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不等人, 幾位將領商量半天后,決定半夜偷襲,聲東擊西將阮竹給救出來。
蘊傾帶一隊趁夜偷襲, 並拖延時間, 慕關帶一隊人去救阮竹, 邵雪帶人接應。
安排好後, 就等夜晚降臨。荒原上的夜風有些冷, 初春的季節荒原上鋪滿了鮮綠的草葉。
慕關帶着一隊人去營救阮竹,阮竹位置林雲婉已經說的很清楚了,再加上又派了偵察兵偵察, 以確保阮竹沒有被移動位置。
另一處蘊傾帶人偷襲,火燒糧草, 夜風一起, 火勢瞬間大了起來, 將附近的敵軍引來救火。
黑暗中的人聽見外面的嘈雜,不知道是發生了什麼, 手腕腳踝上的鎖鏈拖着他的步伐,勉強走到牆邊,聽着外面的聲音。
“阮大人?”
伴着青年的聲音,有火光照進來,他一回頭, 那光便刺入他的眼睛。
到底有多少年沒有看見這麼廣闊的天空呢?
阮竹看着頭頂的藍天想着, 風挾着青草的氣息, 吹過他的衣裳。
昨夜被人從牢裡救出後, 連呼吸都覺得輕鬆了許多, 周圍的空氣都瞬間變得輕盈起來。
他與黑暗陪伴了這麼多年,第一次見到如此耀眼的太陽, 就如昨夜的那一道火光。
慕關和蘊傾從將軍帳篷裡出來就看見阮竹站在不遠處,一身老舊的灰青色單薄衣衫,風一吹衣裳飛起,消瘦身形似乎也要隨風而去。
“這位阮大人據說曾是皇上最器重的賢臣,只是經歷這番變故,也不知道聖上會如何處置。”蘊傾嘆息一聲。
慕關卻未開口,他看着自己未來的老丈人,不知道該怎麼和阮竹說自己與他的女兒已定了終身。
只是阮竹纔剛被救出來,這件事暫且押後,接下來與北漠還有仗要打。
阮竹成功被救的情報在皇帝案上被其他奏摺壓着,他掃視底下這些年來的舊臣新臣,手放在自己腿上食指輕輕點着。
是誰呢?誰最有嫌疑?但是他看誰都有嫌疑。
散朝後皇帝去了皇后那,太子坐在宮殿裡與皇后喝茶聊天,完全看不出他是外面傳的那樣重傷昏迷。
沈曦靈陪坐在一旁,安靜聽着母子倆絮叨家常,時不時被皇后點名應幾聲。
在那位子坐久了,漸漸忘了這人世間的人情冷暖,好在他還有皇后,一直站在他背後支持他。
皇帝走過去,讓身邊的人別出聲,等到了跟前三人才發現他,衆人剛準備起身行禮,卻被他擡手止住了。
他走到皇后身邊,和她擠一塊墊子坐下,皇后提着茶壺給他倒了一杯茶水。
他拿起杯子問,“查的事怎麼樣了?”
“差不多了。”太子應答。
沈曦靈不知自己是否需要避諱一下,擡眼詢問太子,對方似乎讀出來她要問什麼,微笑着搖頭,讓她安心坐着。
帝后二人似乎沒看見兩人眉來眼去,皇帝和皇后說了幾句又問,“確定了嗎?”
“確定了。”
“那就今晚吧。”皇帝下了命令。
沈曦靈不知二人打什麼啞謎,只是皇后坐在那都沒有插嘴,她也不能開口,只好耐着性子坐着等談話結束。
隨後皇帝又交代了一些事情,就讓季白卿回去,沈曦靈隨着他一同告退。
“這兩孩子,倒是沒辜負我的期望。”等人走了,皇后突然開口。
“似你我當年?”皇帝笑問。
她擡頭睨他一眼,無奈搖頭,“還談不上。”
“的確,當年可不似如今這般安寧,等卿兒成長起來……”帝王低頭看着身邊陪了自己幾十年的女子,目光柔和,“還記得當初說過的誓言嗎?”
“自然,等卿兒登位,你答應我當一個普普通通的農家百姓。”皇后看着大殿的門口,忽然笑了起來。
“等此事一過。”他道,伸手握住身邊人的,雙手交疊。
出宮的夫妻二人上了馬車,季白卿上車前,吩咐人準備好,就隨沈曦靈歸家。
“今晚是有事嗎?”沈曦靈惦記着剛剛的那番談話,忍不住問。
“嗯,等今夜一過,就只剩下北漠那邊了。”季白卿回答道,“只要這場仗能贏,再也沒有後顧之憂了。”
“打仗啊……希望快點過去,慕哥哥平安回來。”沈曦靈靠着馬車內壁,不知道想起什麼。
季白卿將她的頭放在自己肩上,輕聲道,“很快就會過去的。”
“嗯。”
車輪壓過處揚起灰塵,街上的行人避開,阮蘇側過臉掩着鼻口,低垂着眼睫以免迷到眼睛。
難得的好天氣,城裡也不像往日那般戒嚴,阮蘇準備去寺廟上柱香,給慕關祈福,也想保佑父親能夠平安回來。
雲彩陪着阮蘇,等到了寺裡,阮蘇跪在莊嚴是神像前,想起之前幾人過來上香的情形,明明過去也只是一年,或許一年都沒有,但是她反而覺得過了許久。
明明好像還是昨天,卻覺得如前塵往事一般長久,不過對她來說確實是這麼久了。
若是從前的自己,對於現在所擁有的,怕是想都不敢想。
所以啊,大殿裡的各位神佛啊,請聽一聽民女的祈願,滿足民女的訴求吧!
