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黑色的布加迪威航穿行於夜色中。
作爲全系都是雙門兩座的超級跑車,這輛車爲了性能並不存在後座。
僧我三威此刻端坐在副駕駛上,手拄着柺杖,渾濁的目光沒有焦距,似乎在思慮着什麼。
以往來說,只有安野清這樣僧我信得過的人才擁有爲他駕駛的資格,然而此時正在駕駛的自然不是手指帶傷的安野清,而是一名棕發黑瞳,帶着紅框眼鏡、身着紅黑相間的制服僞郎。
所謂僞郎,跟僞娘相對。
也就是真實身份爲女性,但是衣着相貌卻與男性別無二致。
雖然看着有些小白臉的樣子,但任何人從外表來看,都認不出這人是個貨真價實的女人。
×喰零。
沒有冠以某某喰姓,但卻隸屬於百喰一族的財產。
不錯。
在百喰大族當中,還存在着奴隸。
每當同族之人慘敗給了另一冠以‘喰’姓的大族,便會被抹去原本的姓氏,成爲無名的‘×喰’奴隸。
奴隸即爲主人的財產,不存在所謂的自我。
×喰零從出生之時便是屬於百喰一族的財產,就如農奴主對待黑色新款的全自動採棉花機一般,實際上待遇卻並不比自由身的普通人低微。
畢竟世間上的凡人都自詡自由身,可現實裡無處是自由,依舊受困於名爲‘貧窮’的樊籠裡,不得不爲他人的布加迪威航碎片辛勤操勞。
絕大多數人,從來就不存在真正的自由。
所以即便身爲百喰家最爲低賤的奴隸,可是×喰零因爲擁有侍奉等等喰定乃樂的職權,並且負責主持百喰家族中的賭局,因此她的實際力量並不算小。
只不過。
從出生伊始便是奴隸的×喰零,開始撅醒了,有了自我的意識。
現在的她,不再滿足於奴隸的身份。
“那個南夢彥,你們百喰一族怎麼看?”
沉默了許久之後,僧我三威喉嚨似乎十分乾燥,發出了嘶啞的提問。
“實在抱歉,我只是個奴隸,並不敢貿然揣測主子們的想法。”
×喰零開着車,沒有回答僧我的問話。
聽到這話僧我淡淡一笑。
別的奴隸若是說這話,僧我還會相信,畢竟奴隸只不過是百喰大族的財產罷了,不能有獨立的思考。
然而×喰零不同,僧我從她的眼中看到了某種不可遏制的強大野望。
這是一個會噬主的奴隸。
她既然想要利用關西的力量,僧我也不介意將她培養成打入百喰一族的釘子。
同樣是黑暗勢力,僧我對那個神秘的大家族可是覬覦許久。
但目前,比起百喰一族的勢力,他對南夢彥更感興趣。
“那老夫不問別人,只問你怎麼看?”
僧我三威換了個方式來問。
這個問題就算是直接問百喰家的大人物,給出的任何回答,僧我也只會用作參考,不會真的全信。
但是偶爾聽聽別人的看法,也不錯。
畢竟對於那個南夢彥,他的通感之能竟然都沒能完全看破。
“我覺得他是個相當古怪,古怪到令我感覺矛盾的人。”
“嗯,你接着說下去。”
僧我原本渾濁的眼球,突然有精芒一閃而過。
×喰零的這個回答,與他的感覺相當接近。
“怎麼說呢,他給我的感覺裡即有普通高中生的稚嫩,但是這一層稚嫩似乎是身體的因素帶來的僞裝,因爲青春期的荷爾蒙,不可遏制地會影響到一個人的思想和行爲,帶來的稚嫩和年輕的感覺。
可刨去這一點,他真實的心理年齡應該不會太小,利用自身身體因素帶來的稚嫩感,掩蓋了他思想的深邃和老沉。
因此他給人的感覺有一種離奇的荒謬感。
一般來說,只有經歷過相當多的事情,比如說至親的突然離世、帝國的殘酷壓迫、世界秩序的全面崩塌,一個普通人才能覺醒更深層次的思想。
亂世方可出英雄。
在咱們這個國度,生活像一灘死水,幾十年不變,就算再過幾十年也還是一個模樣,常有人說十一區是個永恆的國度,這確有其理,畢竟在這個國家,階級固化的太過嚴重,高高再上的大人物十即便世之後他們的子子孫孫依然是大人物,不可撼動。
但正是這種固化是社會環境,也造就了其穩定。
南夢彥,不可能經歷那麼多的生老病死、愛別離、怨憎會、求不得、五陰熾盛,他只是一個高中生,一個沒有經歷過太多痛苦的普通人!
