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舟島?
雷俊心念動處,回憶這趟過來前後自己看過的海圖。
然後,他操縱大周天法鏡轉動,在這片海域上尋找。
對照海圖搜索片刻後,雷俊漸漸確定大致範圍,縮窄視野後再進一步仔細查找,最終鎖定想要找的小舟島。
類似荒島,東海上有不少,但其中大部分不適合海船停靠,故而也都少有人煙。
大唐修士和天理修士這段時間在這片海域上大肆開戰,餘波席捲四方,更是讓本就稀少的島民紛紛逃離。
小舟島當前是個荒島,雷俊大周天法鏡掃視下,暫時沒有發現島上有別人。
島外海域,雖然海浪起伏,巨浪滔天,但同樣無人靠近。
雷俊微微頷首,在太清八景寶蓑籠罩下,隱藏自己身形,悄無聲息趕往小舟島。
等靠近小舟島後,他沒有第一時間登島,而是按照簽運預示,先靜候午夜時分到來。
大唐修士同天理修士爭鬥激烈,雙方大戰已經到了白熱化階段。
看上去,天理修士捷報頻傳,長驅直入。
但在過了傍晚,落日餘暉漸漸散盡後,局勢突然逆轉。
道道文華寶光交織,沖天而起,讓已經被夜色籠罩的海域重新被照亮。
原本彷彿移動城堡般不停向前碾壓推近的濃墨黑氣,在這時碰壁。
楚修遠、葉炎爲首,率領蘇州、青州兩地儒家高手,在楚羽等唐廷帝室修士和天龍寺妙心方丈配合下,成功運轉覆蓋範圍遼闊,同時神通廣大的祭禮。
請君入甕之勢已成。
天理方面的修士,一頭撞了進去。
“衝太猛了。”雷俊遠遠望去,心下了然:“也太不把大唐這邊的人當回事了。”
大周天法鏡映照下,雷俊彷彿本人也到了高天之上,視野俯瞰下方。
可見東海上大洋席捲,廣闊海域此刻一同動了起來,彷彿形成巨大的漩渦。
而漩渦引聚天地四方海量靈氣,不斷壯大自己。
天理修士借天理中的山河氣運加身,在上三天時獲得超出整體平均水平的神異。
多年積累下,儒家理學在這方面確實有獨到之處,日漸成熟。
哪怕離開天理,來到另一方人間,那些天理修士仍然氣運加身。
不過,當下交戰雙方所處位置畢竟不是天理,而是大唐人間。
所以當葉炎、楚修遠、楚羽集聚足夠雄渾的力量更進一步借法天地自然,帶動這方人間的大量靈氣爲己用,局面就開始發生逆轉。
儒家理學修士道統堅固,這等情況下都不被動搖,仍然堅持抵抗。
但大唐修士開始反守爲攻後,天理修士漸漸抵擋不住。
尤其是他們先前有人衝得過猛,以至於現在前後脫節,被大唐修士分割。
天理修士不得不分頭突圍。
如此,陣腳大亂,敗局已定,再難翻轉。
大唐方面楚羽等高手已經趕往天理和人間相通的虛空門戶附近。
一方面阻擊可能自天理而出的援軍。
另一方面則封堵這邊的天理修士後撤之路。
楚羽等人不強求要將所有天理修士截殺於此。
只要能儘可能多地殺傷這些天理修士即可。
這回大唐方面的佈置,最終目標仍然是封閉天理和人間相通的虛空門戶。
而非反攻天理。
