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穹水碧色,蒼雲無暇色。
山之巔,清逸絕雅的男子迎風而立,一頭華髮隨風而動,額間的鈴佩發出悅耳的脆響,耀目的光劃過他深邃眸子,暈開了一片迷茫。
這天地間的蔥翠,宛若他的陪襯,他就像高貴的神祗,手中的權杖閃爍光芒,古樸的祭祀長袍逶迤拖地,隨着走動更添飄逸……
鈴佩輕響,衣袂搖曳,眼前浮動片片雪白,再次定神時,那宛若仙人的絕色男子已然凌空,漸漸的,消失在眼前。
古塞巫官齊齊爆出尊敬的歡呼,赤城的敬仰縈繞回蕩,久久不散。
這是他們的大巫,整個古塞的精神信仰,大巫一定會帶回新的繼承者,延續古塞的繁榮昌盛。
然而,崇拜與敬仰大巫的巫官們,卻不知自己過於癡狂的信仰,對於他來說從來不是榮耀,而是無法拒絕的枷鎖……
翻山越嶺,穿過山南越過海北,大巫終於停下了步伐,飄然落在這茫茫蒼白的世界,他不知道這裡是哪裡,但卻清楚這裡有他要找的繼承者。
皚皚白雪,極具酷寒的氣候,生活在這裡的子民過的並不富足。他赤着腳,踩在冰冷的積雪上,追尋巫神的指引,尋找下一代的大巫。
純白的世界彷彿與世隔絕,這裡的人們多數以打獵爲生,家家戶戶都是打獵能手,忽見這漂亮不似真人的男子無不詫異,交頭接耳的指指點點,“他不冷麼?居然光着腳。”
“他從哪裡來,爲什麼村頭的大叔沒發現?”
“他的衣服好漂亮,還會發光呢!”
“你們快看,他手裡的棒子會發光!”
不知誰驚呼一聲,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大巫手裡金色的權杖上,這一看頓覺天神降臨,紛紛下跪膜拜,嘴裡都是祈求神仙能保佑他們吃飽穿暖最平實的願望。
此情此景,讓大巫聯想到很多年他第一次見到自己師傅的場景,一樣虔誠的禮拜,一樣的認爲師傅是無所不能的神,歡歡喜喜的跟着師傅走了。
然,當時的自己並不知成爲大巫,雖然能爲族人帶來殷實的生活,自己卻是這世上最寂寞的人……
如果不是他輔佐的王正好是花嬈,或許他的世界會更寂寞,更加不會遇到了結束他大巫生涯,且也是結束他寂寞人生的緋月。
只不過,這世上凡事總有取捨,想要豐富蒼白世界的色彩,勢必要付出代價,而新的大巫指引降臨,便意味着他的生命終結,想有所改變,便是迴歸他充滿色彩世界的本色。
一生一死,絕不篡改的特權,或許這就是擁有神蹟的代價吧!
感受到手中權杖隨着他的走動逐漸滾燙,大巫最後來到一名稚齡少年面前,五六歲的年紀,模樣清秀,一雙眼黑的宛若暗夜,一眨不眨的望着自己,以及他手中的權杖。
大巫站在原地,動作優雅的將手中權杖遞到少年面前,他漆黑的眸子盈滿困惑,卻仍舊禁不住好奇握住了權杖。剎那間,華光盡放,大巫古老而神秘的傳承記憶開啓。
一代代大巫生平信息涌入腦中,開啓神之指引的智慧奔放,少年小臉滿是驚奇,待權杖不再發燙,光芒漸漸淡卻,他訥訥的道:“您是我的師傅?”
大巫點點頭,“對,我是你的師傅,爲帶你回古塞而來。”
“我的職責是輔佐古塞的王,直到下一任大巫出現?”
“對,這是每一代大巫的使命。”大巫溫柔一笑,動作優雅的彎下身,俊容漾着聖潔而落寞的笑,“你願意跟我回去麼?”
