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子？”我睜大眼睛不敢相信。
“哎呦？是你啊，這麼巧。”葉子淡淡地說。
“你怎麼會來這裡？”我說。
“生活費不夠了，只好先回家了。”葉子誠實地說。
“這樣啊。”我打算結束對話。
“你呢？怎麼會來這兒？”葉子反問。
“本來想上一輛長途汽車的，省錢先上輛公交走一程，下車就到這兒了。”我半真半假地說。
“鬧了半天你纔出鎮子啊。”葉子絲毫沒有掩飾語氣中的不屑。
“走到哪兒算哪兒，你不懂。”我故作高深地說。
“既然來我家了，不如去坐坐吧？”葉子整理了流海說。
我心想暫時沒有更好的地方去，就答應了。
普通的小區，普通的房子，普通的中年男人。
和我想的完全一樣。
開門的中年男人一看葉子旁邊還站着個男生，面上表情變了變，很快又巧妙地隱藏，換上一臉穩重。
“爸，我回來了。”葉子平靜地說。
“嗯。”中年男人應了一聲。
“他是我朋友。”葉子淡淡地說，“普通朋友。”
“叔叔好。”我現在的身份雖然是流浪人，但禮節不能丟。
“你好。”中年男人笑了笑，給大理石般的臉龐加了幾分生氣。
很快我就發現一個奇怪的現象，葉子對她的母親隻字不提。
“爸，我和朋友出去走走，晚飯回來。”葉子整理着錢包說。
“過馬路當心。”葉子的父親不忘叮囑說。
“我會的。”葉子隨口說。
下了樓，我對葉子說，“叔叔挺和善的。”
葉子開玩笑說，“怎麼？你想做我男友？”
我搖了搖頭說，“不想。”
葉子故意接着問，“爲什麼？”
我隨便編個藉口說，“我們才認識不到兩天啊。”
雖然我心中突然想起了武俠小說裡的江湖人，他們行走江湖，隨緣結伴，及時行樂，一夜風流什麼的太多了，第二天留張字條就一縱身不見，有時還朗聲道，“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姑娘請多珍重。”
“時間還早，我們去哪兒？”我轉移話題。
“去那兒吧。”葉子指着遊樂園，一臉興奮。
我突然覺得事情越來越奇怪了，我在網吧通宵，然後因爲兩個女人打架被迫出來，接着被這個叫葉子的傢伙喊去在一家坑爹到不能再坑爹的麪館吃麪，還鬼使神差跟着去了葉子的出租屋，在沙發上睡了一夜後，跟兄弟借了點錢，上個車纔出了個鎮子，現在竟然要和葉子去遊樂園了。
不過說實話，這還是我第一次和一個姑娘去遊樂園。
悄悄打量了一下葉子，在家裡整理了一下發型，換了一身乾淨的衣服，感覺更有氣質了。
我覺得休閒裝還是挺適合她的，那種爽朗的性格。話說，仔細看葉子還是很不錯的，屬於那種很耐看的姑娘。
“看什麼看？我臉沒洗乾淨嗎？”葉子打斷我的遐想。
“走吧，去遊樂園。”我突然就這麼爽快的答應了。
待到交完門票我才發現自己的行爲是多麼衝動。
一張毛爺爺就這麼被花掉了。
我心裡默唸着，放哥，兄弟對不起你。
這可是秦放捨棄他把妹的錢啊，本來他可以和妹子去看場電影吃個飯什麼的，結果現在估計他只能默默在宿舍背英語單詞什麼的。
不過話說，這應該是秦放用來休閒的錢，那我現在也花在休閒上，大家都是兄弟，就當我代他花掉好了。
這樣一想，心裡的負罪感少了一點點。
“喂，既然來了，就別心疼門票錢了吧？”葉子大咧咧地說。
“也對，既然來了，就好好玩玩吧。”我附和說。
“過山車嗎？”葉子挑了挑眉毛，有點挑釁地說。
“走啊。”我心想過山車又如何，又不是沒玩過，隨口答應。