但在關門的同時,爭取儘量多地殺傷對方有生力量。
海天之際,靈氣風暴席捲。
小舟島位置並不算偏,同樣受到餘波影響。
海潮激盪之下,已經漸漸有了海嘯之勢,滔天巨浪和暴雨不斷拍打海島,彷彿要將之淹沒。
雷俊身處島外,更是直接承受海天狂嘯之威。
但太清八景寶蓑加身,他彷彿已從這個世界消失。
肆虐的靈氣風暴同海潮暴雨自他身邊經過,沒造成任何傷害。
甚至無法讓隱遁身形的雷俊現身爲外界所察覺。
太清八景寶蓑這一刻,倒真有些雨蓑的模樣,爲雷俊遮擋,天風海雨任往來,我自巋然不動。
“不過,這等物理性的遮擋,倒是有些影響大周天法鏡針對小範圍的精確觀測。”
午夜未到,雷俊平心靜氣等候之餘,心思倒更多在琢磨自己的神通法術和法寶。
他眼眸內天通地徹法籙閃動淡淡光輝。
蒼穹高天之上,大周天法鏡中央,天通地徹法籙同樣閃動光輝。
受雷俊影響,法籙在不斷做更進一步的精細調整和變化。
從而幫助雷俊在當前錯綜複雜的戰局中,仍然能繼續做大致的觀測。
另一邊,雷俊眼前,靈氣風暴席捲下,引動小舟島下方地脈也隨之開始震動。
雷俊細細觀察,但沒有發現可能是二品機緣的存在。
時間漸漸推移,戰局仍未平息。
午夜時分將至。
雷俊靜心等待。
這時,他忽然心中微微一動。
遠方,有人借暴雨掩護,正逃上島來。
雷俊定睛細看,就見對方着一身大明朝廷的三品官服,外貌年齡四十歲許,雖然看着有些狼狽,但整體仍然維持官體。
“黃天麼?記得按天理那邊的派系劃分,是贛黨的得力干將?”雷俊將對方的相貌同名字對上號。
雖然天理那邊的理學修士都是熬資歷慢慢熬上去,但也不乏各大派系落力培養的中生代力量。
從血緣、師承關係來說,便存在親疏之別。
吳黨的古海和贛黨的黃天,皆是如此。
只不過黃大人此刻孤身一人流落至此,顯得頗爲狼狽。
但他此刻目光灼灼:“古廣瀚,這次你還不落到我手裡?”
正是你們這些吳黨亂國賊子,貪功冒進,驕橫疏狂,引致今日之敗!
我定要參你一本。
你等着下天牢吧!
至於這方人間的亂儒奸邪,晚些時候自有收拾你們的機會。
黃天心中雖然已經盤算停當,但這一切都要等他迴天理後再說。
眼下局面混亂,自己好不容易見機得快,脫身出來,可想要返回天理卻難,唯有先尋個安穩地方暫避,待風浪小些後再設法回朝。
黃天一邊想着,一邊上了小舟島暫避。
不料,他剛上島,島上本就動盪的地脈靈氣,這時終於破土而出,化作罡風沖霄而起。
黃天正暗叫晦氣,考慮離開之際,忽然感覺自己擁有的某種東西,在這一刻似乎正發生變化。
他愕然取出一物。
遠方,天風海雨之下,雷俊遙遙望去。
黃天這時手裡拿着的是一根藤條。
但藤條枯萎,一時間看不出原先是什麼植物。
就見島上山峰裂開後罡風沖霄而起,同上方風雲聚會的天地靈氣交匯後,形成淡淡白光,彷彿光雨從天而降。
雷俊、黃天二人都識得,這是天地靈氣進一步衍變後所生。
