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阿弟

 夏侯虞沉默地摩挲手腕上的沉香木佛珠。

這是她母親文宣皇后的遺物,據說是她母親進宮前她外祖母送的。長時間的盤玩已讓佛串的珠子圓潤光澤,彷彿裹着一層淡淡的油脂。

她想和崔家結親,自然是和她舅舅、舅母,以及崔家的家主商量過的。

不管是她舅舅、舅母還是崔家的人,都覺得這是一門極好的親事,不過礙着盧淵的緣故,在事情沒有定下來之前,覺得不宜聲張而已。

記憶中,盧淵把自己的侄女領到她阿弟面前時,她阿弟在她的安撫下雖然沒有離席,可嗔怒之色已非常的明顯,偏偏盧淵還不識趣,非要逼着她阿弟答應不可。

阿弟忍無可忍,索性婉言拒絕了盧淵。

盧淵被掃了面子,沒等宴會結束就找了個藉口離開了。

等到阿弟病倒,昏迷不醒,醫工們都說她阿弟很難醒過來時,盧淵卻不知道從哪裡聽說她和阿弟原本都中意的是崔家的七娘子,盧淵惱羞之下遷怒崔家,在阿弟死後逼着崔家把崔家七娘子送進了道觀靜修。

沒兩年,崔家七娘子就病逝了。

而之前被盧淵推到阿弟面前的侄女卻很快紅妝高嫁。

這一次,她無論如何也不能讓舊事重演了!

夏侯虞望着天邊的晚霞,低聲道:“我這次根本就沒有準備給阿弟選婦!”

“啊!”崔氏驚訝的望着夏侯虞,欲言又止。

原本他們可是說好了,天子娶崔家娘子爲新婦,如今半點風聲也沒有聽到,說變卦就變了卦。

她可怎麼向孃家的哥哥嫂嫂交待啊?

夏侯虞徐徐道:“盧淵怎麼會放棄這次鞏固權力的機會?我不管選誰家的娘子爲後,只要是盧淵不滿意,他都會從中作梗。與其讓別人家的娘子置身於風口浪尖,還不如再等些日子,等我們更有把握了再說。”

這次的上巳節,她不知道盧淵會不會再整出什麼妖蛾子來。

她不能容忍她弟弟的婚事成爲她和盧淵博弈的戰場。

選後的事,完全可以推後幾個月,等到她和盧淵分出了勝負再說。

但在此之前,她要先確定一件事。

她到底是在夢中還是重回到了十年前?

夏侯虞握了崔氏的手,細細地向她解釋了半晌,這纔打消了崔氏的狐疑,讓崔氏相信這並不是她想別立皇后的推脫之詞後,她送了崔氏出宮,匆匆去了聽政殿。

十四歲的天子夏侯有道身着玄色雙人對舞鳥獸紋的大袖袍,正伏在案几上讀書。

看見夏侯虞進來,他高興地站了起來,笑吟吟地喊着“阿姐”。

夏侯虞望着眉目清麗,膚色蒼白,清瘦羸弱,彷彿蒲公英般單薄,風吹就會飄走似的弟弟,一陣恍惚。

她的弟弟,還活着。

就站在她面前。

眼眸清澈,笑容燦爛。

她淚盈於睫。

夏侯有道卻誠惶誠恐,道:“阿姐,您什麼了?是不是杜女史又在阿姐面前說了什麼?”

杜慧雖然是鳳陽殿的女官,可鳳陽殿卻是文宣皇后的寢宮。

文宣皇后病逝後,夏侯虞繼續住在那裡。

杜慧不僅服侍過文宣皇后,還服侍過夏侯虞。是看着他們姐弟倆長大的人。

在這個宮裡,只有她會這樣真切的關心她們,也只有她敢在夏侯虞面前告他的狀。

她出嫁之後,杜慧還會不時奉她之命來聽政殿看看夏侯有道在做些什麼。

夏侯虞忍不住笑了起來,摸了摸阿弟的頭。

順滑的頭髮,烏黑髮亮,掌心的感覺,是那麼的真實。

這怎麼可能是夢呢?

她一定是回到了從前!

夏侯有道卻偏過頭去,躲開了姐姐的手,不滿地嘟呶道:“我已經長大了,阿姐不可再這樣待我了。要是讓那些大臣看到,心裡肯定覺得我輕浮不穩重,難當大任。”

“好的,好的。”夏侯虞順從地放下了手,視線卻被水光擋住,變得模糊。

她的阿弟,還這麼年輕,又聽話又懂事,怎麼能夠沒了呢?!

夏侯虞目不轉睛地望着弟弟,心中痛楚難當。

夏侯有道還以爲自己做錯了什麼。

他接過侍人捧上來的熱茶,親自端放在了姐姐的面前,不安地笑着陪坐在了她的身邊。

夏侯虞忍不住攬住了弟弟的肩膀,溫聲地問着他的起居。

“有杜女史看着我,阿姐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夏侯有道笑道,“阿姐今天怎麼問起這些事來?”

也不怪他奇怪。

對他而言,他不過幾個時辰沒有看見到她,對於她而言,卻有十年沒有看見弟弟了。

夏侯虞努力地收斂着情緒,道:“聽說盧淮要爲自己的嫡長子求娶弘農,有這事嗎?”

“阿姐是怎麼知道的?”夏侯有道大吃一驚。

夏侯虞沒有說話。

夏侯有道立刻急得團團轉,道:“阿姐,你別生氣!我已經讓人將奏章轉送給了大將軍,大將軍必定會責懲盧刺吏的……”他說着,露出嫌惡的表情,“阿姐你不要擔心,我無論如何也不會答應的。他們盧家以爲這天下是他們的不成?一個盧淵已經夠不要臉的了,那個盧淮更是不知廉恥……我忍盧淵是敬他曾經幫過我,他盧淮算個什麼東西?”

盧淮是盧淵的胞弟,任揚州刺史。

弘農是她出生三天就夭逝的胞妹,夏侯有道繼位後,追封爲“弘農悼公主”。

盧淮的嫡長子八歲時去世了,他的夫人聽信遊方和尚的話,說他的嫡長子因被惡鬼所纏,至今還沒有轉世投胎,若是能與一位生庚八字極其貴重的女子結爲冥婚,下一世就能投胎在一門第顯赫之家。

那盧淮也不知道從哪裡打聽到了弘農悼公主的生庚八字,居然在上巳節的御宴上提出要爲自己的嫡長子求娶弘農悼公主之事。

或許是像現在一樣,阿弟怕她生氣,什麼也沒有跟她說。盧淵在上巳節上卻先拿這件事說事,阿弟拒絕之後,又把自己的侄女帶到了阿弟的面前……阿弟沉不住氣。那些臣子卻覺得阿弟太不給盧家面子。

夏侯虞朝着夏侯有道笑了笑,柔聲道:“阿姐沒有生氣。只是有些感慨阿弟長大了,都知道護着阿姐了。阿姐心裡很高興!”

“真的嗎?”夏侯有道又驚又喜,重新在夏侯虞身邊坐下,道,“阿姐,你以後不用再擔心我了,只管好好地和姐夫過日子,再給我生幾個外甥、外甥女,我到時候封他們做郡王、做公主。誰要是敢說什麼,我就把他流放。”

“好啊!”夏侯虞應着,眼淚再也忍不住滾落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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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們,我以爲能在定下來的時間內寫完的……鞠躬!抱歉!

明天的更新我就不定時間了,大家晚上七點左右來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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