阮蘇低頭閉着眼,雙手合十跪在地上,心裡默默的許着帶着希望的心願。
一願祖母康健長壽,二願父親順利獲救,三願……慕關平安歸來。
獻了香火錢後,阮蘇帶着雲彩離開大殿,想起當初沈曦靈帶自己去求卦的情景,忍不住往偏殿走去。
解籤的和尚還在那,阮蘇拿了籤筒跪在神像前晃着,片刻掉下一根竹籤。
阮蘇拿起來看了一眼,是枚上上籤。
詩文是“沉舟側畔千帆過”。
阮蘇並未找和尚解籤,而是將東西都放回原處。
走到寺廟門口,有風吹落了樹葉,阮蘇看着天空,“春天已經到了。”
當夜,太子帶人前去緝拿刑部尚書,等到了地方卻只剩下一干家眷,刑部尚書本人卻不知道逃去哪裡。
太子命人封鎖溫府,所有家眷不得進出,溫府只准進不準出。
因爲蘊將軍還在前線,皇帝特地下令讓蘊仙回府安胎,以免蘊將軍那邊知曉家裡變故後耽誤戰事。
阮蘇在第二天後才知曉這件事,她去蘊府看了蘊仙,陪了她一會就出來了。
上京似乎又恢復了往日的寧靜,誰也想不到,刑部的溫大人居然與北漠有關,連阮蘇自己也沒有想到這件事會將蘊仙牽扯進去。
刑部尚書下落不明,府裡的男人都被押進了大牢,女人則被軟禁起來,蘊仙被蘊夫人把控着,不知道溫府的具體情況。
直到沈曦靈過來看她,她才知曉自己公公是北漠那邊派過來的奸細,這件事還需要徹查,若是她夫君也參與了這件事,最後也只有一個死字可言。
沈曦靈回到太子府,見自己弟弟過來問蘊仙情況,便一五一十的告訴他。若是以前她可能不會發覺什麼,只是現在沈曦靈卻明白沈靈犀對蘊仙有着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即使有幾人緊張擔憂,上京也漸漸恢復以往,阮蘇偶爾去陪蘊仙,走在路上看着周圍也覺得這件事大概就這麼過去了。
只是上京對來往人羣排查依舊嚴格,不知道對方是逃了還是未逃,她眼睛所看見的安寧繁華,也不過是表面而已。
誰也不知道會不會有一天,這種安寧會再次被破壞。
春試放榜那天,阮蘇和沈曦靈難得相約,二人坐在以前常聚的茶樓上,聽見外面敲鑼打鼓唱着名次,忍不住側過頭去聽。
第一名是個不認識的名字,第二名纔是賀蘭鈺。
而讓阮蘇意外的是,前三十的名次裡,她竟然聽見了自己表哥的名字。
上次見到他是什麼時候?阮蘇也不太記得了,彷彿過去了許久,他也沒有再過來。
看這個樣子應該是在家苦讀,所以纔沒有再找她,這樣也好。
“蘇蘇,這仗要打多久啊?”沈曦靈還是平常打扮,沒有華服金簪,氣色看起來不錯。
“不知道,不過會結束的。”阮蘇想着慕關在邊關,嘴角揚起,“要相信阿雪和慕關。”
“嗯,對了,我昨天看見季白卿說,你父親已經被救出來了,只是一直沒有將消息傳出去,過兩日就會回程了。”沈曦靈想到自己知道這個消息時,驚訝不已,今天找阮蘇就是爲了這件事,想把這件事告訴阮蘇。
“是嗎?”阮蘇看着窗外,樓下的喧譁在耳邊響起,也不知道是哪家高中了,正喜悅着。
沈曦靈聽她的聲音有些奇怪,擡頭就看見她臉上落下一滴情淚,看的愣住了。
“蘇蘇?”沈曦靈張開口,還是喊了一聲。
“我沒事,只是開心。”她轉頭對沈曦靈笑,“他還活着,真是太好了。”
現在想想,她和祖母那幾年也不算什麼了,至少回來了一個,至少她以後是有父親撐腰的,至少她出嫁時還有父親相送。
她終於盼到這一天了,以往那些灰暗無望卻依舊要堅持活下去的日子,都默默消失了,早在不知道什麼時候離她越來越遠。
“曦靈。”阮蘇抹去眼角的淚,看着沈曦靈,“有句話我一直想對你說。”
“嗯?”啃着糕點的沈曦靈疑惑擡頭,卻見對方眼裡含淚,笑着看着自己。
阮蘇開口:“謝謝你遇見了我。”
遇見你,大概是我一生中最幸運的事,因爲你總給我帶來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