如此情形,相當少見。
除了大唐修士和天理修士一起觸動天地靈氣對抗角力外,還與小舟島這裡特殊的地理環境有關。
只是小舟島的環境,平時看不出特殊來,卻在這時成了最獨特與最適合的溫牀,叫人不得不讚嘆天下之大,無奇不有,同時也感慨所謂機緣者,往往便是這種特殊時刻上天造就,人力難以仿效。
之所以偶然,同時也着落在黃天手中那根枯萎的藤條上。
受此藤條引動,地脈之氣方纔有最後一步變化。
但連黃天本人都感到詫異。
藤條並非來自天理,而是他家傳之物,當年隨祖輩一起從大明人間退入天理時帶來。
此前多年也一直沒顯出不凡來。
黃天之所以隨身攜帶,單純只是因爲這藤條有特殊香氣,令他聞之安神,故而權且當做薰香隨身攜帶。
可現在看來,枯藤果然另有玄機。
只是此前機緣不到,一直都埋沒了它。
“天賜良機,意外之喜,大難之後有後福,看來正預示本官今朝遇難成祥,一切平安。”
黃天深吸一口氣,整了整朝服:“天授弗取,反受其咎。”
他將枯藤拋起。
枯藤到了地縫上空,受白色的光幕籠罩,果然沒有繼續下落,而是懸浮在半空裡。
枯藤彷彿重新有了生命,在半空中扭動抽展起來。
午夜臨近,這枯藤漸漸化作流光,在半空裡形成閃動光輝的衆多藤條,然後向下開始紮根入地底。
枯藤發新葉,漸漸有了模樣。
雷俊觀察片刻後,若有所思:“葫蘆藤麼……”
黃天不識葫蘆藤模樣,但在藤上漸漸開始出現類似葫蘆的光團後,他也明白過來。
“是什麼呢?”黃天雖五穀不分,但博覽羣書,這時回憶書上記載,一邊觀察葫蘆藤,一邊琢磨。
雷俊看片刻後,卻嘀咕起來:“有些像是梵炁仙葫啊……”
這是他們道家靈寶之一。
龍虎山歷史上就曾經有過,但那已是極爲遙遠之前的事。
如今早成了傳說故事。
莫說葫蘆,葫蘆籽都沒一顆。
黃天手裡居然還有一根生機尚未徹底斷絕的葫蘆藤,且多年積累下靈性深藏。
這趟湊巧有了激發和培育藤中靈性的機會,確實巧合,彷彿天數。
至於此寶的作用,正是可以幫助上三天修士修行,更快提升修爲境界。
尤其是對七、八重天的修士來說,作用分外明顯。
效果之妙,更在升穹流華等靈物之上。
雷俊本就已同時身懷仙體根骨和清靜悟性,修行起來速度遠快過同境界其他人。
如果再煉化梵炁仙葫,接下來的修行必將大幅縮短所需時間。
雖是道家之寶,但此靈物對其他道統修行者亦會有所幫助。
黃天聯想古籍上的記載,這時將梵炁仙葫和眼前景象對上號後,身爲儒家理學修士的他同樣大喜。
都是慢慢熬,但基底越厚,自然越好。
只是可惜,先前自己手裡的畢竟是根枯藤。
此刻受天地靈氣洗禮,藤條異變化光,就將其中靈氣全部消耗燃盡,只有眼下這一個得梵炁仙葫的機會。
否則若是能加以移植培植的話,那就更好了,現在只能徒呼奈何。
黃天嘆氣,然後注視那葫蘆藤上彷彿葫蘆的光團。
隱約可見光團分爲左右兩邊各一個,黃天目光再次亮起:“不是一個,是一對?”