“我願意。”
“謝謝。”
大巫牽着少年的手,勾脣漾着古塞子民熟悉的仁和微笑,高舉手中權杖,絕色的鋒芒瞬間籠罩這片冰雪世界,以肉眼捕捉的速度雪山融化成一條條河流,被厚厚積雪覆蓋的山脈露出了春意,枝頭也在發芽。
很快,純白的世界增添了別樣的色彩,再也不是寒風冷冽,而是拂起了陣陣暖意的風,住在這裡的字面頓時歡呼,感謝上蒼終於聽到他們的祈禱,派了天神來庇佑。
再次回首,那天神般的男子已經凌空,腳下踩着雲彩,身邊站着的是一名清秀少年……
“師傅,我們現在要去哪?”
“去星耀。”
“去見那個與你成親的男子麼?”少年歪着頭,稚嫩的臉上已不似初見懵懂,一雙漆黑的眼彷彿能看穿靈魂的深邃,“他在恨你。”
大巫傳承記憶非常霸道,每一任繼承者都能知道每一代大巫的過往,作爲自己輔佐王與古塞的豐富經驗,而大巫與緋月發生的點點滴滴,這個少年繼承者也是知道的。
“我知道。”大巫輕笑,臉上一點異樣都沒有,還是那麼溫潤清雅,少年抿了抿脣,“你去找他,是向他解釋嗎?”
“不。”
“那是?”
“是爲了讓他繼續恨我。”
輕盈落地,澎湃的巫力勃發,大巫與徒弟如入無人之境來到了關押緋月的地方,聽到腳步聲,緋月懶懶擡眼,以及是經常施虐的凝漾妖女,結果一見是大巫,妖孽的面容滿是複雜,一時間沒出聲。
現在的緋月再也不是初見時的風華逼人,而是極具血腥淒涼的美。他的四肢已不見,觀其參差不齊的切口,想來在四肢脫離軀幹時,應該受過精確的折磨。
他現在縱使武功未被封,也不過是一段失去能力的肉段,只剩下一截的身體被人釘在牆壁上,身上佈滿了倒刺的鐵鉤子,看樣子已經不是偶爾受到酷刑,而是被人長期折磨、泄憤。
凝望活着不如死了的緋月,大巫深邃眼中飛快閃過一絲心疼,轉瞬又恢復平日的淡逸,緋月見他沒有特別反應,煎熬的心已經不是冷能形容了。
“你不是來救我的。”極爲肯定的說道,緋月蒼白而俊美的臉上漾着淺笑,似挑染風情的眸子漸漸染上了冰霜,一瞬不瞬盯着大巫,在等他的回答。
既期盼大巫回答不是,又抗拒聽到大巫說是,總之飽受數月摧殘的緋月心裡極爲複雜,若不是他對花嬈跟大巫的自信,恐怕沒等凝漾妖女將他折磨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就自己想辦法自殺了!
只是自信,他開始動搖了!因爲大巫的冷漠……
他說,找到新的大巫就會來救自己。
他說,會抽空來看自己。
他說,爲了花嬈的幸福,只要他不對花嬈死心,就會糾纏到他死心……
現在哪怕他仍舊對花嬈不死心,怕是大巫也不會糾纏他了,因爲他喪失了碰壞花嬈與孤逸幸福的資本與能力,與一個活死人沒分別,而這位看似對自己有情的大巫,自然不會浪費時間。
嘖嘖,真是終日打雁終被雁啄瞎了眼,想他緋月*兩輩子,最後居然栽在了情這個字上!緋月自嘲的一笑,吃力的擡起頭,“恭喜你,你的目的終於達到了。”
“那麼現在想聽我說一聲對不起麼?”
掃了眼表情淡淡的大巫,緋月想爲虛僞的大巫拍掌叫好,卻發現自己早沒了手臂,最後只能動動嘴道:“沒有誠意的道歉不說也罷。”語畢,視線落在那少年身上,不由岔開話:“你的徒弟和你很像。”
一樣的冷靜,一樣的淡漠,一樣的能第一時間看透一個人。看着小小少年眼裡的惋惜,緋月都讚美自己此時此刻還有和大巫心平氣和說話的興致!
死要面子什麼滴,真是活受罪!