我很懷疑他的那種老沉的靈魂到底是怎麼誕生的,不論如何這一點都解釋不通。”
×喰零深一口氣,將自己的感覺全盤道來。
既然問的是自己的想法,作爲奴隸,自然沒必要保留。
“不錯。”
僧我微微點頭。
雖然這位沒有地位的×喰零隻是個百喰族的奴隸,但她的見地還是相當獨到的,跟別的奴隸有着本質的區別。
其實不管是關西那邊還是百喰一族,都在尋找着鷲巢巖的傳承和轉世。
即便最後確定了南夢彥擁有着一部分的鷲巢傳承,實際上兩邊都沒有把這位少年太過當一回事。
擁有不受控的力量而無實能的人,最終只會成爲受人把控的芻狗,光有力量而不知運營。
但是從這一場牌局過後,不論是誰都不敢小覷這名少年了。
他不僅僅有着鷲巢傳承,甚至還有着那種異於常人的深邃靈魂。
這纔是他最可怕的地方。
“僧我大人,對於這樣一位不可預測的高中生,爲何不將他控制住,他不管是在黑白兩道,都絕對大有作爲,就這麼放任他迴歸白道,他未來究竟是敵是友尚不可知。”
×喰零有些奇怪道。
她記得關西黒道被原田接手後,行事向來霸道,甚至連百喰都不給面子。
僧我更是喜怒無常。
可他卻眼睜睜放虎歸山,這實在令人費解。
“是啊。”
僧我嘆了口氣,“老夫也在想,這一步棋是否下錯了。但連我都看不透的人,又怎敢把他放在身邊?
用那些對付普通代打手的嚴厲手段,還容易抹殺掉他的才能;至於除掉他,又實在是太可惜了,也沒有這個必要。
不管怎麼處置他,都太過棘手。
雖然放他歸去有些不甘,但綜合考慮後,這卻是最好的做法。”
“僧我大人明鑑。”
×喰零點點頭。
就算是依照等等喰大人的評價,這個男生也是相當古怪,思想和行動邏輯卓詭變幻,有種不屬於這個世界的美感。
不過百喰一族的怪人數不勝數,所以等等喰大人雖然對南夢彥有着很高的評價,但卻只是把他當成了一個好苗子,沒有下達什麼指示。
顯然是和僧我大人一樣,都覺得這名少年處理起來相當掣肘。
畢竟在場旁觀的,不止有關西和百喰兩家。
“倒也無妨。”
僧我擺擺手,神色顯露幾分輕鬆道,“以那名少年的才能,他不可能滿足於白道的阿貓阿狗,他終究會回來的,我對他很有信心。
或許有一天,他會轉校到百花王學園,老夫也不會感到意外。”
百花王學園!
聽到這個地方,×喰零眼神一肅。
她的下一站,正是這個百花王學園。
如果這樣的話,南夢彥有可能會成爲她的敵人!
不過,這裡面神魔鬼怪橫行,就算是南夢彥,也會淪爲他人的食糧。
這樣也好,自己要藉助關西的力量和百花王學園,登上百喰一族的家主之位。
而南夢彥,會成爲最好的祭品!
……
“鈴木叔,你說的那個私立百花王學園既然以賭鬥爲榮,如果我去那個學校能不能只打麻將啊?”
聽到南彥開口,前方負責開車的吉岡信方向盤一抖,差點翻車!