雷俊見狀,亦微微點頭。
不過,葫蘆當前還未能徹底成型。
靈氣激發洗禮下令枯藤復甦,但想要真正結成梵炁仙葫,契機似乎還差最後少許。 黃天發現這一點,神情轉爲嚴肅,左顧右盼,尋找解決辦法。
雷俊則已經有了思路:“難怪要午夜時分,是要取那時天地陰陽交轉的時機。”
而且,和最後一線契機,着落在他雷某人身上。
他如果不來,小舟島今天斷不可能誕生這一道二品機緣。
黃天的枯藤,亦可能浪費掉。
那麼,靜待午夜來到吧……雷俊耐下心來。
黃天亦不肯放棄,開始嘗試各種辦法,進一步激發葫蘆藤,希望能令梵炁仙葫徹底孕育成型。
雷俊看了片刻後便收回目光,由着對方去折騰。
因爲天地靈氣聚涌,天風海雨呼嘯的緣故,此地雖然生成一層特別的光霧,但短時間內還不足以引起遠處其他人的注意。
雷道長身處島外,不動聲色間,體貼地幫天理朝廷的黃大人於外圍增添掩護,叫這裡發生的異動更不宜爲人所知。
而雷俊則繼續以大周天法鏡巡視四周,觀察戰局總體變化。
大唐一方勝局已定,連續確認這一點的情況下,雷俊本人便放心地在小舟島這邊靜觀潮起潮落。
他忽然心中微微一動。
大周天法鏡開始對照這一帶海域的海圖。
然後,鏡光轉向中中籤提到的魚星島方向。
雷俊本人在小舟島這邊守着梵炁仙葫,自無心思也無時間考慮星宇島那邊。
不過他略有些好奇,中中籤裡提及魚星島那邊可能有一道五品機緣,不知具體是什麼。
眼下反正在不斷調試大周天法鏡,雷俊便索性將視線轉過去。
魚星島同小舟島一樣,眼下都是人跡罕至的荒島。
但受天地靈氣席捲異動的影響,這裡亦發生變化。
雷俊看了片刻後,忽然發現有個熟悉的陌生人闖入視野內,登上魚星島。
陳易。
在這裡見到他,讓雷俊頗爲意外。
對方眼下看着仍是六重天境界修爲,但其法統變化下,難以判定具體是什麼修行路數。
不過陳易冷靜但喜歡行險的特點並沒有變化。
這趟他甘冒大戰風險,來到這片海域後小心翼翼,終於等到雙方大戰到已經顧不上其他的地步,於是果斷出擊,嘗試尋找自己想要的東西。
眼下,還真給他找到了。
不同於小舟島險些被海嘯淹沒,然後引動氣脈之氣發生驚天鉅變。
魚星島這邊,雖然也被風雨籠罩,但島上一處簡陋港口附近,海水水位卻在下降。
隨着陳易努力尋找,他終於發現引起他注意的目標。
一株巨大的血珊瑚,正從水底升起。
雖然受海水影響,雷俊通過大周天法鏡看不真切。
但毋庸置疑,血珊瑚本身並非一直存在於魚星島周圍的海底。
和小舟島這邊情況類似,同樣是天地靈氣交轉變化的情況下,方纔讓血珊瑚臨時在此現世。
比梵炁仙葫強的地方在於,這株血珊瑚自行現世,無需別的手段再催生激發。
不過此物對雷俊來說,價值有限。
相信正是因爲這個原因,所以才被判定爲五品機緣。
但對一身道法詭異,涉及血河派傳承修行的陳易來講,這血珊瑚無疑是一件正適於他當前修行,值得他甘冒奇險的重寶。
雷俊通過大周天法鏡看去,陳易此刻神情尚冷靜,但雙目光彩連續閃爍。
高興早了。
雷俊淡定看着對方。
通過大周天法鏡,他已經看到,另外還有人靠近魚星島。
同樣也是個熟面孔,只是此先沒有打過交道。
前蜀山派長老,劉東卓。
最早那次蜀山內亂時,他便奉傅東森、洪婕、尉柒月命令,假死潛藏。
