛部僧人聽來,山門被破的過程不至於太過驚悚。
通往須彌的虛空門戶沒有徹底封閉,會有不少人嘗試反攻金剛寺山門,以求重新打通與須彌之間的聯繫。
反過來,方便雷俊等人預測他們的行動和目的地,加以截殺清剿。
“天師高風亮節,深謀遠慮,蕭某謹從。”
蕭航肅容道:“一時權宜,對外所傳消息便依天師之言,待一切塵埃落定後敘功,當還事情以真相。”
雷俊:“蕭居士客氣了,爲黎民無後患計,些許聲名不足掛齒。”
張盈亦言道:“天師所慮,百姓之幸。”
一行人等商議妥當,當即各自行事。
金剛寺山門左近,只剩雷俊一人。
他一邊微調陣圖和兩朵九品蝕日蓮座,一邊則關注天師印那邊的動向。
被真一法壇壓住的須彌門戶入口,當前仍在不停躁動。
雷俊沒有移開天師印。
眼下,還不是動手的時機。
爲此,他甚至沒有甩下這邊,重新趕回關隴去協助小師姐唐曉棠對付金剛部主。
他傳訊給唐曉棠,更希望的結果是,金剛部主能夠返回這邊。
一方面是因爲對方掌握的碧落降黃泉之寶。
另一方面則是,既然徹底撕破臉動手了,那就索性給對方一下狠的。
金剛寺,只是開始。
他的目標,是整個須彌金剛部。
雷俊靜靜盤膝打坐,默默溫養。
金剛寺山門所在位置,距離關隴之地較遠。
是以雷俊眼下無法通過大周天法鏡直接觀測那邊的戰況。
好在,唐曉棠隨身有他的天視地聽符和千里傳音符。
雷俊仍能關注戰局。
…………………
隴東北杏山。
這片山脈,已經不復存在。
高懸於半空中的巨大金球,有隨着時間推移漸漸擴大的趨勢。
金球擴張所及之處,山岩盡數坍塌甚至泯滅,山林起火化作灰燼。
熾熱的金球,彷彿降落到低空的太陽,熊熊燃燒。
而在金球內部,曠世大戰已趨白熱化。
由雷與火組成的茫茫金色海洋中,此刻屹立如同佛像般的身影。
其人通體如金剛,全身上下佛光已經完全變作青色,顯化忿怒相,身體周圍則繚繞近乎無色透明但威力驚人的明王忿火。
便是周圍金色的雷火海洋,亦無法突破那些無色的明王忿火,侵襲顯化金剛身忿怒相的金剛部主伽羅陀。
他一手持金剛部至寶五鈷金剛杵,另外一隻手則捏觸地印,向下猛擊。
浩瀚的純陽之海,亦爲之破開。
佛門手印一脈的第九重天法身境界,分作五層,即初成法身、成就通達心、成就菩提心、修持金剛心乃至修成金剛身。
九重天二層通達心境界,修成圓明之月輪,僅一肘之量,自性清淨,大幅削減對手可能對自身造成的傷害。
九重天三層菩提心,圓明之月輪放之則廣及四方,斂之則一肘之量。
九重天四層金剛心,無需放出圓明之月輪,自身便變得金剛堅固,大幅豁免敵人攻擊,出手如金剛無物不斷,更可生出明王忿火,只是明王忿火傷人傷己。
而九重天五層圓滿者,則是成就金剛身境界,此謂五相成身,攻防進一步提升的同時,可真正承載明王忿火。
到了如此境界的佛門高手,也基本將手印一脈傳承各方面並重的特點發揮到極致,堪稱樣樣精通,不論肉身攻防還是心靈精神,乃至於身法挪移,都臻至非常高明的水準,幾乎沒有短板可言。
想要戰勝這樣的佛門高手,往往需要自身有某項極致的特長,達到破格的存在,方有機會,而非尋找伽羅陀的某項短處下手。