有的人尖叫，有的人假裝害怕尖叫。
還有的人
淡定地上車，淡定地下車。
看我臉色還算正常，葉子誇道，“看不出來你還挺厲害。”
“只不過是過山車嘛。”我淡淡地說。
“那我們去玩自由落體好了。”葉子突然拉上我的手，不由分說就走。
“啊？這麼刺激啊？我。”我說了一半，突然被葉子拉住了手，這是我第一次和姑娘牽手，面上竟然微微泛紅，不過葉子應該沒有察覺到。
葉子的手，牽着，很舒服。我心裡冒出這樣幾個詞。
午後的陽光，暖暖的，照在我和葉子身上，我們靜靜地坐在一條長椅上。
“左青，你怎麼笑得這麼開心啊？”葉子轉過頭問。
“這是我第一次和一個女孩來遊樂園。”我如實說。
“這麼純情啊。”葉子壞笑着說。
“是啊，大概我也想不到這個第一次竟然給了你。”我裝出一副害羞的樣子，因爲我確實本身有點害羞緊張，所以裝得更像了。
“讓我算算啊，這麼說來，第一次和女生吃飯，第一次和女生上網，第一次在女生家裡過夜，第一次陪女生來遊樂園，左青你還真有趣。”葉子一副饒有興趣的樣子說。
“只是性格比較內向，沒什麼有趣的。”我撓了撓頭說。
“我們去坐摩天輪吧。”葉子突然說。
“唔，好啊。”我說。
說着我試着拉起葉子的手，而葉子沒有拒絕。
這次我臉上的紅暈確實被葉子發現了。
葉子旁若無人地大笑，說，“你竟然還臉紅，哈哈，太有趣了。”
我四下看了看，還好沒人注意我和葉子。
這應該是我第二次坐摩天輪，但確實是我第一次和女孩子一起坐摩天輪。
我記得在我小時候，陸挺哥哥帶我坐過一次。那時我只覺得有點怕，因爲摩天輪看起來好高。
“阿挺哥哥，我怕。”我拉了拉陸挺哥哥的衣袖。
“怕什麼？摩天輪是個很浪漫的東西，也很有趣，它讓你到達高處，看得更遠，又讓你回到低處，讓你明白人生起起落落都是正常的，不必抱怨什麼。”阿挺哥哥酷酷地說。
那時我只覺得阿挺哥哥挺帥氣，現在想來，他還真是有夠文藝的。
“葉子，爲什麼摩天輪轉得這麼慢啊？”我試着找話題打破沉悶。
“因爲坐摩天輪的一般都是情侶啊，情侶的節奏，應該是慢慢的，比較浪漫嘛。”葉子撓了撓頭，努力給我一個聽起來比較合理的解答。
“那，我們算不算情侶啊？”我鼓起勇氣，給葉子開了一個半真半假的玩笑。
“做夢啊你？”葉子眼波流轉，裝作生氣地說。
“如果這是一個夢，我希望醒的慢一點，再慢一點。”我學着阿挺哥哥那種文藝的感覺說。
“爲什麼不是你希望不要醒過來？”葉子笑着說。
“醒不過來不就見不到真實世界的你了？”我終於把阿挺哥哥那種文藝發揮得淋漓盡致，心裡有點得意。
“哼，油嘴滑舌的，和誰學的？”葉子淡淡地說。
“小說看多了，不好意思。”我摸了摸鼻子說。
“我們乾脆坐久一點，等到摩天輪轉到最高點，可以看到夕陽。”葉子突然說，眼神中滿滿的都是興奮和期待。
“好啊。”我答應道。“說實話，這麼多年還沒安安靜靜仔仔細細正兒八經看過一次夕陽呢。”
不知我們就這樣坐了多久。
葉子突然興奮地說，“快看，夕陽。”
我轉頭望去，看到一片血色。夕陽的餘輝把一切都染上淡淡的橘紅色，看起來很有氣勢，很有感覺。
不知我和葉子欣賞了多久。
我對葉子說，“我們回去吧，叔叔要擔心的。”
“嗯。”葉子說。
葉子的臉上還帶着微笑，看得出來，她今天很開心。
在葉子家裡吃了一頓氣氛微妙的晚飯，然後又到了一個讓我頭疼的問題。
“唔，葉子。”我突然喊住葉子。
“怎麼了？”葉子把視線從手機上移