但之後也正是因爲他,暴露了蜀山的秘密。
其後他隨傅東森、洪婕等人徹底脫離蜀山,入了人間道國。
之前龍虎山大戰,人間道國方面只有最頂尖的核心高層參戰。
因爲太乙先天塔和清霄府一起出動的緣故,人間道國彼時暫失根基,劉東卓等七重天的高功長老,需負責看顧晚輩弟子,所以都不曾前往龍虎山。
如此一來,人間道國倒是保留了一些元氣。
但失去太乙先天塔和清霄府的情況下,他們也如浮萍一般失去根基,眼下只能四散隱藏,朝不保夕。
雷俊亦不曾料到,東海這邊大唐修士同天理修士如此激烈大戰,劉東卓會悄然現身。
當然,這位前蜀山長老並沒有要直接參戰的意思。
雷俊猜測對方的目標,就是陳易本人。
當初走寶讓陳易溜了,想必人間道國上下都很不滿,想要將之找回來。
劉東卓近來終於有了發現。
此刻直接便是一道劍光,從陳易視野之外處飛來,朝他當頭落下。
劉東卓修成道家煉器派七重天丹解境界,御劍靈動,剛柔並濟,一劍斬落並非要將陳易直接斬首,反而劍光化剛爲柔,目標是制住陳易使其不敢輕舉妄動。
陳易境界雖低劉東卓一籌,但他感知之敏銳,遠超自己當前境界應有水平,及時避過劉東卓天外飛仙般的一劍。
劉東卓御劍自如,收發隨心,劍光在半空裡劃個弧,便重新追到陳易身後。
他出手謹慎,即便面對低他一個境界的陳易,他也不採取神魂寄劍的辦法提升實力,而是謹慎地身在遠方,凌空御劍,攻擊陳易。
其劍光之靈動多變,叫雷俊見了心中感慨。
自己的“飛劍”威力夠大,射程夠遠,但直來直去,飛劍飛出去後,留下的劍或劍丸還得設法回收。
劉東卓御劍謹慎,反過來一面則是除了第一劍外,飛劍靈動之餘,殺傷力不如直來直去。
多虧如此,陳易方纔能勉力支撐。
但這麼糾纏一番,血珊瑚誰都沒能拿到,這寶物重新沒入水中,漸漸往深海去尋。
陳易面上不見勃然大怒的神情,只冷冷盯了劉東卓一眼,轉身便走,朝血珊瑚追去。
劉東卓的飛劍,直接分開海水,追入水下。
不過有海潮暗濤阻撓,飛劍去勢頓時緩了。
劉東卓本人的身形,很快出現。
這趟他不能託大再凌空御劍,轉而本人也下海去,同飛劍一道追擊陳易。
可惜當前環境下如此躁亂的天地靈氣,連飛劍傳書都用不來……劉東卓無奈,但行動不停,加速追去。
雷俊通過大周天法鏡看着二人消失在海面下,就此失去蹤影,然後他也將鏡光視野挪開。
既然已經來了小舟島這邊,那魚星島便當做是放棄。
能大致目睹魚星島那邊的經過,並且知道五品機緣多半是指血珊瑚,已經算是相當大的驚喜。
如今午夜時分到來,陳易、劉東卓那邊稍早了一些動手,驚走了血珊瑚。
小舟島雷俊這邊,時間則剛剛好。
黃天這時正頭疼。
葫蘆只得虛形,始終不得徹底凝聚成真。
再這樣下去,葫蘆藤的靈力白白消耗,一段時間過後便再沒有結出梵炁仙葫的可能。
但黃天對此束手無策,正焦慮下,忽然耳邊響起雷電震撼之聲。
雷俊踩準陰陽交替的午夜關鍵時刻,終於登島。
太清八景寶蓑擴展開來,不再保護雷俊本人,而是將以小舟島爲中心的這一片海域完全封在其中,不使這裡搞出的大動靜會爲人所知。
他本人凝神之下,則有一黑一紫兩枚巨大符籙懸停於半空中。
然後紫色的陽剛天雷和黑色的陰柔玄雷便一起出現,交織流轉,同時轟擊在那根葫蘆藤上!