金剛部主此刻腳下金色的海洋主動破開,有同樣金色的神舟鉅艦彷彿乘風破浪一般駛出。
但同樣被他一式觸地印定住,無法繼續向前。
純陽之舟止住前進之勢,但舟頭有似劍光又似雷光的浩瀚紫光,朝金剛部主當頭劈落。
金剛部主身形一轉,靈活至極。
提升身體精力與速度的大金剛輪印。
洞察敵人,克敵機先的內縛印。
動盪空間的智拳印。
三大法印妙諦自動顯化,且融合貫通,幫助金剛部主成功讓過唐曉棠奔雷一劍。
與此同時,金剛部主更提起手中五鈷金剛杵,反擊唐曉棠。
他的五鈷金剛杵乃是實實在在的須彌金剛部至寶,而非八重天三層以上佛門修士法力延緩的虛影。
五鈷金剛杵上佛光凝聚,顯化青色,將金剛能斷一切煩惱之奧妙盡數顯現。
甚至,就在五鈷金剛杵上,更有無形無色的明王忿火凝聚,化作彷彿透明的刀鋒,更進一步提升殺傷力,達至其他金剛部修士未有之凌厲。
這是至少九重天四層才能修習,九重天五層圓滿方能真正掌握的須彌絕學。
大明王神刀。
當初金剛部主身陷大幽冥正反九宮仙陣中,九重天圓滿的裡蜀山掌門姬堯萬魂幡在手,亦不敢疏忽大意,對此刀頗爲忌憚,以免一着不慎,給金剛部主翻盤的可能。
無形無色的刀鋒到處,彷彿蘊含大恐怖於其中,偏又無跡可尋,令人防不勝防。
但唐曉棠此刻眸光一閃。
她雙瞳中金色的雷火,彷彿消失一瞬。
在這一瞬間,其目光僅餘一片似有若無的清亮。
然後,唐曉棠身形移動間,同樣不帶任何煙火氣,輕描淡寫間讓過金剛部主的大明王神刀。
金剛部主略微驚訝。
他有內縛印,洞察敵人動向,攻防兩便。
但方纔那一瞬間,唐曉棠竟似乎也完全洞察他大明王神刀的軌跡。
……此女先前就是因此看破九識迷轉時空的埋伏?
金剛部主福至心靈,忽然想到什麼。
但雙方此刻以快打快,由不得他細思。
短短瞬間,雙方便交換多招。
隨着時間推移,金剛部主伽羅陀赫然感覺,自己圓明俱足的佛心,竟漸漸遜色於對方。
唐曉棠,能更精準、敏銳把握他的動向。
此時此刻,那身披金紋紫袍的高挑女子,雖然眉發仍呈現一片白金色,但其雙瞳一片清亮。
瞳孔深處,各有玄奧符籙,靜靜閃動光華,呈現平和洞明之光輝。
於金剛部主而言,那是當初巴蜀、南詔大戰裡蜀山期間,不曾在對方身上見過的變化。
這位新鮮出爐沒幾年的首任大唐國師,因爲性格原因,鬥法之時亦常常是大開大合之風格。
然而唐曉棠其人在修行上頗下苦功,基礎根基紮實。
除了許元貞外,還沒誰能在細節處理上佔她便宜。
而到了如今,隨着唐曉棠臻至九重天境界後自創的本命神通終於漸漸成型,她即便鬥法風格不改,也愈發粗中有細了。
爲了這個本命神通,唐曉棠甚至暫緩了自身其他威力較爲直觀的神通法門修行。
終於成就現在的天心洞明法籙。
此神通源自她洞明人心惡念之神妙,以此爲根底,不斷揣摩凝練,最終正式歸納成法。
她眼瞳深處法籙流轉下,便是九重天圓滿的金剛部主出手,亦有蛛絲馬跡可循。
事實上,佛門高手重視心靈脩行,靈臺自守,已經唐曉棠天心洞明法籙相對而言不那麼容易把握的對手。
換了其他部分道統的修行者,唐曉棠天心洞明法籙觀察起來,還會更加敏銳清晰。
此刻,她目力漸漸捕捉金剛部主的身形。