鈴木真我麪皮抽了抽。
本以爲這個少年有着赤木茂的老沉冷靜,但結果不是這樣。
跟僧我的牌局結束之後,他本來都打算和吉岡開車瀟灑離去,給南夢彥一個深不可測的高大背影。
然而鈴木剛上車,就見到南彥也像個沒事人一樣跟着上車。
就算你想要趕他走,但人家坐姿老實巴交,眼神純良丁真,笑容人畜無害,鈴木一時間也不好發怒。
原來是這羣白道少年開來的車出了故障,南彥便麻煩他們送一趟。
最終在南彥的請求下,鈴木和吉岡只能無奈地給這羣白道的孩子們當一回保姆。荒山野嶺的,總不能把他們丟在這裡。
而在路上,南夢彥也時不時問各種各樣的問題,鈴木和吉岡不耐其擾,而且有些問題就連鈴木真我都覺得不好回答。
這讓兩人都一時間有種頭皮發麻的感覺。
明明都是少年英才,怎麼南夢彥跟赤木茂差別那麼大。
你看看人家赤木茂多高冷!
反觀南彥的那種冷寂感,好像只表現在牌局裡,實際上你熟悉他之後,這孩子並不是每次都這麼冷淡,當他放鬆下來之後話也不少。
說起來南彥前世並不是那種不近人情的人,他可以說是很普通的那種凡人,跟朋友也能開黑吃個燒烤促膝暢談。
只不過後來朋友總是動不動借錢,關係也就淡了。
這一世被誤解爲高冷,實際上這是因爲穿越者的身份和視角帶來的疏離感,除非真的是那種社牛人士,否則任何一個穿越到別的世界的人,都不可能跟別的世界的人太過熱絡。
其次便是原主南夢彥的那種人際關係,在生活上基本沒有幾個值得深交的朋友,再加上南彥本就屬於外冷內熱的類型,也不喜歡跟人套近乎。
這就導致南彥大多數時候都話不多,有些小高冷。
就像有些被認爲是冰山美人的學姐校花,如果你真誠地跟人家聊天會發現其實沒有那麼高冷,只是自己的潛意識暗自追加的屬性。
對南彥來說,單純覺得大多數人沒有交流的價值和意義。
畢竟沒什麼共同話題。
但這就造成了吉岡和鈴木二人對南彥一開始的固有印象,被徹底打碎。
這位少年的性格,跟赤木老賊完全不同。
甚至跟老爺的性格差距也是極大!
在牌桌上顯得冰冷嚴肅,在正常情況下卻是略微有些靦腆,但還算健談的性格,總體而言和普通人沒有太多的區別。
這種莫大的反差,不管怎麼看,都讓兩人有些破滅的感覺。
“可以是可以。”
見鈴木真我不想回答,開車的吉岡信嘴角抽了抽還是解釋起來。
作爲關西黒道,吉岡信自然是知道大名鼎鼎的百花王學園,因爲這裡可以說是黒道的黃埔軍校,許多赫赫有名的黑暗巨佬,都是從這裡畢業。
畢竟整個霓虹,傳授賭技的學校僅此一家。
只要伱精通任何一種‘賭’的技巧,都可以在百花王學園闖一闖。
“如果是要立穩腳跟,靠麻將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在那個地方,聚集了整個霓虹黑白兩道、政商二界、霓虹以及世界的名流子弟,僅僅依靠麻將的話,抗擊風波的能力太弱了。”
吉岡信對南彥的態度還算友好,一路上的問答多由他來回答。
相反。
鈴木真我就顯得有些默不作聲。
主要是他現在陷入了一定的自我懷疑之中。
明明在牌局裡南夢彥的表現甚至給了他一種赤木老賊的感覺,但是離開牌局之後,卻又彷彿是個普通的高中生。
這種反差感讓他有種幻滅的感覺。
南夢彥真的是老爺的繼承者?
完全不像啊!
而且南彥一路上喊他們鈴木叔、吉田叔,顯得太有禮貌、太溫和了,作爲鷲巢老爺的繼承者,爲何他沒有繼承老爺的一丁點霸氣。
太和善了。
這一點都不對味。
如果是老爺的話,上車之後應該直接翹着二郎腿,命令他們開車纔對!或者直接把他們的頭摁在方向盤上,以毋庸置疑的狂霸語氣號令他們!
這纔像話嘛。
怎麼能像個乖寶寶一樣,一口一個‘鈴木叔’、‘吉岡叔’,這讓鈴木真我在南彥身上完全看不到老爺的影子。
失望。
失望透頂!