黃天大驚,等他回過神來,陰陽雙雷已經在葫蘆藤上瀰漫。
葫蘆藤並沒有被毀去,反而受此一激,終於開始完成最後的蛻變,光輝趨向於凝實,漸漸變作梵炁仙葫。
黃天見狀,先驚後喜。
但他面上喜悅之色立刻消失,轉爲凝重,雙目瞪視現身的雷俊。
雷俊發出的九天神雷和玄霄仙雷不停,繼續源源不斷貫入葫蘆藤內,催生梵炁仙葫的誕生。
督轉神霄,陰陽化劫,劫後方生梵炁,正合道蘊。
黃天冷冷看着雷俊。
他視線從紫色的九天神雷上劃過,然後落在黑色的玄霄仙雷上,目光更冷,流露出嫌惡之色。
“道家符籙派的九天神雷,本官也曾有耳聞,好歹還算龍虎山祖師所傳正法。”
黃天冷哼一聲:“這玄雷又算怎麼回事?妖道就是妖道,盡修些旁門左道。”
雷俊聞言略有些詫異:“你們理學一脈傳承,不也是在經學原有基礎上另出機杼,自起爐竈?”
黃天頓時大怒:“我輩讀書人,道理早在聖人經典中,得大賢註解,體悟性理,豈是你這等悖逆祖宗的人可比?”
雷俊不動怒:“你的意思是,今人行事,只需在聖人經義中尋求宗旨,體悟實行即可,萬事萬物,文聖當年早有訓示?
萬事崇古,遵循古禮,方是經世修身之道?”
黃天:“這個自然。”
雷俊用略有些奇異的目光上下打量對方:“我之前一直有些奇怪,伱們大明比我們大唐這邊多了兩千多年。
即便不考慮天地靈氣變化,各家道統傳承發展也理應更豐富纔是,但看起來連你們理學本身也較爲單一的模樣?”
他先前就注意到,別管修爲高低,別管師從於誰,別管哪個派系。
天理中儒家理學不同修士出手,種種法門看起來卻如出一轍,都像是同一個門派甚至一個師父教出來,整齊劃一,異常標準化。
黃天哂然:“你們這等入歧途者,也配談學問?須知萬變不離其宗,萬事皆循其理。”
雷俊看上去變得很好說話:“雖有萬法歸元之說,但今人承繼古人教誨的基礎上各有發揮,方纔是對繼往開來,百花齊放的闡釋,這與萬法歸元不矛盾。”
黃天冷然:“聖人之理,早已將學問說盡,我輩讀書人一世苦學都不敢說讀明白其中萬一,何況你們這些旁門左道?”
雷俊微微點頭:“不用問也可以想見,你們那邊理學修士,應該大多都是類似想法,我大致瞭解了……果然惹人憎。”
“休得猖狂!”黃天怒喝一聲,開始揮毫潑墨,衍生大量墨字,就如暴雨般向雷俊打去。
其實力境界低於雷俊。
以派系論,他是贛黨,而非王奉所在的吳黨。
但出手決絕,雷俊也不確定對方是剛毅悍勇還是傲慢使然。
不過,他無心細究。
雷俊站在原地不動。
身邊半空中有一枚更加巨大的玄霄五雷法籙出現,黑色的玄雷滋生雷海,龐大的陰雷龍龍首從中探出。
陰雷龍只是一張嘴,便直接將黃天的衆多墨字全給吞了。
而黃天筆墨如刀,以更凌厲冰冷的態勢朝雷俊劈落。
陰雷龍騰空而起,無視衆多墨刀劈在身上,仍從天而降,從黃天頭頂上空落下。
黃天連忙施展理學修士慣常使用的格制。
筆墨縱橫間彷彿形成隔絕天地的網格。
但被黑色的陰雷龍探爪,幾乎一下子就將之抓起來。
雷俊沒興趣向對方證明一下自己正統的陽雷龍練得也不錯。
他更樂意就用自己新創而被黃天敵視的陰雷龍,將之按死!
黑色的雷龍將黃天格制破開,然後繼續衝下。
黃天欲要再說什麼,但直接就被黑色的滿天雷霆吞沒,當場屍骨無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