天師劍的劍光一劍落下。
金剛部主雖然在此成功避開這一劍,但他心頭並未輕鬆,反而警惕。
果不其然,就在這瞬間,龍吟虎嘯一同響起。
茫茫金色海洋中,有金色的純陽雷龍升騰而起,並與碧綠的陰火虎相呼應。
雙方融容,陰陽交泰,化作金綠太極圖,不停旋轉。
龍虎合擊所生強光,頓時照在金剛部主身上。
金剛部主這遭避不過,當即收攏自身明王忿火護身。
唐曉棠龍虎合擊極爲霸道,大量消融明王忿火。
不過經此阻隔一遭,光輝再落到金剛部主身上,無法破開其通體青色的金剛之身。
佛門手印一脈九重天圓滿的五相成身,論防禦雖遜色道家丹鼎五氣朝元法體,但比之道家煉器散仙之體有過之而無不及。
唐曉棠沒有半點動搖,長嘯聲天師劍再斬。
金剛部主一手持五鈷金剛杵攔下,另一手猛然劈出,掌如刀輪。
青色的金剛真意凝聚下,赫然化作又一枚虛幻的五鈷金剛杵,攻擊力卓絕,彷彿無物不破。
唐曉棠這次卻不閃不避,以攻對攻,一拳擊出。
金剛部主法力凝聚而成的五鈷金剛杵搗向唐曉棠,卻被忽然涌動的九色光輝阻截。
混洞九炁九光交轉下,凝聚爲龍虎法印,硬生生幫唐曉棠攔下這一擊。
金剛部主反被她一拳打得向後跌退。
平衡傾倒下,龍虎合擊照射的強光,頓時讓金剛部主青色的金剛身,半邊身體轉回爲金色佛光。
他連忙避讓,週轉法力,金光佛身方纔重新變回青色。
“……天師袍?”
金剛部主訝然看着唐曉棠身上忽然出現的法袍。
對這件道門至寶,須彌金剛部上下雖沒親身接觸過,但實在是如雷貫耳熟得不能再熟。
金剛部主伽羅陀昔年在巴蜀、南詔之戰時,也見過唐曉棠身披天師袍。 但那時,唐曉棠尚是龍虎山天師。
而現在,她早已經卸任傳位給新天師雷俊了。
按照龍虎山規俗,天師三寶眼下都該是當代天師雷俊隨身才對吧?
天師劍被遠遠送來也就罷了。
這天師袍又是怎麼回事?
是你們天師府中人太不見外,還是你們不拿天師三寶當回事?
金剛部主措手不及,一時間落入下風,穩定心神後,方纔慢慢將局面穩住。
唐曉棠則進退自如,天師劍、天師袍同時在手,加之身處純陽法界主場內,令她在攻、防、速等各方面對陣九重天圓滿的金剛部主同樣半點不吃虧。
雷俊去往西域金剛寺山門,留唐曉棠一人在此間對抗金剛部主伽羅陀。
他自然知道自家小師姐與人鬥法再是粗中有細,底色仍是悍勇無畏不惜身,而不會是慢慢與敵周旋。
既如此,出於穩妥考慮,雷俊前往西域時,順路途經隴東北杏山。
除了將自己計劃講述給唐曉棠外,便是將天師袍也一併留給對方,送入純陽法界。
唐曉棠眼下攻防俱佳,甚至憑藉天心洞明法籙的存在,漸漸開始佔據上風。
唯一一點隱患,在於展開大乘道景的她,法力消耗極快。
而她的對手金剛部主作爲佛門高手,耐力從來不缺。
但金剛部主伽羅陀忽然面色一變。
被他帶出金剛寺山門,當前隨身收藏的那支法鈴,忽然劇烈震動。
如此情況,只有一種可能:
留存在金剛寺裡的另外兩支法鈴,被外界影響。
金剛寺山門有變?
伽羅陀腦海中下意識浮現兩個人的面容。
一個身材相對嬌小的紫袍女冠。
一個身材高大,身披九彩霞帔的青年道士。
是他們當中某人奇襲金剛寺,亦或者別的什麼人?