“對了,鈴木叔。”
南彥突然開口,“剛剛那場牌局裡,你感受到了奇怪的注視麼?”
聽到這話,鈴木真我神色微不可查地動了一下。
緊接着閉上眼,平靜道:“沒有。”
這讓南彥不免沉吟起來。
連鈴木這樣的上層高手,都感覺不到對方的存在,那麼那個人到底是誰?
但鈴木真我此刻卻微微心驚。
他自然是知道南彥感應到的注視究竟是誰。
尼曼女士。
他們之所以會來協助南彥,也是受到了尼曼的指引。
這位敗於鷲巢老爺的女士,目前似乎對南夢彥格外關注,鈴木暫且還不知道這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
而他心驚的原因在於。
尼曼女士的注視,連他都沒能察覺到。
畢竟是前世界麻雀的王者,實力比一般上層境界的高手都要英悍許多,收斂情緒和氣息的能力更是遊刃有餘,難以被人感應。
那場牌局他一直在盯防着僧我,也並未從僧我的臉上看到幾許異樣。
也就是說連僧我也沒能察覺到尼曼的存在。
但是卻被這位少年所感知。
就感知力而言,他確實厲害到了某種地步。
也難怪連僧我都認爲這位少年‘浮於表面’的感知力修煉地不錯。
可感知力向來不是鷲巢老爺的強項,反而是赤木老賊最爲自傲的本領。
這就讓鈴木真我有種莫名的異樣感。
難不成南彥根本就不是老爺的傳承者,而是赤木老賊!
想到這,鈴木真我思細級恐。
後續南彥一路上沒怎麼說話。
他不說話,像妹尾佳織和南浦數繪這樣的女生就更是沉默。
因此後面的路程雙方都沒有太多的交流。
一路護送到附近,來到白道的勢力後,吉岡信停下車,讓白道的一行人步行回場館。
作爲黑暗麻雀界成名許久的代打手,兩人踏入白道領域,容易引起警戒。
看着白道的姑娘少年們都下了車,鈴木真我才嘆了口氣,不免搖頭。
而這個時候。
一隻手重重地拍在了他的肩膀之上。
這熟悉的力度,讓鈴木真我虎軀猛然一震,瞳孔也是陡然收縮。
每當老爺用這個力度拍擊他的肩膀,都是他與老爺即將踏入牌局,並肩作戰的時候!
鈴木真我緩緩回頭,看到的不是慈祥的老者,而是笑容淡淡的南夢彥。
“鈴木叔,如果哪天你有麻煩了,儘管告訴我,我這個人不喜歡欠別人人情,只要是用得到的地方,儘管跟我說。”
說完這番話後,南彥擺擺手,朝着前方走去。
鈴木真我看着南彥遠去的背影,身形頓在原地,許久沒有動彈。
自從老爺離開之後,從來沒有人拍過他的肩膀。
這種熟悉的力度和感覺,已經許久未見了。
“喂,還不上車?”
吉岡在車上催促。
這邊已經是白道的勢力範圍了,他們可不能久待的。
“嗯。”
鈴木真我默默上了車。
“鈴木老弟,雖說這個南夢彥性格跟老爺完全不一樣,但其實我倒還挺喜歡他的。”吉岡信開着車,呵呵笑道。
“我倒是很不喜歡他。”
真我卻是搖了搖頭,隨後似乎想到了什麼,繼而笑道。
“不過他還有點意思。
也許他的存在,能給黑暗麻雀界一點小小的驚喜。”
就目前來看,南夢彥的潛力還是相當優秀的。
不管僧我有沒有放水,南夢彥都拿下了這一局。
換成是一個實力平平的小輩,以僧我這種手段殘忍之輩,絕對不可能讓對方活着。
“下一屆的龍神麻將好像要開始了,需要請他來代打麼?”
吉岡信又問。
“不,還是算了。”
鈴木真我再度搖頭。
他不否認南夢彥確實擁有不俗的麻將技巧,但他目前仍無力應對傳統的黑暗麻將。
畢竟龍神麻將的勝敗,無關技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