感受到身體被溫暖籠罩,絲絲的熱量緩解了錐心刺骨的痛,緋月不解的望着清雅的大巫,“何必呢,你是還嫌我不夠慘,讓我這麼半死不活的繼續遭罪嗎?”
聽出緋月的自暴自棄和怨念,大巫溫雅一笑,身上的巫力還在不停輸送給緋月緩解疼痛,從容微笑着說出違心的話:“你似乎忘記了本巫非常記仇?”
緋月蹙眉,“你什麼意思?”
“就是你佔我便宜的事!”大巫笑着挑起妖孽男子的下顎,似笑非笑的勾脣:“莫非你忘了,你究竟上了我幾次嗎?”
緋月頓時惱怒,想抽死這個不要臉的男人,後來想到自己胳膊腿都沒了,苦笑的說:“大巫,你是我見過當今世上最不要臉的騙子。”騙了人,還能保持一臉溫柔的笑,並且身上揮發的親和力,縱使有怒也怒不過三秒。
這就是心甘情願的找死麼?
凝視大巫臉上心無城府的笑意,以及他*而輕佻的動作,若不是身上的疼痛提醒自己,他真以爲自己和他打情罵俏呢!這個男人泡人的技術比他高,不服不行。
“大巫,我服了,你給我個痛快成麼?”不就是害怕他破壞花嬈的幸福麼,現在他不想破壞了,只想儘快回爐再造,不想和這羣神神怪怪的人糾纏一起了!
“這個要求我辦不到。”大巫惋惜的放下擡起緋月下顎的手,還頗爲嫌棄的找出塊絲帕擦了擦,那明顯的動作莫名的讓緋月眸光暗了暗,不過卻維持風度的笑。“小氣的跟娘們似的,別忘了你是個爺們。”
“我的職責是輔佐王,以王的意願爲意願,她在乎你,我自然不能殺你。”大巫再次重複了自己的責任,隨後若有所思的看向他,“若是你真的覺得活着沒意思,那就等王救出你,再選個適合安葬自己的地方吧!”
頓了頓,大巫笑容有點恍惚的笑了笑:“我想到時候,你也不希望我爲你上香的。”
緋月聽言怒極反笑,“那現在我能要求你留點情景給我,滾出我的視線嗎?”
“如你所願。”
“……”
步伐輕緩的離開,手中牽着的小小少年驀然回首,望着緋月的目光充滿了憐憫,卻被緋月看做了是可憐,當即吼聲更大:“滾!立刻,馬上!”
那一聲,似用了渾身的力氣,帶動的撕裂了身上的傷口,流出了觸目驚心的血線……
走出星耀,少年看着大巫臉上的疲憊,“師傅,你爲什麼讓他恨你?”
“因爲我要他好好活着。”
“可是你怎麼知道等你歸天以後,他不會難過?”
難過?大巫輕笑搖頭,如果沒有花嬈的出現,緋月就不和他糾纏不清,他就算對花嬈不死心,也還是那個瀟灑*喜歡女子的緋月,而他在緋月心中頂多算是一筆*債而已,且還是不願沾染的債!
這樣的人,知道他死了又怎會傷心呢?
縱使會落淚,怕也是高興終於沒有人管制他尋花問柳了……
回到古塞,大巫便悉心教導少年掌握巫術,再不就是望着孤逸送來裝有緋月肢解的錦盒沉思,而彼時察覺到大巫巫力的凝漾巫官急忙忙趕回去,見緋月並沒有被帶走,不由癲狂笑起來!
“哈哈,原來他最在乎的人不是你,還是那個該死的薩孤嬈!”
明明巫力大漲不止一個臺階,卻沒有帶走緋月,這隻能說明她猜測大巫喜歡上了緋月是錯誤的!因爲大巫這輩子最在乎的人只有他輔佐的王,以花嬈跟孤逸恩愛程度,自然不希望有人搞破壞!
是以,大巫再次的出現,只不過是來確保緋月不會死,達到不會破壞孤逸與花嬈的目的,之前種種和緋月在一起根本就是爲了轉移她注意所作的假象!
這下,誤解的凝漾巫官對花嬈更是恨上加上恨,狂怒的離開找上了拓拔殘加快了兩國開戰的節奏……