不管是誰,能分出餘力奇襲金剛寺,可能意味着另一件事。
北疆雲州那邊的戰場,肯能見勝負了。
並且,大唐皇朝獲勝的可能更大。
金剛部主再看面前氣勢不斷高漲的唐曉棠,不禁輕嘆一聲。
如果多給他一些時間,局面便將漸有轉機。
可惜,即便如此,這也不是個短時間內能拿下的對手。
而外界的大環境,不允許他繼續下去。
從四目蟒皇身亡那一刻起,計劃便已經落空大半。
如今,必須將此事先放下了。
金剛部主輕輕搖頭。
他身上一直以來披着的僧衣,忽然脫落。
然後,那僧衣直接燃燒起來,化作一團無形無色的明王忿火。
前所未有大規模的明王忿火擴展開來,包圍唐曉棠,阻隔其本人。
金剛部主舍了此寶後,提起五鈷金剛杵,凝聚出大明王神刀,則悍然斬向眼前金色海洋瀰漫的純陽法界。
凌厲至極的無形刀鋒,硬生生將純陽之海劈開。
刀鋒落在純陽法界上,法界生生現出一道閃動光輝的耀眼痕跡。
金剛部主另外一隻手再結觸地印,將那光輝裂痕震得向兩邊擴大裂開。
但正當此時,唐曉棠也已經追了上來,天師劍捲動紫、金交織的劍光,氣勢磅礴斬落。
金剛部主手持五鈷金剛杵向後一攔,大明王神刀碰撞至陽至剛的雷霆劍光。
其本人則趁機衝出純陽法界。
但就在這一刻剎那,有無形的劍鋒劃過,也斬向金剛部主伽羅陀。
這叫他爲之一愕。
……明王忿火所化的劍鋒?
青色的金剛身雖然能抵擋明王忿火襲擾,但似大明王神刀一般凝練至極經進一步淬鍊的忿火所化無形神鋒,集中於一點攻擊,叫金剛部主也覺手臂一痛。
青色的金剛身上,有一蓬金色的佛光揮灑出來,彷彿飆血一般。
金剛部主能想到是唐曉棠符籙派九重天二層修成的三光煙霞,有固物存菁之神妙。
但她以此法存留大明王神刀的神韻,無疑也會傷及其自身。
果然就見唐曉棠面色白了一白,方纔恢復血色。
金色的大乘道景中,有無形火焰在燃燒。
得雷俊聯絡,瞭解事情可能涉及他成就自然層次的悟性,唐曉棠強行按捺性子,沒選擇硬留金剛部主,一定要與之在此見個高下。
但再如何按捺,她又豈會幹吃虧?
她雖不至於像丹鼎修士被破大丹一樣元氣大傷,但被人從內衝破大乘道景,同樣不是件痛快事,自然要予以回敬。
拼着自己受傷,她同樣要還金剛部主伽羅陀一下。
金剛部主悶哼一聲,沒有多留,抓緊時間衝出唐曉棠的純陽法界。
唐曉棠同樣強壓自身傷勢,收了純陽法界,拎着天師劍緊追金剛部主不放。
外間,有心相助自家上師的東達上人見狀,立馬跟着退走。
但他同樣面臨純陽宮長老呂錦段的威脅。
純陽宮得到解圍後,宮中高手便開始配合唐國師追剿一衆須彌金剛部高僧。
呂錦段眼見純陽法界破開,金剛部主伽羅陀從中衝出,不禁一顆心提起。
待見到唐曉棠面上緊隨其後追擊,呂長老一顆心方纔放下。
他同樣緊追東達上人。
聽說雲州勝負已分,現在就看西邊這裡了。
…………………
金剛寺遺址,雷俊關注隴東北杏山那邊的動向。
如果金剛部主對法鈴驚變不爲所動,繼續耐下心來同唐曉棠周旋,一定要見個高低,那雷俊說不得就做出取捨,堵住金剛寺遺址這邊的須彌門戶,然後本人回返大唐關隴,同唐曉棠一起針對大和尚來一場道門的正義羣毆。
現在對方主動突圍求變,雷俊便繼續穩坐金剛寺山門觀察動向。
靠近這邊的張盈、蕭航等人,處於外圍靠近大唐疆域的純陽宮、渭陽王府方面修士,當前都在聯合清剿流散在外的須彌金剛部修士。
短時間內,極少有人能成功衝回金剛寺遺址。
雷俊靜心等候,守着被須彌門戶衝得搖搖欲墜的三層法壇,彷彿在努力堅守最後關口,不容有失般。
惟其如此,引得更多佛門修士和門戶對面須彌裡的金剛部中人愈發努力,希望能裡應外合,沖垮這最後的堤壩。
“北邊的路也不順暢呢。”雷俊瀏覽各種訊報。
雲州之戰,孤鷹汗國過半主力被埋葬。
只餘下先前重新匯合的東、西兩路人馬。
對於爲汗王報仇和就此退兵的爭議,讓他們內部便先亂了陣腳。
大唐皇朝雖然女皇就此退下戰場,但其餘人等仍然將內部不寧士氣大亂的孤鷹汗國餘衆衝得連連敗退,站不穩腳跟。
而對孤鷹汗國修士來說,壞消息一個接一個。
後方很快傳訊,伯顏山失守。
漢人雖然沒徹底堵住異族撤返的虛空門戶,但一羣漢人反殺到對面那方人間去了!