開，問。
“晚上。”我剛說出這兩個字就覺得有點後悔。因爲我在此已經叨擾了太久。
“沒事啊，我家有間客房。”葉子滿不在乎地說。
也許是這份安逸使得我丟失了冒險的心，於是我竟然說，“那就好。”
葉子的父親顯然沒有對我顯示出一點不耐煩和討厭，反而一如既往的溫和寬厚。
這多少讓我覺得受寵若驚。
我躺在客房的牀上，兩眼呆呆地看着天花板。
葉子睡在隔壁的房間。
而奇怪的是，葉子的母親始終沒有出現。
不知爲何，我翻來覆去睡不着。
想起和唐百里楊雲楓他們一起聚會的日子，突然覺得還是自己還是很幸運的。
“喝酒。”秦放舉杯說。
“放哥你的手藝越來越牛了。”唐百里吐出一塊骨頭說。
“不就是糖醋排骨嘛，小意思。”秦放很是得意地說。
“雲楓你怎麼不說話啊，打醬油來的麼？”秦放突然轉頭對楊雲楓說。
“哦，在想事情。”雲楓對我們抱歉地笑笑。
“想女友啊這麼專注？”唐百里開玩笑說。
“肯定是這樣的。”我也笑着附和。
“怎麼會？你們兩個混蛋。”楊雲楓的臉竟然紅了。
“喝高了你？竟然臉紅了。”秦放也開玩笑說。
“這點酒而已。”楊雲楓趕緊轉移話題。
那些談笑風生的日子歷歷在目，可我心裡總覺得少了點什麼。
究竟是少了什麼。
我閉上眼睛，什麼都不去想了。
早晨起來我發現葉子不在，大概是出去買早點了。
我出房門，叔叔坐在沙發上，看我醒了，把我喚過去，點了根菸說起了葉子的往事。
“你是不是奇怪爲什麼沒看到葉子的媽媽？”叔叔吐了個菸圈，緩緩地問。
“嗯。”我答應道，心想這一定是一段很傷感的事情。
“她媽媽還在的時候，可是很寵她的，幾乎什麼事情都是由着她的性子胡來。”叔叔談到昔日一家三口的幸福時光，臉上不禁露出一絲微笑。
“後來呢？”我輕輕地問，生怕打擾叔叔的思緒。
“後來她因病去世了，留下了我和葉子兩人。”叔叔又深深地吸了一口煙，心裡一定難過極了。而且葉子開始變得沉默寡言，經常跑出去幾天，沒錢了又回家。
“偌大的一個家，就剩下叔叔一人了。”一說到去世，我就不可避免想起阿挺哥哥和李曉芸，語氣中不自覺帶上一些傷感。
“葉子上高中的時候，竟然和一個同班男生開始同居了，這事情被我發現不久，葉子她發現那個男生沾花惹草，一氣之下就對那個男的大打出手，結果情節惡劣，校方打算開除她。”叔叔又吐了個菸圈說。
“那後來怎麼辦？”我問。
“我只好暗裡給校領導送錢，這才把開除改成了處分，但是葉子她執意要離開學校，最後我也沒辦法，只好由着她了。”叔叔又深深地吸了一口煙。
“叔叔盡力了。”我安慰說。
“她大概快回來了。”叔叔把煙掐滅，誠懇地說。“麻煩你多照顧她，我只希望她快樂。”
不知爲何，我竟然答應了叔叔。
我會保護葉子，這是男人之間的約定。我咬了咬牙，在心中默默地說。
“爸。”葉子打開門，說。
“嗯。”叔叔微笑着答應。
吃完早飯，我和葉子下樓。
“葉子。”我突然說。
“怎麼了？”葉子問。
“我們，去哪兒？”我突然問了個連我自己都無法回答的問題。
“去看一位老朋友。”葉子在前面帶路，輕鬆地說。
我看着在前面帶路的葉子，心裡很羨慕，我總是很羨慕堅定上路的人，比如阿挺哥哥，也比如眼前的葉子。
“以前我有學畫，我們現在，就去以前我學畫的地方。”葉子轉過頭對我說。
“哦，我知道了。”我報以微笑，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