人數雖不多,但全部精悍。
孤鷹汗國在本土雖有人馬留守,但比不得他們入寇的主力。
那一支大唐修士連戰連捷,大片焚燒和破壞孤鷹汗國的牧場與草原。
最新消息,他們甚至已經在孤鷹汗國最核心的紅日草原上出現。
汗庭,在那裡……
得此消息的孤鷹汗國中人,絕大多數終於喪失了最後的精銳風範,開始變得混亂起來。
隊伍徹底分裂。
一部分人盡最快速度北撤,趕往伯顏山,欲要趕回汗國本土。
一部分人忌憚北撤有陷阱,唐軍正是要趁機截殺,故而主張往西去,同西域佛門衆人匯合,經由須彌撤離大唐人間。
最新傳來的消息,蕭雪廷持山河劍截擊西路敵軍,斬傷無心戀戰的三春宮掌門趙佑安。
然後她藉此虛晃一槍,突襲北路以異族武者爲主的北路敵軍,殺敵無數,更重創異族武聖達敦巴日。
最終負傷的達敦巴日不敵正面追擊的大唐趙王張騰,被斬首於鎮世刀之下。
北路敵軍徹底大潰。
大唐修士趁勢繼續掩殺。
相較於異族南下時,他們北返時流血更多。
流的大多是自己的血。
最終能逃到伯顏山下者寥寥無幾,大多被唐朝修士剿殺殆盡,少部分人被迫在北疆荒原上四散潰逃,偏離去往伯顏山的方向。
針對殘敵,大唐方面開始最後的清剿。
孤鷹汗國接近全軍覆沒。
只有少數人,向西而行,隨一衆三春宮弟子及西域佛門弟子,橫跨北疆之地,輾轉前往西域。
但身後同樣有大量大唐修士銜尾追殺。
全憑三春宮掌門趙佑安匡扶,一部分才得以保全,成功遷移到西域。
來到西域後,他們匯合了須彌金剛部殘存的部分人。
受近在眼前的虛空門戶鼓舞,衆人爆發了最後的力量,向金剛寺遺址衝來。
雖然被大唐修士殺傷不少,但仍有部分人靠近金剛寺遺址。
高天之上,大周天法鏡悄然轉動,鏡光映照四方。
雷俊通過大周天法鏡呈現的視野,俯瞰下方西域大漠上,有人流涌來。
我這座陣法,還是留給金剛部主……雷俊微微搖頭。
因爲小師姐唐曉棠太給力的緣故,金剛部主伽羅陀一直沒能擺脫她,雙方打打停停,伽羅陀不敢把後背直接賣給唐曉棠然後自己全力趕路。
雙方輾轉間,大戰範圍越來越廣,如今雖然已經出了大唐疆域,但要趕回須彌門戶這邊尚有距離。
而另外一邊,隨着時間推移,雷俊漸漸可以看到孤鷹汗國方面西撤的人馬,漸漸靠近。
相當一部分人身着青黑道袍,頭戴道巾,乃是那方人間丹鼎派傳承之一三春宮的門人。
餘者也大都是雷俊早先河東橫推時,瞅見過的原孤鷹汗國西路人馬。
爲數不多的異族武者中,領頭的人正是此先同嶽西陵交鋒的旭日干。
另外還有部分西域佛門高手。
最顯眼的便是並非出身金剛部而是出自須彌蓮華部的央金明妃。
央金明妃之外,另一名須彌金剛部高僧,雷俊曾看過畫像,記得是名爲旺朗上人。
純陽宮那邊的消息,對方此前和東達上人等佛門高手一起圍攻純陽宮,後來被唐曉棠嚇退。
眼下旺朗上人等部分金剛部弟子,與央金明妃、旭日干他們合流,想要一同奪回通往須彌的空間門戶。
在他們前後及附近,還有大量大唐修士在進行纏鬥。
不過對面有九重天的三春宮掌門趙佑安壓住陣腳,即便他有傷在身,仍不容人輕忽。
蕭航持浩然劍當前正和呂錦段一起圍殺八重天的須彌金剛部高僧東達上人,略微耽誤一些時間,眼下正往回趕。
旭日干等人則眼見須彌在望,皆爆發出驚人的力量,衝向金剛寺遺址。
但在他們進入遺址之前,便有似雷鳴似龍吟的聲音響起。
伴隨這聲音,紫色的陽剛雷龍衝出金剛寺遺址,當場先吞沒衝在最前的幾人。
旭日干、央金明妃、旺朗上人等人見狀,心頭便是一跳。
伴隨陽雷龍一同現身者,還有身着九彩霞帔,頭戴元始冠的雷俊。
旺朗上人看向遠方。
雷俊身後,金剛寺遺址內,高聳如山的三層法壇,正壓在須彌門戶原先的位置。
不過,法壇雖然閃動紫、金、青三色光輝,明亮奪目,但整個三層法壇,此刻分明在不停地晃動,搖搖欲墜。
彷彿在法壇下方,有什麼東西即將升起,把法壇頂開。
不問可知,是須彌那邊的次鬆師叔他們在努力重新打通道路。
一念至此,旺朗上人深吸一口氣,主動上前,迎向雷俊。
異族大將旭日干即便到了眼下這等險惡處境,仍不失悍勇。
遠遠望一眼搖晃的三層法壇後,旭日干後發先至,更在旺朗上人之前,攻向雷俊。
雷俊不閃不避,顯化鬥姆星神法象,立在原地不動,同旭日干硬拼一招。
結果赫然是武道高手旭日干身形一歪,拼不過雷俊的肉身命功。
與此同時,面對靠近的旺朗上人,紫色的陽雷龍發出如雷咆哮迎上,擋住旺朗上人去路。
不過,央金明妃此刻不見了蹤影。
她看見雷俊,當即退避。
但她也沒有離去,而是避讓雷俊,繞了個方向,轉到金剛寺遺址另外一邊,意圖潛入。
可惜,其腳下地面馬上被碧綠的火海覆蓋。
九淵真火沖天而起,震懾四方,將央金明妃等人阻隔在外,並凝聚成一頭彷彿小山般的巨大火虎。
同一時間,漆黑的陰雷龍悄無聲息衍生,將同爲道門修行者的一位三春宮八重天高功長老阻攔於外。
對方試圖憑藉丹鼎派修士護御強大的嬰變大丹,強忍玄霄仙雷的轟擊,衝入金剛寺遺址。
其人實力強悍,雖然嬰變大丹被陰雷龍啃食得隱現殘缺,但依然艱難向前。
直到天空中再傳來一聲震耳欲聾的咆哮!
赤金相間的火光,彷彿星辰墜地一般從天而降,重重砸落在那三春宮長老身上。
縱使其嬰變大丹再強,此刻仍被砸倒在地。
周圍人愕然看去,就見那赫然是一頭身形同樣極爲巨大的火虎。
只是這頭火虎全身上下烈焰繚繞,彷彿燃燒的星辰一般,陽剛熾烈。
虎爪將那三春宮長老直接牢牢按在地上。
卻是雷俊修成的另一門法象。
辰陽中天法籙。
天辰炎祖法象。
陽火虎。
在這一刻,紫色的陽雷龍、綠色的陰火虎、黑色的陰雷龍和赤金色的陽火虎,四大法象分踞金剛寺遺址四方,令周圍衆人難越雷池一步。
“再加上命星神……五個?八重天道家符籙派修士,同時修成五大法象?!”央金明妃先是一怔,繼而大驚。
旭日干同樣錯愕不已,轉頭看向一旁旺朗上人,卻見對方臉上震驚和茫然的神色不比自己少。
莫說敵人,便是身處同一陣營,後方追剿清理的大唐修士陸續追來,遠遠望見,驚訝者不在少數。
“雷天師是不是已經九重天修爲了?如果是八重天境界就有五大法象,這……後不一定有來者,前一定無古人!”張紫茵站在父親常山王張峻海身旁。
張峻海回過神來:“不錯,這開了道家符籙派修士之先河,此前從未有過!”
三春宮長老江城同樣震驚。
但他此刻更在意壓住他的陽火虎。
江城身形一收之間,猛然暴漲,展開三春宮絕學沖霄炁,撐開陽火虎的虎爪。
遠方,雷俊遙遙招手。
玄霄五雷法籙同辰陽中天法籙交相輝映。
下一刻,黑色的陰雷龍同赤紅的陽火虎齊聲咆哮,一個暗沉,一個震撼。
黑色的陰雷同赤紅的雷火交織,於龍吟虎嘯之間,共同交織成一副黑色和赤金色融匯的陰陽太極圖。
看着那陰陽太極圖,江城等人心中浮現不祥的預感。
下一刻,龍虎合擊的恐怖光流,便照落下來,正中江城。
江城慘叫聲中,連忙結成嬰變大丹,可大丹表面當即開始出現裂痕。
央金明妃短暫怔忪後,沒有半分猶豫,當即轉身就走!
可惜,仍然遲了。
碧綠的陰火虎同紫色的陽雷龍,在這一刻同樣交織爲一副陰陽太極圖。
紫綠相融的陰陽太極圖轉動下,同樣有強光爆發出來。
光柱頓時籠罩央金明妃。
相較於有嬰變大丹的三春宮長老江城,已無紅蓮護身的央金明妃情形更慘,紅粉飛快變骷髏!
旭日干同旺朗上人同樣震驚。
前者和江城一樣,此前只聽過古時傳聞,從未親眼見過道家符籙派這一大神通。
後者倒是知道龍虎合擊之強橫。
但他從沒想到過,居然有人能憑一己之力,掌握修成兩種完全不同的龍虎合擊。
就在這一刻,金剛寺遺址上空,一紫綠,一黑紅,兩幅陰陽太極圖高懸,彷彿天有二日。
太極圖轉動間,同時有強光從中照射而出。
一個順時針掃蕩。
一個逆時針掃蕩。
兩道強橫的光流,所經之處,大量三春宮修士和孤鷹汗國餘衆以及西域佛門弟子,一時間竟形同割麥子一樣被成片放倒!
順逆相交的兩道光流最終合攏,共同向旭日干、旺朗上人襲去。
旭日干不退反進,攻擊雷俊,欲要拼個你死我活。
但雷俊鬥姆星神法象加身,擡起巨大手掌,張開擋住旭日干的拳頭。
下一刻,雙重龍虎合擊交匯的光流,便集中在旭日干身上。
彷彿洪流般,頃刻將之吞沒。
然後洪流繼續滾滾向前,淹沒轉身而逃的旺朗上人。
強光交匯,然後再分開,一時間彷彿巨大的剪刀般,將那位須彌金剛部八重天上人的身軀當場絞成兩截!
交錯在分開的恐怖光輝,持續照射,橫掃八方,修爲稍低的敵人直接便被強光化作烏有。
自東邊逃來的孤鷹汗國餘衆見狀,紛紛止步,震驚地看着前方恍若生命禁區一般的世界。
連追擊而至的大唐修士見狀,都不禁放慢速度,瞠目結舌望着眼前景象。
先前便被殺成一片白地的金剛寺遺址,周圍再次血流成河。
唯有遺址中央,三層法壇越發不穩,兀自晃動。
但法壇前站立的高大道士,身姿則穩如泰山。
二者一動一靜,看上去竟顯出奇妙的和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